43 (2)
邊叫邊想挪動身體,但僅是動了數下就不動了。
許劍仇再次大聲道:“是誰下的手?”
“鬼——鬼——”
“仇弟,別問了,這老道心志已經喪失,兼且傷勢不輕,離死不遠了!”
“大哥,他一直在叫鬼,難道——”
“可能在大屠殺中,他驚駭過度而發瘋了!”
“我們此行徒勞了?”
“這是意想不到的事!”
“我恨不能手刃仇人!”
“目前很難說,也許死者之中,沒有掌門無邪子在內,崆峒位列名門大派,并非全是庸手,可能活着的已外出緝兇也不一定!”
“那我們只好走了?”
“當然,這件血案,很可能已轟傳江湖,我們此去,沿途或有所聞!”
“走吧!”
正殿方向,突然傳來一陣人語之聲。
許劍仇一驚道:“噫!奇怪,此刻會有人來!”
許繼宗急道:“如我猜想不錯,來的必是崆峒派的弟子,不是追兇回頭,便是聞訊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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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看!”
兩人轉出偏殿,只見院中站着數十個老少不等的道士,一個個面現極度悲憤之色,七嘴八舌吵嚷不休。
許繼宗用手一指正殿階沿上站着的白眉老道,道:“他可能就是掌門無邪子!”
許劍仇俊面一寒,邁步跨入院中。
“有人!”
衆道士被這一聲驚叫,喚得全部回身!
接着又一個道士驚呼出聲:“他!鬼琴之主!”
這一聲鬼琴之主震得全場的道士,駭異莫名。
鬼琴之主竟然在此時此地現身。
許劍仇目光遍掃所有的道士一眼,然後注定那白眉老道。
白眉老道面色一變之後,徐步走入場中,面向許劍仇而立,沉聲道:“檀樾就是鬼琴之主?”
“不錯!”
“這位是——”
“斷腸人!”
“斷腸人?”
“嗯!”
“兩位光臨有何見教?”
許劍仇冷冷的道:“請問道長如何稱呼?”
“貧道無邪子忝掌——”
許劍仇一聽對方就是參與圍攻父親的仇人無邪子,登時殺機上臉,目中淩芒暴射,迫向無邪子。
無邪子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冷噤,惶然道:“檀樾請述來意?”
許劍仇冷哼了一聲道:“無邪子,昔年巫山血案,有你一份吧?”
無邪子老臉倏變,退了一個大步,顫聲道:“巫山血案?”
“不錯!”
“你——你是——”
許劍仇咬牙道:“就是被擲落懸岩的那小孩!”
“哦!”
無邪子面色如土,再向後退了一個大步,栗聲道:“你是冷面秀士之後?”
“一點不錯!”
場中衆道士駭然望着雙方。
無邪子面色陡轉慘厲,大聲喝道:“鬼琴之主,你待如何?”
許劍仇倏地從懷中取出那劍柄一段的天芒神劍,一抖手,劍芒暴漲八尺,劍氣森森,使人不敢逼視。
“無邪子,你看這是什麽?”
“天芒神劍?”
“不錯!”
無邪子老臉倏然掠過一絲異色,貪婪地死盯住許劍仇手中的斷劍。
場中所有的道士,也齊把目光集中在斷劍之上。
“老雜毛,當年先父因這劍而喪命你等之手,今天,我要用這劍讨這筆帳!
”
無邪子白眉一豎,眼中倏現兇光,向場中一揮手!
“嗆啷!”一片龍吟聲起,場中近三十個道士,全掣出了長劍。
場中空氣驟呈緊張,殺機濃熾。
許劍仇臉罩恐怖殺機,朝衆道士掃了一眼!這一眼看得衆道士從背脊骨裏冒出寒氣,各自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顫。
“老雜毛,識相的把這些膿包遣走,還可以多留幾個活口!”
這話極盡威協和輕蔑,道士群中,傳出數聲怒哼。
崆峒掌門無邪子獰笑一聲道:“鬼琴之主,今天本道爺超渡你!”
說罷,向衆道士一喝:“三元劍陣!”
劍光耀眼,人影晃動,剎那之間,把許劍仇和許繼宗圈在陣中。
許劍仇冷笑一聲道:“雜毛,這可是你們要找死!”
一振腕,把畢生功力,逼注半截斷劍之上,但見芒尾倏展丈外。
看得衆道士,心驚膽戰,但恃着三元劍陣厲害,竟然毫不退縮。
許劍仇聲如寒冰般的道:“我數到三如果不撤去陣勢的話,此地的死屍将再增加。”
一!
二!
無邪子沉喝一聲:“發動!”
數十只長劍斜舉朝天——
三!
