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驚醒

再次見到石仲天,他的發已微白,人卻依舊豪邁直爽。只是在提及唯一的獨子時,卻是一副長噓短嘆模樣。

“自從莫相将他救下送回族裏,他便一直這樣。害得他娘沒少掉眼淚!”眼見兒子日漸憔悴,他嘴上不說,卻疼在心裏。

“石族長可否讓嚴君見一見石兄?”趁着商隊停在客棧休息之際,她獨自來到堡中,想會會故人。随便感謝相助之義!

“如果莫相肯幫忙勸勸那個不肖子,石某自是感激不盡!”為了一個女人,消沉成這樣,哪像他石仲天的兒子。

“族長不必客氣,我試試看能不能勸得了石兄。”可憐天下父母心!子女是父母心中的牽挂,永遠也割舍不下。

“不過得向族長借樣東西。”莫嚴君看了一眼他頭上灰白的發絲,說道。

“若能将他勸回頭,別說一樣,就是百樣千樣,我也舍得!”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只有親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兒子能好起來,要他幹什麽都行。

“也沒什麽,只是想借族長一縷發絲一用!”莫嚴君輕描淡寫道。

“好,好,沒問題!”石仲天雖有疑問,卻沒問出口。因為他相信眼前之人,定有良計!龍陵國相的才智他從不曾有所懷疑。

“那就多謝莫相了!”石仲天舉手為刀,輕運內力。一縷長發便然斬斷。他将發絲交給莫嚴君。然後一抱拳,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嚴君早已離朝,族長就不必再如此稱呼了吧!”

“莫相雖然不再為官,但是在龍陵人心中卻永遠都是愛戴的丞相。”石仲天一臉正色,言語肯切。

對于這個小輩,他在心裏是佩服的。龍陵能有今天的昌盛,是離不開他這個丞相的努力的。龍陵如今國富民強,石氏一族的先祖們,在地下也應該感到欣慰了。

“好!既然莫相不願石某如此稱呼,那就改口叫你一聲賢侄,你看如何?”石仲天豪氣幹雲的拍了一下莫嚴君的肩膀,豪邁的一笑。

“如此甚好!”“那就請族長前邊帶路了。”

兩人走出前庭,穿過了兩道月亮院門,延着後面假山旁邊的小路一直向上,走過一段石橋,眼前處是一座矮山。

山前是一條青石板路,狹窄而長。盡頭處是山後一座茅草屋,屋前有一株梅樹。一名男子正背對着他們,望着樹枝發呆。

“又在那裏發呆了!”兩人停下腳步,石仲天嘆了口氣,低聲的對莫嚴君說道。

“賢侄,你過去吧!我就先走了!”每次看見兒子那張憔悴蒼白的臉,他都會心痛好久。

“好,那石族長先請回吧!”

石仲天嗯了聲,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兒子,轉身離去。

見他離開,莫嚴君拾步向石俊仁走了過去。

石俊仁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并沒有回頭,只是幽幽的說了聲:“已經有九朵了!”“今年的冬天來得好早啊!”

“石兄!”莫嚴君出聲輕喚道。

不是服侍他的石頭,聲音卻有些熟悉。石俊仁一愣,慢慢的轉過身。

他過于消瘦和憔悴的模樣吓了莫嚴君一跳,但這卻不是讓她最為吃驚的地方。他那暗淡無光猶如一譚死水,不起絲毫波瀾的雙眸才最令她震驚。

曾已何時,那個意氣風發,高傲俊冷的龍陵右相,已變得如此形消骨瘦,形容槁枯。原來,這世間情之一物,竟是如此傷人至深!

“莫相?你怎麽會離朝來此?”石俊仁蒼白着一張臉,有氣無力的問道。

看來他并不知道她已然詐死,想必石仲天并沒有告訴他。給她易容的人,應該也是石仲天一手安排的。

“來看看石兄你!”莫嚴君一臉自然的微笑,看起來有說不出的親切。

“石兄你可安好?”

“我?”石俊仁苦笑一聲,滿面的凄涼。

他慢轉過回身,輕聲嘆了口氣,繼續望着樹枝發呆。他眼中盡現迷茫和憂傷。

“情愛既已遠逝,石兄何不放下心中的執念?”莫嚴君上前兩步,來到他的身旁,透過條條樹枝,目光溫和而堅定的望向遠處。

人生本就有悲有喜,有痛亦有淚,這些都不可怕。怕得是為舊日的記憶所影響,一直走不出困局,繼續的頹廢,那才真是無可救要了!

