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1)
“老前輩是否精于鑄劍之術?”
白發駝叟訝然道:“不錯,怎麽樣?”
許劍仇喜孜孜的道:“晚輩有事奉懇!”
“娃兒,你敢是想要鑄一柄劍?”
“不——”
“那你問這幹嘛?”
“晚輩有兩截斷劍,是否可以重新接續還原?”
“什麽樣的劍?”
許劍仇從懷中取出天芒斷劍雙手遞過。
白發駝叟接過一看,雙目陡射奇光,激動不已的道:“天芒劍?”
“是的!”
“當年傳聞令先尊冷面秀士,獲得半截,這另一截——”
許劍仇面上忽現悲容,道:“先父就是因這半截天芒劍而遭致慘禍!”接着把兩截天芒劍得來的經過約略一說。
白發駝叟聽得點頭咨嗟不已。
許劍仇迫不及待的道:“老前輩,是否可以使之複原?”
“恐怕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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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劍仇一顆心頓往下沉,皺眉道:“無能為力?”
“複原辦不到,煉接是可以的,但接口之處,必留痕跡!”
許劍仇登時轉憂為喜,道:“晚輩的願望,使僅此而已!”
“這天芒劍是上古仙兵,并非普通凡鐵所鑄,如果要還原的話,須得重煉,最少三年時間,才能竟全功,但重新回爐之後,比原來的就要遜色多了!”
“晚輩只希望能接好就行!”
“可以,老夫生平還是第一次見識上古仙兵,我替你效勞吧!”
“晚輩就此謝過!”
白發駝叟道:“不必多禮!”
“請問需要多少時日?”
“三天!”
“晚輩便在此打擾,三日之後再來?”
“不行!”
“為什麽?”
“天芒劍是武林奇珍,煉接之時,必有劍氣沖霄,最容易引人觊觎,為了防萬一起見,你必須留在這裏護爐!”
“哦,晚輩遵命!”
一聲呼喚,隐隐傳入耳鼓:“仇弟!”
許劍仇全身一顫,側耳凝神細聽,又是一聲呼喚傳來,不由喜極脫口道:“是他!”
白發駝叟也已有聞,道:“誰?”
“家兄,想不到他還活着,沒有被山崩所毀,他在找我!”
“好,你去看看吧,但,話說在頭裏,不許帶到此地來!”
許劍仇點頭應了一聲,飛身出洞,向谷底射去,心裏的高興,自不待言。
但,奔行了一陣之後,卻不聞再有呼喚之聲傳來,不禁奇道:“難道大哥喚我不應,又到旁處去找尋了?”
心念之中,鼓足丹田內力,高呼道:“大哥!大哥——”
“仇弟!”
聲音來自谷口方向。
許劍仇邊叫邊向谷口馳去。
一條人影,迎面而來,他,正是許繼宗。
劫後餘生,兄弟倆熱烈的擁抱在一起,淚水,點點灑落衣襟,這是喜極而流的淚。
“仇弟,我以為此生不能再見你了!”
“大哥,我又何嘗不如是想!”
“我在搜尋你的屍體,已經數天了,但我仍忍不住要呼喚你,想不到天衆人願,竟然把你引了來!”
“大哥,你的遭遇怎樣?”
于是兄弟倆互相把所遇說了一遍。
許繼宗聽完之後,歡聲道:“仇弟,想不到因禍得福,你竟然碰上了白發駝叟,得遂所願!”
“大哥,我們去取墨蓮子?”
“現在?”
“是的,娥姐待救,早一刻得到,她就少受一刻痛苦!”
“那煉劍的事?”
“我們先去取墨蓮子要緊,據我們那天在峰頂所見的方位判斷,半個時辰,可以到達那落磐峰頂的天池!”
“好,我們這就走!”
兩人展開身形,飛也而去。
半個時辰之後,他們登上判斷中的落磐峰。
上得峰頂,首先入目的是半畝大小的一方池水。
許繼宗不由雀躍道:“天池!”