劍芒破空,劍氣隐挾雷鳴之聲。
許劍仇在三字出口之際,施出了那一招天芒絕招。
許繼宗乘勢推出一掌。
折劍聲——
慘號聲——
人體倒地聲——
夾以飛噴的鮮血,在同時發出。
這僅是極短的一瞬。
地上,橫陳了八具道士的屍體,三元劍陣一擊而破。
這曠古淩今的一擊,使在場的崆峒高手,一個個呆若木雞,臉呈死灰。
無邪子面色灰敗,目中透出駭極的光芒,三元劍陣是崆峒一絕,卻不堪鬼琴之主的一擊,這種劍勢,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鬼琴之主的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議之境。
許劍仇手執斷劍,一步步向無邪子逼去。
無邪子步步後退。
衆道士見掌門人身處危境,不顧一切的一湧而上。
許劍仇頭也不回,斷劍反手朝後一劃——
又是數聲慘哼,近身的幾個道士,斷劍折腕而退。
許繼宗冷哼一聲,雙掌翻飛,猛攻而出,迫得衆道士,紛紛倒退不疊。
許劍仇在無邪子身前八尺之地停下,喝道:“無邪子,念你是一派掌門宗師,給你一個公平機會,現在撥劍!”
無邪子面上一陣抽搐,木然的拔出劍來。
“無邪子,你能接得下我一招,你的一條命就算是屬于你自己了!”
所有的道士,又湧近前來。
無邪子在求生欲的支使下,竟然忘了自己是一派之尊,面上掠過一絲希冀的色彩,道:“你說一招?”
“不錯!”
無邪子身為一派宗師,而崆峒也是屬于當今武林中五大劍派之一,心忖:“至不齊,也不能說擋不了你一招!”當下提氣凝神,斜舉長劍,準備全力封住門戶。
生與死,只在剎那之間。
許劍仇冷聲道:“無邪子,神劍無敵張慕南可以接我半招,這樣你心裏清楚了?”
所有在場的道士,被這句話震得全身一顫。
劍堡之主無敵神劍張慕南是當今武林第一劍手,卻只能接他半招,這确屬駭人聽聞,如非剛才一擊破陣,誰敢相信。
無邪子倒吸了兩口涼氣,死亡的陰影,立上心頭。
鬼琴之主挾血海仇恨而來,如沒有十成把握,難道他會放過自己?
“無邪子,我要出手了!”
場中所有的人,連許繼宗在內,呼吸頓然窒住——
許劍仇了字餘音未落,手中斷劍奇詭絕絕倫的一劃而出。
快!
奇!
詭!
世無其匹!
舉世無俦的一擊過去了,無邪子屹立不動。
衆道士不由脫口一陣歡呼——
無邪子的頭顱連着九梁道冠,砰的掉落地上。
接着——
頸腔之內,一股血泉沖天噴起,又向四周灑落。
屍身,緩緩倒下。
衆道士一個個魂飛魄散,宛若泥塑木雕。
許繼宗移步上前,一拉許劍仇道:“仇弟,我們該走了!”
許劍仇收起斷劍,和許繼宗徐徐步出三元宮。
不久之後,宮內傳來 一陣鐘聲。
那是喪鐘,為掌門人和無數的慘死弟子而敲響。
許繼宗輕聲一嘆道:“崆峒一派,算是遭到了開派以來,空前的浩劫!”
“這是咎由自取!”
“仇弟,你又錯了!”
“我又錯了?”
“是的,天南之時,你一時沖動而發難,魔宮固然冰消瓦解,但無法從五毒神君的口中,探出當年巫山血案的真相,現在,無邪子伏屍,所知的仇人已全部就戮,是否還有漏網的仇家,将永遠成謎了!”
許劍仇黯然道:“大哥,我想我錯了!”
“事已過去,談之無益,我們速奔黃山去取墨蓮子為上!”
“是的!”
兩人展開身形,一路猛趕。
第五天——
兩人進入黃山山區,但見層巒疊嶂,聳翠挺拔,岚重煙深——
落磐峰究竟座落何處,可真不易找尋。
“仇弟,這落磐峰不知座落何方,入山半日,連樵子都不曾碰見半個,你看前面那座高峰,高入雲表,我們只要上那峰頂,視線不受阻礙,只要發現天池,那就是落磐峰了!”
“這主意不錯,我們上峰,由高及遠,也許可以找到!”
兩人都具有驚世駭俗的身手,登高峰如必履平地。
顧盼之間,已登上峰頂。
但見群山拱伏,一望無際。
許劍仇神目如電,掃掠一周之後,用手一比道:“大哥你看!”
“什麽?”
