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想念

王崇川覺得自己實在沒法理解這種感情。

他跟肖暑都稱得上是社會的頂上層, 如果真的想要後代,可以花錢找最好的代孕,想要幾個就生幾個,何苦自己做這種風險高到牽連性命的事情。

何況法律上面他們兩個已經離婚, 連伴侶都算不上了。

王崇川盯着椅子裏閉眼假寐的付秋野,感覺自己的三觀都受到了沖擊。他雖然剛成年不久、還在某個大學裏混着本科學位,但也談過戀愛, 有過真正喜歡的對象。對于一個普通男性來說,這種冒巨大的風險為所愛的人孕育一個後代的事情,無論怎麽樣,多少有點“浪漫”過頭了。

他拉了個小凳子, 在付秋野邊上坐下, 幫他把點滴調節到舒适的速度,呆了半天,忍不住道:“付總, 你跟肖哥都離婚了。”

付秋野微微睜開眼瞥了一下他, 看上去想糊他一巴掌。

王崇川縮了縮肩膀,不敢再問,安靜地陪他挂完了兩瓶水。付秋野也沒有睡着, 閉着眼睛滿腦子都是肖暑和付家的三兄妹,挂完水之後身體後知後覺地陷入了極深的疲憊, 他把車鑰匙丢給王崇川, 從椅背上拿起外套, 啞聲道:“今天先不查了, 開車送我回去吧。”

王崇川“哦”一聲,幫付總退了房。

車開出酒店之後才發現正是高峰期,路上堵得寸步難行,走走停停了老半天才開出一條街,付秋野像是把所有的能量都消耗完了,一路上都很沉默,王崇川挑着自己學校裏的無關緊要的話說給他解悶,講得他快沒什麽好講的了,付秋野突然道:“你跟你女朋友分手了?”

“啊……”王崇川被插了一刀,嘆了口氣,“分了小一個月了。”

他停頓了一會才接道:“我進這所學校不是統招進來的,是走得特殊招生,平時會有一些不對外公開的課程,加上又接一些次形态雇主的私活,很多時候消失了都沒法告訴她我在做什麽。她覺得我很多東西瞞着她吧,不能給她什麽安全感……女人嘛,感情上總是會細膩一點。”

付秋野皺眉:“為什麽不告訴她?”

王崇川沉默了一小會:“她是普通人家的好女孩子,不想她涉及到這個圈子裏來。”

“……”

付秋野一時無言,又陷入了沉默。

晚上回了別墅,付秋野想了半天,還是給肖暑打了個電話。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最後是林怡接了起來,壓着聲音問他有什麽事。

付秋野道:“肖暑呢?”

電話那頭傳來了開門關門的聲音,似乎是走到了房間外面。林怡道:“他回來之後就發燒了,現在剛睡下,有什麽事情過兩天再找他。”

“發燒?”付秋野握緊手機,“怎麽回事?”

“……”林怡微妙地沉默了幾秒,“昨晚他穿着衣服,我沒看清楚,他背部和腿部有好幾處因為轉形被撕裂,加上融合期愈合很慢,回來已經感染了。”

付秋野的聲音發緊:“嚴重?”

“還好吧……畢竟在融合期,身體定型,強行轉形導致撕裂也正常。休息幾天,機能上來就好了。”

付秋野道:“麻煩你多照看照看,謝謝。”

林怡笑了一聲:“你跟我道什麽謝?”

付秋野也笑了一聲,多少有點無奈的味道:“等他燒退了,幫我轉告一聲吧,就說我有話想跟他說。”

“成。”林怡道,“付總,你也要注意些,王崇川如果弄不到那種藥,可以讓他來找我拿。”

付秋野應了一聲,把電話挂了。

第二天,付秋野把酒店裏調出來的證據都整理了一遍,約了付曉婉出來吃飯。

平日裏不知道在世界的哪個角落裏執行任務的付家三姐竟然痛快應約,付秋野提前了十分鐘到,她恰好也提前了十分鐘,兩人在停車場便碰上了,付曉婉帶着墨鏡,上身穿了一件皮衣,手裏夾着一個資料袋,個子只比付秋野矮上那麽一點,墨鏡下露出來的嘴唇和鼻子幾乎和付秋野一模一樣。