兩人走近池邊,只是池水碧綠澄清,正中飄浮着幾片黑黑的東西。
許劍仇目光朝四下一掃,道:“大哥,那就是墨蓮子——”
“不錯,咦,怎麽不見蓮蓬?”
“莫非我們來得不是時候?”
兩人登時面面相觑,做聲不得。
如果取不到墨蓮子,就不能救張素娥的命,但這墨蓮,六十年才結子一次,不逢結子之欺且切算完。
許繼宗從頭直涼到腳跟,絕望的道:“仇弟,我們徒勞了!”
許劍仇也是難過萬分,默然了片刻之後,道:“我們入池一搜?”
“蓮醫必然高出水面,既然一無所見,還搜什麽?”
“但,我們不能就此作罷!”
“不能作罷又能怎樣?”
“咦,奇怪!”
“什麽?”
“萬妙前輩不是說這裏是白骨大仙的居處嗎?何以不見這魔頭現蹤?”
“也許他離山未返!”
“不管,首先,我入池詳細搜一搜,如果墨蓮子已被白骨大仙收取了話,至少還剩下荷梗,我們尋到他的洞穴,非得手不可!”
“好!”
許劍仇随手揀了兩根枯枝,往池中一抛,飛身躍落枯枝之上,足下一用勁,如箭般向池中心射去。
只見那墨蓮一共只有九葉,其黑如墨,只葉莖脈絡呈金紅之色,葉大如箕。
許劍仇輕輕飄起,落在蓮葉之上。
一縷縷的異午,撲鼻而來,聞之使人有神清氣爽的感覺,心裏不由大感奇怪,既不見蓮花,何來香味,莫非這蓮葉會散發香氣不成?
不由好奇之心大起,伸手斯下一小片蓮葉,往鼻上一湊,卻又不是。
那這香味何來呢?
午味愈來愈濃,連在池邊的許繼宗也嗅到了。
“仇弟,什麽回事?”
“不知道!”
“我說這異香似乎從中飄送出來?”
“我正在查探!”
突然——
許劍仇托足之處的池水,突然滾沸起來,嘩啦!嘩啦的似有什麽怪物在下面撥動。
這異象使許劍仇俊面失色,心驚膽戰。
許繼宗遙遙看見池水無故翻騰,不由惶急的叫道:“仇弟,回來!”
許劍仇不予答理,全神貫注的望着那沸沸揚揚的池水,看有什麽變化,漸漸,沸揚平息了下去,水花翻處,冒出一個拳頭大的血紅怪物。
許劍仇不由毛發俱豎,正運指——
突地濃香撲鼻,定睛一看,卻原來是一個蓓蕾,正在綻開。
這情景使他駭異莫名,難道自己來得不遲不早,恰逢墨蓮開花,如果要等到墨蓮花謝結子,不知要多少時日,張素娥的一條命就別想救了。
心念之中,只見那蓓蕾已變成了一個紅光豔豔的花苞。
盞茶工夫不到,一朵頭大的墨蓮花已完全怒放。
這可就是希罕的事了,世上任何一種花,也不會如此開法。
許繼安邦治國在池邊不住的踱蹀,久久之後,終于忍耐不住,照許劍仇的方法泡制,藉枯枝渡池面。
顧盼間已到了許劍仇身邊,那情景使他怔住了!
墨蓮花由紅變紫,由紫轉黑,花瓣開始卷曲,脫落——
一個時辰不到,已變成了一個拳大的蓮蓬。
許劍仇駭然向許繼宗道:“大哥,僥天之幸,想不到我們來的正是時候,據我看來,這墨蓮六十年開花一次,而由開花到結子的時間,不到兩個時辰——”
“仇弟,采下它!”
許劍仇急轉目望去,只見那蓮蓬已呈枯萎之狀,忙不疊的伸手摘了下來。
奇珍已獲,竟然意外的不遇任何幹擾,兩人心中的高興,誠非筆墨所能形容。
回到池邊,許劍仇把黑蓮子交給許繼宗道:“大哥,你先趕回萬妙前輩處,救張姑娘要緊!”