“看那七峰相連中的第四峰,峰頂一片白光閃爍——”
“哦!不錯,那是水,天池!”
兩人面上同時露出歡然之色。
忽然傳來一陣樊雷之音,接着,整個山峰,晃動起來,響聲也越來越烈。
“仇弟,地震,我們快下峰——”
“轟隆隆!”
一個震波掃過,只見山石飛舞,樹木疾搖巨擺。
震動一陣緊似一陣,整個峰頭,像巨浪中的一葉輕舟,疾劇的搖晃,岩石紛朝峰下滾落,兩人幾次仆倒,根本無法立足,所有的景物,似乎都在颠簸搖晃。
“大哥,這峰頭恐怕要——”
語聲未已,山腹傳出一陣震耳欲聾的雷轟之聲,峰頂中分為二,飛快的朝下傾瀉。
許劍仇亡魂皆冒,心膽俱寒,狂呼一聲:“大哥!”
只聽轟轟隆隆的巨響聲中,隐隐傳來一聲:“仇弟!”
山崩之勢,快速迅猛,挾以石飛樹倒,有如宇宙未日。
許劍仇彈身射向半空,卻找不到落足之處,心裏暗道一聲:“完了!想不到葬身在此!”
在求生欲的鼓舞下,全身的潛能,發揮到了極致,身如一片枯葉,順着那飛瀉的林木山石,梢沾又起,幾次險被卷入像瀑布般的崩流之中。
下落!
下落!
勢盡了,力竭了,身形漸感沉滞,一株下瀉的古樹,罩身蓋下,他欲振無力,只覺一陣巨痛攻心,失去了知覺。
另一邊——
許繼宗立足之處,恰是一方巨岩,這一崩陷,把他和許劍仇分開,他聽到許劍仇的呼聲,但只一聲,便告杳然。
巨岩向下滑陷,他一躍而起,登上另一方巨岩,足未立穩,巨岩又能告下陷,一連幾個跳擲,足下一虛,飛瀉下降,一蓬黑影,迎面飛來,身形一震,原來是一株巨樹,橫嵌在半峰的岩縫之中,他的身形,恰好落在枝葉之間。
他本能的一把抓牢樹枝。
這一抓,使他免了粉身碎骨之厄。
可怕的震蕩過去了。
大自然的威力,把眼前景物,變得面目全非。
許繼宗驚魂大定,一陣喘息之後,再度爬升光禿禿的峰頂,望着另一面烏沉沉的絕谷,悲嚎道:“仇弟,想不到你葬身在此,若非為了墨蓮子,你不會來這裏,是我害了你,仇弟啊!為兄長的百死莫贖——”
“不!我得找尋他的屍體,即使是無望,但我不能不盡心力,也許他已被埋在崩石之中,也許已粉身碎骨,可是我得盡力!”
于是——
許繼宗沿着崩岩的地方,緩緩爬落。
他要找尋許劍仇的屍體!
墨蓮子的事,他已置諸腦後。
且說,許劍仇回複知覺之後,睜眼一看,見自己躺在一個山洞之中,身邊有一堆火,不由喃喃自語道:“難道我沒有死?是誰——”
“不錯,娃兒,你沒有死,不過離死不遠就是!”
聲如宏鐘,似乎就在身邊,但卻不見人影,他想轉動身體,仔細的看看,但,甫一挪動,立覺劇痛攻心,不由哼了一聲。
“娃兒別動!”
“是老前輩救了我?”
“談不上救,天災地厄,适逢其會而已。”
“請問老前輩如何稱呼?”
“這個不必問了,老夫不望你報答,同時老夫也不想再沾染武林是非!”
許劍仇心想,這必是個怪人。
倔強的性格,使他不顧椎心的痛楚,硬把頭側轉來,只見近洞裏的一邊,坐着一個白發老者,雙目炯炯,令人望而生畏。
“老前輩,我還有位同伴,不知——”
“娃兒,你能脫出這一劫,算是僥天之幸,還談什麽同伴!”
“難道他死了?是的,誰能逃過這天災地厄!”
“娃兒,別在唠叨了,現在你已死不了,再歇兩個時辰,我送你出山。”
“出山?”
“嘻,難道你要在這裏養老,老夫居此十餘年從不見外人足跡!”
“晚輩被救多久了?”
“三天!”
許劍仇不由一震道:“三天,我昏睡了三天?”
“不錯!”
“現在不要多話,老夫再給你一粒丹藥,然後運功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之後呢?”
“老夫送你出山,把口張開!”