付秋野主動抱了一下她,道:“三姐。”

付曉婉摘了墨鏡,一雙杏眼細細地把他打量了一遍,道:“瘦了點。”

兩人已經快一年多沒有見過面了,付秋野笑道:“你還是老樣子。”

定的包廂裏面已經上好了菜,付曉婉依然保持着小時候的習慣,吃飯的時候就安靜的吃飯,咀嚼幾乎不會發出聲音,只剩下刀叉與盤子相碰的極輕的響聲。付秋野也陪她一起安靜地吃完了主菜,讓服務員換了咖啡和甜點上來。

“這家店的布丁很不錯,”付秋野道,“以前經常跟肖肖過來吃,他在別的地方幾乎不碰甜點,只在這家會吃上幾口。”

付曉婉雙手交叉放在桌面,看上去沒有想嘗的欲望。

付家這一代,只有她遺傳了母親那雙漂亮的眼睛,但大部分時候她注視別人的時候,那股過于尖銳的淩厲感和距離感會掩蓋住眼睛的美麗。付秋野對她一直懷有好感,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跟肖暑有相似的地方。

付秋野替她擺好了小勺子,她道:“你已經五年沒有回家過年了。”

這個話題來得有些突然,付秋野花了幾秒鐘回憶了一下。

“對,上一次是帶着肖暑一起回來的,結婚的第一年,”他說,“三姐什麽時候也關注這些事情了?”

付曉婉笑了笑,攪拌了一下咖啡:“每年吃年夜飯的時候都會想到你,覺得怪無聊的。我們家裏幾個,也就你有意思些。”

付秋野勾起嘴角,沒有接話。

她沒有再跟他兜圈子,今天他們倆為什麽要吃這頓飯,兩人都心知肚明。她從一邊拿過來那個塑封的資料袋,輕輕地放在了桌面上。付秋野看了一眼第一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英文。

“我對家裏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沒什麽興趣,”她說,“不過林薇薇的确是我帶走的,她爸爸對我有恩,這事是我欠你一回,所以把這個補償給你。”

付曉婉敲了敲那份資料,付秋野挑眉,拿起資料袋,從裏面取出了薄薄的幾張紙,快速地游覽了一遍。

這是一份DNA鑒定書。

同一個DNA鑒定了兩次,按照這個上面寫的名字,一個匹配的是付秋星,一個匹配的是付秋野。

匹配的結果,DNA的對象與付秋星确認為親子,而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付秋野擡起頭,付曉婉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注視着他,輕聲問:“還滿意嗎?”

付秋野沒什麽表情,把鑒定書重新塞回了塑封袋裏,這資料既然是付曉婉給他的,就意味着裏面每一個字都是真的,絕對不會有假。

他道:“如果前天晚上你沒有把林薇薇帶走,這份結果我早就拿到了。三姐,這個稱不上補償吧?”

付曉婉直接問:“所以,你還想要什麽?”

付秋野垂下眼睛,嘗了一口布丁。今天他點的是肖暑最喜歡的味道,恰到好處的糖分讓大腦很容易放松。

他道:“我跟付秋星雖然關系不怎麽樣,但遠遠沒有壞到這個地步。你既然連林薇薇碰瓷我的事情都知道了,多少應該知道一點裏面的內幕吧。”

付曉婉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卻也不回答他。

“我莫名其妙被他搞了三次,而且兩次都動到了肖暑頭上,”付秋野說,“我想知道是不是付秋明指使的。”

付曉婉笑了起來,搖了搖頭,露出了有些無奈的表情:“小野,我不會參與到你們三兄弟之間的事裏面來。”

“我知道,”付秋野說,“你只要告訴我是或者不是,你也沒有證據,我也沒有證據。”

付曉婉依然搖頭,低頭喝了一口咖啡。

付秋野重新靠進了椅背裏,看上去很平靜,既沒有失望也沒有憤怒,似乎早就猜到了。

“那算了,我跟付秋明之間的賬已經夠多了,多一條少一條也沒什麽區別。”他說。

付曉婉道:“這次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能夠得到這句話,其實付秋野已經滿意了。他的三姐是一個原則性很強、說到就一定會做到的人,而且在手裏的人脈和權利不可小觑,能得到她的人情,以後必然有用得到的地方。