“你呢?”
“我要在三日之後,才能趕來!”
“為什麽?”
“我不是說過白發駝叟答應替我接好開芒斷劍,煉接須要三日工夫,這三日之中,我要為他護爐!”
“我等你三天!”
許劍仇惑然道:“等我三天?”
“是的!”
“張姑娘的生死你不急?”
許繼宗神情一黯道:“有了這墨蓮子,她的生命已可無虞了,三日之後,請你送去!”
“你呢?”
“我——我——不想見張素娥的面,而且還有蔣婷,如果事情鬧穿了,你要我如何交待?”
許劍仇面色一沉道:“大哥,你的矯情,給人增加了多深的痛苦,你知道嗎?”
“我知道,但我不得已!”
“什麽不得已?”
“我——我——”聲音一轉而為悲怆激憤:“從前的我已經死了,現在,我是一個鬼,我已失去了人形,鬼!也許,鬼也沒有我這麽猙獰!”
許劍仇高聲打斷了他的話道:“那是你自己的想法,你自卑,沒有人這樣認為,你還是你,張素娥姑娘受盡熬煎,承當了現實慘酷的安排,偷生人間,為什麽?——”
許繼宗淚光晶瑩,嘶聲道:“仇弟,她沒有看到我真正的面目,她只是在猜想我被毀容後的形貌,她無法忍受的,她一身集天下美的大成,而我————像魔鬼——”
“她說過她不在乎,她只是要你,要你伴在她的身邊,以往,她懷着一絲渺茫的希望活下去,現在,她要為你活下去,她付出的牲犧已經夠大——”
“仇弟,你是第三者,你不了解——”
許劍仇雙目一瞪,欺前兩步道:“大哥,現在我要求你,快把墨蓮子送回去,不要制造不能挽回的悲劇!”
“這悲劇已經形成了——”
“你一定要堅持你的想法?”
“是的!”
“那我先毀了你,為了那可憐的薄命紅顏張素娥!”
許繼宗目瞪如鈴,讷讷不能出聲。
許劍仇氣急之下,呼的拍出一掌!用了八成真力。
許繼宗竟然不閃不避,視若無睹,也未運功抵敵,許劍仇雖說急怒攻心,但理智仍在,硬生生把掌力撤回了五成,饒是如此,那三成勁道,也非小可。
“砰!”挾以一聲悶哼,許繼宗踉跄出八尺之多,身形一陣搖晃。
許劍仇淚流滿面的道:“大哥,原諒我無狀,我實在不願見慘劇再度上演。”
許繼宗怔立了半晌,顫聲道:“仇弟,我依你!”
說完,一彈身,飛掠下峰而去。
許劍仇望着他的背影,沉重的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的道:“是的,他說得不錯,我是第三者,如果我是他,又當如何?”
癡立了一陣之後,也轉身下峰。
不多時,又回到了白發駝叟的洞府。
“娃兒,你去了這麽久?”
許劍仇歉然道:“累老前輩久等——”
“廢話少說,現在我到後洞,開始煉接斷劍,你守在前洞口,我為你預備了一些幹果大概夠你三日所需了!”
“謝謝老前輩!”
“別謝了,去吧!”
白發駝叟說完,自去後洞。
許劍仇懷着既興奮又感激的心情,自去洞口看守。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溜過。
在第二天上,果然見一股奪目的劍氣,從洞頂的隙縫中射出,缭繞空際,如貫日長虹,入夜,那劍氣更盛。
許劍仇目不交睫的守伺,生怕出了差錯。
開芒劍能還願,不單是神物得全,亦可告慰父母在天之靈,因為昔年的慘禍,就是從開芒斷劍引起。
第三天,近午時分,劍氣已告收斂。
許劍仇心想:“大概已竟全功了!”
洞中突然傳來白發駝叟的歡呼聲:“娃兒,進來!”