許劍仇把口一張,一粒藥丸飛入口中,藥方入口,立化當液順喉而下,丹田之中,随即起一種溫熱之感,心知這藥不同凡響。
“閉目垂簾,運功調息,以助藥力推行。”
許劍仇依言調息,初時尚感全身疼痛難耐,片刻之後,痛楚漸消,熱流加劇,不久,即入人我兩忘之境。
功行三十六周天之後,許劍仇睜開眼來,但覺渾身舒暢,痛楚全消,一骨碌翻身起來。
“噫!娃兒!——”
許劍仇一看,旁邊石榻之上,正坐着那白發如銀的老者,忙施一禮道:“敬謝老前輩救命之恩!”
“什麽,娃兒你——”
許劍仇不由一愕。
那老者一躍下榻,但站起來和坐着差不多一般高。
許劍仇又是一愕,現在才看清楚這白發老者竟是個駝背。
駝背老者,目芒似電,在許劍仇面上幾繞,激動的道:“娃兒,你好了?”
“是的,老前輩丹藥果然神妙!”
“沒有這回事!”
“老前輩說什麽?”]
“老夫預計兩個時辰之後,你可能會勉強走動,但要痊愈,至少得一個月的時間,想不到你內力修為如此深厚!你是何人門下?”
“晚輩無師門!”
“什麽?你沒有師承?”
“是的!”
“那你這身功力?”
“是兄長所授!”
“你叫什麽名字?”
“許劍仇!”
“令尊呢?”
許劍仇神情一黯道:“先父冷面秀士——”
“你是冷面秀士之後?”
“是的!”
“令尊不是失蹤了嗎?難道——為什麽你說先父?”
“你父母在巫山遭黑白兩道高手圍攻,慘被殺害!——”
“哦!不過有你這麽個兒子在世,他也可瞑目了!”
“請問前輩上下——”
“你看不出來?”
許劍仇不由心中一動,忖道:“莫非是他?如果是的話,可謂天從人願了!”心念之中,興奮的道:“請問這裏是什麽所在?”
“黃山滴翠峰!”
許劍仇一喜非同小可,重新施了一禮道:“老前輩的尊號可是白發駝叟?”
“哈哈哈哈娃兒,你說對了!”
“晚輩正想拜訪老前輩,不料天從人願,竟然——”
“你要找老夫?”
“是的!”
“什麽事?”
“請老前輩成全一件事!”
“老夫不過問武林是非,你就免提了吧!”
“但這事并不關——”
白發駝叟老臉一變道:“老夫說過任什麽事也辦不到!”
“可是,普天之下,除了老前輩之外,任何人——”
“娃兒,看在你亡父份上,老夫不難為你,你立刻下峰去吧!”
“晚輩決心要請老前輩成全!”
白發駝叟雙目淩芒暴射,宏聲喝道:“辦不到,老夫已十餘年不過問世事,你與我滾!”
許劍仇心感對方救命之恩,不便發着,但也有些按捺不住,冷冷的道:“要是晚輩不滾呢?”
“你辦不到!”
“老前輩不妨試試看!”
白發駝叟暴喝一聲,雙掌曲指如鈎,電閃般抓出。
許劍仇身形一劃,如鬼魅般的反欺到白發駝叟身後。身法之奇,快,巧,妙,令人咋舌。
白發駝叟身列武林正邪十尊之一,身手也非等閑,就在一爪抓空之下,身形電掣前飄五尺,倏地轉身,拍出一掌,反應之速确實驚人。
許劍仇不由激發了傲性,大聲道:“晚輩禮讓一招!”
說着身形朝洞壁一貼,讓過這一掌。
“娃兒,誰要你讓!”
呼的又是一掌。
許劍仇再次道:“晚輩再讓一招!”
洞徑本窄,确實不易閃避,許劍仇提氣轉身,朝洞頂橫貼,掌風由身下卷過,又飄然落了下來。
白發駝叟更是怒不可遏,暴喝道:“小子欺人太甚!”
雙臂一環一放,一道駭人勁氣,以雷霆萬鈞之勢,罩向許劍仇。
許劍仇冷喝一聲:“晚輩放肆了!”
身形不退反進,雙掌平推而出。
白發駝叟只感全身一震,雙掌竟然被對方牢牢吸住,力掙不膠,心裏這一驚,非同小可,這可算是他生平所遇的唯一高手,而且對方年紀不到二十,急怒交加之下,汗珠滾滾而落。
許劍仇歉然道:“老前輩站穩了!”
一收勁,白發駝叟一連退了三個大步才穩住。
許劍仇心念一轉道:“糟糕,我不該如此,這一為,更難說話了!”
豈知事實大謬不然,只見白發駝叟怔怔地望着自己,半晌才道:“娃兒,老夫栽了,你說,什麽事要老夫辦?”
許劍仇不由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