付秋野把鑒定書收起來,塞進了自己的包裏,讓服務員過來簽單。

“你跟肖暑……”

付秋野的動作一頓,偏頭看了一眼付曉婉,後者正皺着眉,這句話聽起來挺真情實意的。

他想起來,付曉婉小時候經常去肖家玩,跟夏恬的關系很好,在她心裏面,恐怕肖暑都更像自己的親弟弟。

付秋野簽完單,苦笑一聲,拍了拍剛裝進鑒定書的包,放低了聲音:“其實林薇薇那事只是一小部分,我們……弄得太糟糕了。結婚的時候自己毫無知覺地演着裏面的角色,以為一切正常,離了婚才知道,其實很多東西都只是我自以為是而已。肖暑他比我看得清楚多了。”

付曉婉沉默。付秋野站起來之後,她也站起來,伸手抱了他一下。

“夏姨那天跟我說,他很愛你,比任何人都要愛,”她拍了拍他的背,“現在也依然是。”

付秋野愣了一下,心裏突然像被塞進了一整個酸檸檬,澀得他好一會都沒能說出話來。

他忍不住想起了覺醒那天晚上給他梳理皮毛的肖暑,整整四個小時,他的總是寡言又冷淡的愛人連水都沒有起身喝過,就坐在他的身邊,拿一把嶄新的粗齒梳子,一根一根細致又小心地清理開所有被血凝住的毛發,月光在他緊皺的眉間投出來小小陰影,此刻像細線一樣牽着他的心尖兒。

付秋野道:“我在付家待了十八年,又自己創業了五年,一直糊裏糊塗的活到二十三歲,遇到了肖暑,才知道原來我這種人也是有愛的能力的。他是我身體裏最重要的一部分,不管我們之間還有沒有婚約。”

付曉婉安靜地聽完了他的話,嘴邊浮起了淡淡的微笑。

“希望你們兩個都好。”

“你也是,出任務注意安全。”

兩人互相道別,各自上車。付秋野一直在想她的話,等着肖暑給他回電話,但一等就是快四天,肖暑一點消息都沒有。

那份鑒定報告都快被他看得能背了,付秋野等無可等,最後還是主動給肖暑打了電話。

——————

肖暑挂着不知道今天的第幾瓶點滴,窩在沙發裏盯着手裏的新劇本發呆,他的桌面上放了厚厚一疊從華虹的系統裏導出來的數據,旁邊是一些用非法手段得到的截圖和照片,再旁邊是大大小小高低不一的小藥瓶。

夏恬幫他叫的家政阿姨在廚房裏做晚飯,客廳裏忘記開燈了,劇本上的字暗得快要看不清。肖暑神經質地咬着自己的拇指,努力克制自己去撓發癢傷口的沖動。

被下完藥的第二天,他在床上燒了一整天,等到燒退得差不多,林怡跟他說付秋野打過電話來了,但他一直沒有回電話,而是花了一點時間把那天所有的線索都理了一遍。

從他得到的信息來看,付秋野先是給付秋星的妻子潘玲透露了一些丈夫出軌的情報,然後以潘玲的名義收購了林家的一家不起眼的小公司,對外散布準備在慈善晚會當天進行拍賣的消息,同時讓潘玲去林家的女性親戚圈子裏冷嘲熱諷了一圈。

後來肖暑發現,他收購的那家小公司,是林薇薇的外公留給他的唯一遺産,因為多年經營不善,每年都在虧錢,但一直有人在後面供着,才遲遲沒有垮。

但以他對付秋野的了解,他這一系列的動作,只是想逼着護着林薇薇的人出手。至于林薇薇真的敢出現在晚會上,他估計也沒有想到,因為他那天就帶了三個人,朱助理無意間還說漏了嘴,似乎當晚連取親子鑒定樣本的工具都是臨時讓人送來的。