許劍仇欣喜莫名的進入石室,但覺寒芒耀眼,森森之氣逼人。
“娃兒,拿去!”
許劍仇躬身接過,一看,劍身相接之處,有一道淡淡的紅痕,興奮之餘,忍不住運勁一抖,這一抖,只見寒芒暴伸,石壁岩屑,簌簌而落,反而被驚得一呆。
白發駝叟取出一個劍鞘道:“娃兒,這鞘雖非寶物,但也是世間難尋的東西,現在送給你,一句話你須緊記,神物利器,唯有德者居之,你可以走了!”
許劍仇感激不已的道:“晚輩謹受教,老前輩大恩,當銘五內!”
“去吧!老夫為你破了二十年未有之例!”
許劍仇帶妥天芒神劍再謝出洞。
方自出得谷外,忽聽數聲暴喝,遙遙傳來,聽聲音似在一座禿峰之上。
心念一動,展身向發聲之處奔去。
轉眼之間,上了禿峰,只見峰頂一塊平場之上,兩人打得難解難分,仔細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交手的其中之一,赫然是白骨大仙。
另外一個,是長發紛披,把頭臉和上身全部遮沒的怪女人。
兩人似有深仇大恨,舍命相搏,打得山石滾滾,草葉紛飛。
勁風呼轟,時而把怪女人遮面的長發飄開,隐約中可以看出這怪女人豔如桃李,但眉目之間,泛透出的冷煞之氣,令人不寒而栗。
這女子是誰?
為什麽會與白骨大仙在荒山惡嶺之上,展開了生死的搏鬥?
許劍仇慢慢移身過去——
場中兩人,仍惡鬥狂攻不休,對他的現身,視若無睹。
白骨大仙練就了一身僵屍攻,雖然不時被那怪女子抓實擊中,但卻夷然無損,一雙鬼爪,忽掌忽指,淩厲狠辣,令人咋舌。
那怪女子功力似乎稍遜對方,但招式奇詭,身法怪異,卻超過了對方。
暴喝聲中,那怪女子一掌劈正白骨大仙前胸。
白骨大仙身形晃了兩晃,枯枝般的手爪,電抓而出,快、詭、厲、辣,都到了極處,眼看那怪女人避無可避——
眼一花,那怪女人竟然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飄身而退,閃身之奇、快,連功高如許劍仇,也不由為之一震。
兩個怪物倏分乍合,又纏鬥在一起。
許劍仇怎樣也猜不出這怪女子的來路。
白骨大仙口中哧哧出聲,身形登時僵直,眼中碧芒暴漲,一縱一跳的出手,但進退疾徐,輕靈無比,掌爪也猛然淩厲,怪女人頓被迫走下風,險招疊遇。
許劍仇暗道:“這僵屍功果然厲害!怪女人至多可支持二十招!”
心念未已,驀見怪女人身形暴退一丈之外,嬌軀一振,紛披的長發,如刺猬般蓬立起來,如花美靥,頓呈一片紫色。
許劍仇不禁為之打一個冷顫。
怪女人揉身再進,掌影飄灑之間,陣陣寒飚,立時挽回頹勢。
許劍仇立身數丈之外,仍覺寒意迫人。
白骨大仙與霹靂骷髅怪齊名,當今武林除了許劍仇之外,恐怕再找不出功力強過他的,這怪女人既然能與他颉颃,決非等閑人物。
場中,又起了變化!
僵屍功果然厲害,怪女人再度被迫處下風。
兩人相鬥,在許劍仇來說,倒是事不關已,不過他曾應許索血人沙孤梅要替她報仇,所以他在等待出手的機會。
怪女人在白骨大仙猛攻之下,主動盡失,險象環生。
許劍仇為怪女人捍了一把冷汗。
一聲悶哼過處,怪女人肩頭被白骨大仙鬼爪帶中,登時鮮血長流。
許劍仇由怪女人的長發,想到索血人的長發,不由心中一動,忖道:“莫非這女人就是索血人的師父,而她,是大哥猜想中自己的母親!”