“心已經碎了,又如何放下!”那一刀已經讓他的心碎成片片,早已拾不全了。

“心碎了,那就将它舍去了吧!”不抛去過往,就永遠都不能站起來,好好的行走。莫嚴君以溫和淡然的目光,望進石俊仁一如死灰不再複燃的雙眸。

“我這裏有一粒種子,石兄可願将它種在胸中?”莫嚴君拉過石俊仁的手,右手成拳放在他的掌心上,然後松開。

石俊仁随着她的動作,低下頭看到一縷白發靜靜的躺在手上。

“這粒種子是從石族長的頭上取下來的,相信石兄不會陌生才是!”

爹他何時也有了這許多的白發?他為什麽一直都沒有發覺?

從他回來,爹就一句話也不曾訓斥過他。事事順着他的心意,他說想住在沒人的後山,爹就二話不說的讓人收拾屋子。他說不想見外人,爹就只是讓石頭一個來服侍他。

他嘴上雖然不說,但是想必是對他這個不肖的兒子,失望透頂。

爹他每次來,他都沉浸在自已的心傷裏,不曾有一次仔細的看他一眼。就連他白了頭發而不知曉。他是何其不孝!

爹他自小修習石氏一族的武功,內力深厚。這白發本是不該在他頭上出現的啊!

“離我上次見石族長,還不到一年的時間。而他卻比那時老了許多,聲音也沒那麽洪亮了。”見石俊仁低頭看着白發,莫嚴君微微感嘆道。

全是他的過錯,讓老父憂愁煩心,只是他卻已無力改變了!

“她...還好嗎?”石俊仁看了良久,慢慢擡起頭,幽幽的目光投向不知明的遠方。

“被打入冷宮,瘋了!”莫嚴君明白他問的是上官清離,同時也為了他的癡情而嘆!

她詐死離開不久,子毅就廢了她貴妃的名號,把她打入了冷宮。青兒告訴她時,她也謂嘆感懷了好一陣子。清柔如果地下有知,不知道會不會傷心流淚?

“瘋了也好!”瘋了最少不會再感到心痛了,他倒情願瘋掉,也好過每時每刻都被痛苦所吞噬。

“石兄既然連死都不怕,還怕活着嗎?”

“人生苦短,勿勿數十載,轉眼即逝。雖然不能人人都富貴無憂的過活,尋常百姓的安然平淡也是種幸福!”

“已經回不去了!”那樣的日子早已離他遠去,剩下只有空洞和冰冷。

“只要有希望,就一切都不遲!”莫嚴君低頭靠近一朵初綻的開蕾,閉上眼睛,深深的嗅了口花香。然後睜開眼睛,:“石兄與這梅樹朝夕相對,可曾聞過這花香?”

石俊仁一臉的迷惑,不明其意

“石兄何不閉上眼,仔細的聞聞看?”莫嚴君手扶梅枝,微笑的勸道。

石俊仁将信将疑的低下頭,閉上眼睛。一絲淡香,萦繞鼻間。每日都來看它,怎麽沒發現它是這麽的香!

“在這寒冬裏,這小小的梅樹都肯努力抽枝結苞,開出這滿是香氣的花朵。石兄一個堂堂七尺男兒,難道還不如這小小的一顆梅樹嗎?”

石俊仁擡起頭,神情複雜的望着莫嚴君。“真的可以嗎?”

莫嚴君伸手放在他的肩上,輕輕的拍了兩下,:“只要你肯重新種下種子,它就會發芽成長,繼而開花結果。”

“一切都不太遲?”

“不遲!”

莫嚴君走的時候,石俊仁依舊站在梅樹前,只是看的卻不再是梅花,而是低着望着那一束白發,苦苦思索!

莫嚴君知道,她已成功的在他心底裏播下了一粒種子。而這粒種子,就是親情,父子之愛。

如果說為情所傷的他還有什麽放不下的,那就是記挂漸漸老邁的父母雙親。而這份牽挂就是希望,令他重新活過來的希望!

她出手将他救下,為的不是讓他就這麽如一具如行屍走肉般的活着。那樣意氣風發的人,怎麽能就此消沉?

她雖然是播下了種子,但是還要他本人用心去勤加灌溉。否則,再好的種子,也只能發黴變爛的。

從他剛才眼中乍然而現的光彩得知,他胸中那團心火還并沒有完全熄滅,但是何是會複燃那就看他自已了。當然,這一切還要他自已去感悟,別人也幫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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