而為什麽他會被人下藥,很可能就像付秋野自己說的那樣,他的動作太急了,逼得付秋星狗急跳牆,想直接綁了肖暑拿去跟他交換。

婚內的時候,肖暑很少去介入付秋野的工作,因為付秋野對于這件事總是相當敏感,生怕他知道一點點不好的東西,每次他要去華虹的時候,都要大動幹戈、強迫症一樣地把上上下下全部收拾一遍,只留給他最幹淨的那一面。

在付秋野的眼裏,肖暑是在充滿了愛和保護的環境下長大的一塊白玉,哪怕一點小灰塵都怕把他染髒了,于是把他捧着藏着,拿最好的資源給他,又生怕他知道半點圈裏的潛規則。

但其實很多事情肖暑都知道,只是因為付秋野想瞞,便配合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現在兩人離婚了,他對于這一點的執着倒是絲毫沒有變化。

肖暑感到累,他把挂完了的點滴拔.出來,拿棉簽按着,單手拎起那堆資料,走到書房裏,全部丢進碎紙機裏面。

廚房裏的阿姨在外面喊他:“肖先生,你的電話!”

肖暑又走回桌邊,震動的手機上跳着付秋野的名字。

他把棉簽丢進桶裏,看着那電話嗡嗡嗡了半天,最後屏幕又重新暗了下午。阿姨把清蒸好的鲈魚端上了桌,看了他一眼,道:“哎呀,不是什麽要緊的電話吧?我應該給您送過去的。”

“沒事,”肖暑說,“不要緊的。”

“那好。”阿姨幫他擺好了碗筷,“先吃飯,夫人說您都瘦了一圈了。”

肖暑沒什麽胃口,但阿姨認認真真做了一個小時的飯菜,他還是盡力吃完了。等到碗筷收拾好之後,家裏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肖暑光腳站在客廳裏,盯着那電話,半響,最後還是把它拿了起來,撥回了付秋野的號碼。

“剛才在洗澡,”他道,“有事嗎?”

付秋野在那頭馬上問:“自己洗澡?小心傷口感染,讓人幫你擦一擦就好,不要進水了。”

“……”肖暑忍住不想自己那鑽心癢的傷口,“已經痊愈得差不多了。”

“好……”付秋野說。

片刻,肖暑“嗯?”了一聲。

“是這樣,”付秋野聽上去有些緊張,“我拿到了一份鑒定書,關于……林薇薇肚子裏的孩子的,鑒定結果顯示是付秋星的,與我沒有血緣關系。我這裏有原件,你……要不要看一下?”

肖暑愣住,心髒猛地快跳了兩秒,血液一下子湧到了頭頂,然後慢慢地往回落。

他吸了一口氣,發抖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付秋野等得都恨不得叫個直升飛機來飛到他家裏去,肖暑終于開口道:“好,那就好。”

付秋野硬是從電話裏的聲音裏聽出了顫抖,心髒狠狠地揪了一把。

“抱歉,肖肖,這幾個月……”

“這不是你的錯,”肖暑說,“不用跟我說抱歉。”

兩人沉默了幾秒,付秋野放輕了聲音,道:“打開報告的時候我其實很害怕,怕真的做了什麽自己一輩子都沒法原諒的事情……我現在想抱一抱你,真的,想得不行,明明上個星期我們才見過,但感覺像有一萬年沒有見到過你了。”

過了一會,他喃喃地又道:“我想你了。”

“肖肖……”

“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就當是第一次相遇,重新認識,重新戀愛,好好地、認真地重新來過……”

肖暑用力閉上眼睛,好不容易回落下去的血液又一次湧上頭頂,湧得他太陽穴跟着心髒一起跳動,黑暗裏有了片刻的暈眩。

他把電話挂了。

機械無情的“嘟、嘟”聲把付秋野砸得說不出話來,他放下手機,望着桌面,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失去知覺,只能保持着這個姿勢僵硬地陷在沙發裏面,腦子裏面一片空白。

被……拒絕了?