心念及此,再也忍耐不住,暴喝一聲道:“住手!”
聲如霹靂乍震,白骨大仙和怪女人不期然的停下手來。
許劍仇随着喝聲,已向兩人移近。
白骨大仙碧綠的眸子一閃,凝注了許劍仇片刻道:“小子,你是否近來江湖盛傳的鬼琴之主?”
許劍仇冷冷的道:“不錯!”
白骨大仙獰笑數聲道:“小子,這裏沒有你呼麽喝六的餘地!”
許劍仇哩的一聲冷笑道:“白骨大仙,你死到臨頭還敢大言淡慚!”
白骨大仙似鬼嚎般的一陣狂笑道:“小鬼,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死到臨頭!”
“傑傑傑傑,小鬼,老夫第一次碰到敢對老夫如此說話的人!”
“不但如此說話,我還要你的命!”
“找死!”
白骨大仙暴喝一聲,鬼爪電閃抓出——
許劍仇正待——
怪女人突地欺身上步,向白骨大仙猛劈一掌,澈骨寒飚,挾以撼山栗岳之勢,狂卷而出。
白骨大仙和許劍仇同時向後飄退五尺。
怪女人一甩頭,長發向後一掠,露出一張美如天仙,冷如凝霜的面孔來,冷冰冰的向許劍仇道:“你就是鬼琴之主?”
聲音冷得如發自玄冰地窟。
許劍仇一點頭道:“不錯!”
“你目睹我徒兒被這老魔所毀?”
許劍仇不由心頭巨震,她果然是索血人的師父,當下激動的道:“不錯!”
白骨大仙冷哼一聲道:“放屁!”
許劍仇星目煞光閃閃的道:“你罵誰?”
“罵你!你什麽時見老夫——”
許劍仇哈哈一陣狂笑道:“老魔,你再說一句,我挖出你的右眼!”
白骨大仙全身一顫道:“小鬼,你說什麽?”
“天下第一醜,你不會陌生吧!”
“嘿嘿,小鬼原來你是那老鬼的傳人,妙極,挖眼之恨,要從你身上索回!”
碧目電張,青滲滲的臉上,怖滿殺機,似要把許劍仇生吞活剝——
許劍仇冷冷的道:“你今生恐怕辦不到了!”
怪女人忽地揚手抛出一手,原來是一付皮面具和一蓬假發。
原來許劍仇入洞見索血人,扯下了面具假發,随手抛置,被怪女人揀了起來。
白骨大仙下意識的退了一步,愕然無語。
許劍仇不屑的道:“我就是天下第一醜,明白了吧?”
“好哇,小鬼本大仙要把你碎屍萬段!”
“且慢,等我把話說完!”
“小鬼,你向誰交代後事?”
“索血人沙姑娘,臨死之前,親口向我說出你是兇手,同時我允了她一件事——”
“什麽事?”
“殺你!”
兩個字出口,許劍仇面上已罩起一重恐怖殺機。
白骨大仙見識過他的身手,不由心裏一寒。
怪女人一搖手道:“鬼琴之主,你不能殺他!”
許劍仇不由一怔道:“為什麽?”
“我與他有血海深仇,誓要手刃他才能甘心?”
白骨大仙獰聲道:“陰風鬼女,你辦不到!”
陰風鬼女四個字,聽在許劍仇的耳中,有如晴天焦雷,震得他踉踉跄跄的退了十來步!
想不到這怪女人竟然是自己的母親!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會是事實!
母親居然沒有死于巫山血案。
他怔怔地望着陰風鬼女,嘴唇一陣翕動,卻說不出話來。
他太興奮了!太激動了!
陰風鬼女被許劍仇這突然的舉止驚得怔住了,這時,她才仔細的端詳到許劍仇的面貌,似乎,他的面貌上隐隐幻出一重屬于她的,褪了色的夢境。
白骨大仙也被這場面怔住了。
許劍仇心裏電似一轉,暗自忖道:“看樣子這白骨老魔必是當年巫山血案的仇人之一,這魔頭功力不弱,我先解決了他,再和母親說明,莫被他溜走了!”
心念之中,轉向白骨大仙厲聲道:“白骨大仙,昔年巫山圍攻冷面秀士有你一份吧。”
陰風鬼女全身一顫,滿面茫然之色。
白骨大仙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知這小鬼何以提到這回事,如果他的目的與陰風鬼女相同,兩人聯手,那自己非毀在這裏不可,但仍獰聲道:“是又怎樣?”
陰風鬼女忍不住大聲道:“鬼琴之主,你——你——”
她想不透鬼琴之主何以會提及巫山血案。
許劍仇恍若未聞,繼續向白骨大仙喝問道:“我問你是不是?”
“不錯,怎樣?”
許劍仇登時血脈贲張,目眦欲裂,緩緩自腰間抽出天芒神劍,一晃,劍芒暴漲一丈。
白骨大仙和陰風鬼女同時驚呼一聲:“天芒劍!”
許劍仇陡地欺前數步,道:“白骨老魔,今天你死在天芒劍之下,該瞑目了!”
白骨大仙眼望着天芒神劍,咽了一泡口水,眼中驟現貪婪之色,但随即又被駭然之色所掩,他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危險。
陰風鬼女嬌軀簌簌而抖,激動無已的道:“鬼琴之主,你——你到底是誰?”
白骨大仙獰聲一喝道:“陰風鬼女,後會有期!”
話聲中,身軀暴彈——
“老魔,你還想走?”
随着喝聲,許劍仇已橫攔在他身前。
白骨大仙心膽俱寒,栗聲道:“小鬼,你準備怎麽樣?”
“要你的命!”
陰風鬼女一掠上前——
許劍仇咬牙切齒的道:“白骨老魔,你聽真了,小爺我就是巫山之上,被擲落懸岩的那孩子!”
陰風鬼婦蹬蹬蹬連退了五個大步,她做夢也估不到鬼琴之主就是被天目老人救走的愛子。
白骨大仙狂吼一聲:“小鬼,把你也超渡了!”
雙掌挾以畢生功勁,以雷霆萬鈞之勢,攻向許劍仇,他存心以進為退,想一舉擊退鬼琴之主好乘機脫身。
“納命來!”
耀眼的劍芒,破空一閃——
一聲凄厲的慘嗥,同時傳出。
“砰!”屍首倒地的聲音。
白骨大仙一顆頭直滾出兩丈之外,屍身橫卧在血泊之中。
天芒神劍,上古仙兵,白骨大仙的僵屍功,竟然無法抵擋。
許劍仇還劍入鞘,轉過身來,淚水沿頰滾落,悲聲喚了一聲:“媽!”
陰風鬼女喃喃的道:“這是夢嗎?”
“媽,這不是夢!”
“真的不是夢?”
“不是!”
“啊,想不到我母子還有相見之日!”
說着,淚水似斷了線的珠串,紛紛瀉落。
“媽——”
許劍仇哀呼一聲,撲地跪下,陰風鬼女喚得一聲:“兒!”上前抱住許劍仇,母子倆抱頭大哭。
這場面,确實賺人熱淚。
母子劫後重逢,恍似夢中。
“孩子,你叫許劍仇——”
“是的,是天目老人給我取的,意思是要我不忘斷劍之仇!”
“你的乳名是天德,現在就仍然用劍仇兩字吧,這名字很好!孩子,你爹在九泉之下,會因有你這麽個兒子而含笑了!”
許劍仇又是一陣傷感,含淚道:“媽,巫山血案的經過如何?”
陰風鬼女凄然一聲長嘆道:“事緣你爹爹在一座被洪水沖坍的古墓中,得到半截天芒劍,這消息不知如何傳入江湖,引起武林中人的觊觎——”
“所以在巫山——”
“你聽我說,你爹爹得劍之後,想參悟劍身所載的奇招——”
“那只是一半!”