肖暑拒絕了。

他的心髒都快停止跳動了。

付秋野緩慢地從肺裏呼出一口氣,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也是,他安慰自己說。他們之間的問題太多了,就算林薇薇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他們之間的那道溝壑也不是一個“重新開始”能夠輕易抹平的。

慢慢來,總有一天……

他的手機突然又震動起來。

付秋野猛地回過神,迅速劃開屏幕,看到了一條來自航空公司的新的短信:

“尊敬的付先生,您已預定前往日本京都的UZ6657次航班,該航班将于明天上午10:30分起飛,如有任何問題,請撥打客服電話……”

付秋野愣了半響,然後把手機扔進沙發裏,大步走到卧室裏面開始收拾東西。

第二天,肖暑一晚上沒睡好,墨鏡和口罩全部齊全,再戴上休閑衛衣的兜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坐在機場的休息室裏等人。廣播已經開始提示登機了,周圍的旅客陸陸續續地登了機,最後只剩下他一個,慢吞吞地站起來,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走到了驗票臺。

“肖先生,祝您旅途愉快。”空姐微笑地注視着他的墨鏡。

肖暑接過票,沒有動,回頭看了一眼大廳。

廣播裏已經在催促最後一遍了。

他抿起唇,把口罩往下拉了拉,轉過身,獨自進了登機口。

剛走了兩步,從身後傳來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肖暑回過頭,望見同樣戴了墨鏡的付總急匆匆地趕到驗票臺,大冷天的額頭上密密麻麻全是小汗珠,把票往空姐手裏一塞,道:“麻煩快點,我趕時間。”

空姐還保持着剛才的微笑,不急不忙地說:“先生,不用急,還有五分鐘呢。”

付秋野這時候已經看到等在過道裏的肖暑了。

他的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揚,跟空姐說:“我不是趕飛機,我急着追人。”

空姐和旁邊的乘務員都笑了,有人已經朝着肖暑的方向看了過去,其中一個道:“那就祝您成功了,旅途愉快,付先生。”

付秋野接過票,摘掉了墨鏡,目不轉睛地盯着站在過道裏的肖暑,大步朝着他了過去。

捂得嚴嚴實實地肖暑微微擡頭,兩人的視線隔着墨鏡撞在了一起。

付秋野突然伸手,用力地把他抱進了自己的懷裏。他的身上還帶着急趕路後的熱度,滾燙地呼吸噴在肖暑的耳根,像是要把他揉到肉裏面去一樣,氣息不穩地說:“出門太興奮,忘記帶身份證了,又跑回去拿……”

肖暑口罩下的嘴唇悄悄勾起,道:“走吧,要起飛了。”

付秋野臉上的笑意就沒消失過,右手碰過來想拉肖暑的手,被肖暑不着痕跡地避開了。他不肯放棄,跟他并排走着,又勾了一次。這一次,他成功地勾到了肖暑的小拇指,于是馬上牢牢地握緊,不肯松開。

他們一進去,飛機的艙門便合了起來。有空姐過來幫肖暑放好了行李,付秋野挨着肖暑坐下,被他握着的小拇指已經被汗濕了。

“之前不是想去沖繩麽?怎麽突然改京都了。”付秋野道,“你的身體要不要緊,我聽林怡說你昨天還在吊點滴,這次帶藥了沒有?”

肖暑試圖把自己的小拇指抽出來,付秋野哪裏肯,幹脆連同無名指也一起握住了。

“沖繩沒票了,藥帶了,身體沒事。”肖暑說,“……我要系安全帶。”

付秋野跟他僵持半天,最後還是松了手,看他把安全帶系好,又迅速牽住了那根小指。

空姐走過來問他們要不要喝點什麽,付秋野給他們一人點了一杯橙汁,然後湊到肖暑身邊,小聲道:“我昨晚一整晚都沒睡着。”

肖暑把墨鏡取了,露出了帶着黑眼圈的眼睛。

付秋野一動不動地注視着他,半響,飛機起飛了,他溫柔地親了一下肖暑眼角的白疤。

肖暑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下,他其實不太喜歡別人碰這個地方,但也沒有露出過分排斥的表情。

空姐輕輕咳嗽了一聲,道:“兩位先生,你們的橙汁。”

肖暑還帶着口罩,接過橙汁沒有喝。付秋野禮貌地朝空姐道了謝。

讓人不适的超重和失重感裏,付秋野的食指在肖暑的手心裏輕輕地寫了一個什麽字。

肖暑沒有反應過來,等到飛機再一次平穩了,付秋野幫他理好了衣領,低聲道:“睡一會?”