“是的,你爹爹的意思先參悟這一半再設法去求另一半——”
“可是劍身所刻的實際只有一招!”
“一招?”
“是的,就是方才孩兒誅殺白骨大仙所使的那一招!”
“哦!你先聽我說完,我與你爹,帶同你準備上巫山神女峰暫時隐居,研參劍招,不料群兇跟蹤而至,展開了一場惡鬥——”
“參與謀奪的是哪些人?”
“魔宮之主五毒神君和所屬魔宮十二肖,白骨大仙,崆峒掌門無邪子和門下崆峒八劍,點蒼徐文亮等數十高手!”
“如此說來,仇人已無半個漏網!”
“什麽?你——”
“是的,媽!”
接着許劍仇把自己的經歷,從被天目老人收養起,直到現在為止,詳細向他母親說了一遍,聽得陰風鬼女悲喜驚詫交集。
“孩子,你大哥許天祥現在何處?”
“他帶着墨蓮子趕回萬妙醫聖那裏,去救他的愛人!”
“就是你說的張素娥姑娘?”
“是的!”
“當日你爹爹和我力戰數十高手,本可全身而退,不想我一個失慎,你被對方劈落懸岩,我們認為你已粉骨碎身,傷心之餘,力拚下去,雖然對方死得不少,但最後你爹終被亂刃分屍,我也負創累累,被迫落岩下,幸而我練有玄牝神功,能護住心脈不斷,得以不死,我眼見天目老人抱你而去——”
“哦!媽——”
“孩子我劫後餘生,遠赴天南匿居整整五年歲月,才把傷勢療好,又苦練了八年,才有今日的成就——”
“那沙姑娘——”
“是的,她是我在途中所收的弟子,她伴我渡過了漫長的凄苦歲月,她本身也是身負血仇,想不到——唉!竟然遭了白骨大仙的毒手!”
“白骨大仙何以追得到天南?”
“可能這魔頭是要去參加群英大會,無意中見到梅兒的身法,判斷我尚在人間,而且就匿居在附近,所以追蹤尋來,想除去隐患!”
“媽!崆峒三元宮是您——”
“不錯,可惜元兇不在,想不到又被你碰上,這真是天網——”
陰風鬼女話到中途突然剎住,冷冰冰的道:“誰?”
許劍仇只顧與母親交談,對有人欺近,全然未覺,聽他母親這麽一喝,不由大感赫然,俊目掃處,卻一無所見。
“誰?”
陰風鬼女再度喝問了一聲。
喝聲中,嬌軀一彈,向五丈外一聲岩石射去,這一射之勢,快逾電掣。
許劍仇不由暗地咋舌,母親真不愧陰風鬼女之號。
一條纖纖人影,從岩的側面飛了出來。
許劍仇一看,不由歡呼道:“蕙妹!”
來的赫然是追魂倩女葛如蕙。
多、虧了許劍仇這一聲呼喚,不然陰風鬼女的玄牝神功出手,追魂倩女支使不受傷也得受一番驚駭。
許劍仇飄身上前,道:“蕙妹,這是我媽!”
追魂倩女一怔神之後,向陰風鬼女一福道:“晚輩葛如蕙見過伯母!”
“姑娘少禮!”
陰風鬼女仔細端詳了追魂倩女一眼,又望望許劍仇,心裏已明白了幾分,不由秀眉一皺,道:“孩子,你與葛姑娘很要好?”
“是的,媽!”
追魂倩女緩緩低下頭去,腮邊飄起兩朵紅暈。
“你們認識了很久了吧?”
“是的!”
“葛姑娘令雙親——”
追魂倩女眼圈一紅道:“家母張玉珍——”
“張玉珍?”
“是的!”
“可是江湖中稱為毒西施的那位——”
“是的!”
“哦!與我曾有過數面之緣,令尊——”
“先父和先兄在天南魔宮遇害!”
陰風鬼女點了點頭,嘆息了一聲。
許劍仇接口問道:“蕙妹,你怎麽會來到這裏?”
“路上遇見令兄斷腸人,他告訴我你在這附近,想不到會找到!”
“有事嗎?”
“有!”
許劍仇俊面一緊道:“什麽事?”
追魂倩女面上頓現幽怨之色,低聲道:“我——我——”
許劍仇見她欲言又止,一付凄然之色,心中疑雲大起,急道:“怎麽樣?”
“我——”
兩滴淚珠,滾下了她的粉靥。
“蕙妹,你說呀,到底是什麽事?”
追魂倩女銀牙一咬,道:“仇哥,沒有什麽,我要走了!”
說完,轉過嬌軀。
許劍仇一閃身,攔在她的身前,惶然道:“蕙妹,到底什麽事?”
“沒——沒有什麽!”
“不,你在騙我,一定有事,你說呀!”
陰風鬼女在一旁,可插不上嘴。
追魂倩女杏目蘊淚,凝住了許劍仇片刻,幽幽的道:“我來向你告別!”
許劍仇全身一顫,道:“告別?”
“不錯!”
“你要上哪兒?”
“天地之大,難道無容身之所?”
許劍仇又氣又急,忖不透她在弄什麽玄虛,劍眉緊蹙道:“蕙妹,到底為了什麽!”
“你知道的!”
“我?你不說我怎麽會知道?》”
“因為——因為——”
“因為什麽?”
追魂倩女像是下了最大的決心,粉面一緊,道:“因為我愛你!”
“愛我?”
“是的!”
“我不懂!”
“你真的不懂?”
“真的!”
“你——你已是訂過了婚的人,慕容蘭姑娘與你正是天造設的一對!”
許劍仇心裏一震,登時說不出話來,忖道:“是的,我已訂過了婚,而且是自幼訂的婚,慕容蘭姑娘因我下落不明,而守義蒙面,聲言如不見到我的面,将終生蒙面,不以真面目示人,我能負她嗎?”
心念之中,不由冷汗涔涔而下,追魂倩女與自己有夫婦之實,而且懷了身孕,慕容蘭與自己有夫婦之名,為自己守義。
這兩個,誰也無法放棄。
下意識的把目光瞟向他的母親。
陰風鬼女用手拂開長發,面色沉凝的道:“孩子,你知道你幼時已與搜魂魔姬的女兒有了婚約?”
“是的,我知道,在我認識蕙妹之後!”
追魂倩女凄道:“仇哥,我該走了,願你幸福!”
“不,你不能走!”
陰風鬼女暗自搖頭,向許劍仇道:“孩子,你很愛她!”
“是的,媽!”
“愛得很深?”
“是的,對慕容姑娘,是為了道義和責任,對蕙妹是為了愛!”
追魂倩女芳心一片紊亂,她愛許劍仇,她不願離開他,但,她又不能不離開他,因為他已訂過了婚,她要犧牲自己來成就他。
陰風鬼女又道:“孩子,我知道你很為難——”
“是的,我無法取舍,一邊是愛,一邊是道義!而且——”
“而且什麽?”
許劍仇漲紅了臉道:“蕙妹已經懷了身孕!”
追魂倩女粉面飛霞,低下頭去。
陰風鬼女再次打量了追魂倩女一遍,毅然道:“孩子,我替你們作主!”
許劍仇馬上笑生雙頰,喜孜孜的問追魂倩女道:“蕙妹,你聽見了?”
追魂倩女榛着微搖道:“不,仇哥,這樣盡夠了,我永遠保存着這一份珍貴的愛!”
許劍仇雙手按上她的香肩,連連搖撼道:“蕙妹,有一個兩全的辦法!”
“什麽辦法?”
“我——離開!”
追魂倩女芳心一震,淚水又不自禁的流了下來,悲聲道:“仇哥,你不能這樣!”
“那你答應我,由家母作主?”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