肖暑搖搖頭:“現在睡不着。”

“在想什麽?”

肖暑的目光往右邊移動,黑白分明的眼睛望了一眼付秋野的臉。

他的胸膛緩慢地起伏,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

“慈善晚會的時候,你跟林薇薇會議室裏面,我剛好從外面經過,”他慢慢開口道,“我本來應該聽完,又怕你驗出來那孩子是你的,所以掉頭走了。”

付秋野用力抓住了他的整個右手。

“走到一半,我又想轉身回來,覺得最壞也不過是當你去做了一個代孕,婚都離了,是與不是,都已經是沒法改變的現實,總歸要接受……”

付秋野看着肖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靠進椅背裏,整個人呈現出極度緊繃後突然松懈時的疲憊,半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遮住了裏面的情緒:“還好不是。”

即使是在付秋野的面前,肖暑也很少會流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這樣的肖暑讓他的心都快碎了,他把他的手拉到嘴邊,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指節。

兩人都在出汗,濕潤的手心貼在一起,能夠感受到彼此微弱的心跳。

“我沒法拒絕,”肖暑說,“其實我也不知道……”

付秋野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他溫和地說:“不用着急,這次我們慢慢來。”

肖暑閉上了眼睛。

“我還是睡一會吧,”他輕聲說,“頭疼。”

“好,我陪着你。”

肖暑翻出了一個眼罩,套在了頭上。付秋野幫他把椅背調成了比較舒适的角度,保持着這個握着手的姿勢,陷入了沉默。

肖暑的呼吸就在他的耳邊,他的确不太睡得着,一直到旅途過了快一半,那雜亂的呼吸才終于平靜了下去。付秋野就這樣安靜地聽了一路,腦袋裏反反複複地放着肖暑剛才說得那段話。

他悄悄地湊近了些,貼着肖暑的耳根,用極輕的聲音問:“肖肖,你想要個孩子嗎?”

過了好一會,肖暑遲鈍地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嗯?”,付秋野在他的唇邊吻了一下,小聲道:“睡吧。”

肖暑無意識地往他身邊靠了靠,頭貼着他的肩膀,不怎麽安穩地睡了過去。

整個旅程只有三個小時不到,肖暑在飛機降落的時候醒過來,頭疼得更厲害了,喝了那杯橙汁,感到渾身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付秋野的手掌貼在他的額頭上,片刻後道:“你有點低燒。”

他揉了揉臉,等落地之後跟着付秋野一起下了飛機。京都剛剛經歷了五十年一遇的暴雪,但天氣已經放晴了,厚厚的積雪還沒有化,從三層的窗戶往外看過去,整個城市都陷在溫和的冬日陽光裏,到處都是純淨的白。

兩人從機場打車去酒店,因為上車的時候肖暑說了句日語,司機把他們當成了東京過來的旅客,一路上用他大阪腔濃重的口音說個不停,他們兩個一個字都沒聽懂,下車的時候付秋野多給了他一千日元的小費,用英文說了一句:“謝謝你的熱情。”

肖暑站在邊上笑。

他把墨鏡和口罩都摘掉了,身邊是落滿了積雪的異國街頭,笑得很輕松,漂亮的丹鳳眼微微彎起,嘴角邊若隐若現地露出了小梨渦,美得像一張電影海報。付秋野轉過身對上他的眼睛,心跳漏了一拍。

“走吧,”肖暑說,“好冷。”

付秋野快步趕上他:“有什麽計劃嗎?”

肖暑搖頭,黃岐琛本來給他做了一個詳細的沖繩度假的計劃,但因為晚宴那事兒錯過了票,臨時改到京都,別說計劃了,差點連酒店都沒定上。

“那我們就随便轉轉,待個四五天,散散心再回去。”付秋野道,“換個新的環境,你的失眠也許會好一點。”

肖暑點頭,兩人去酒店前臺辦理了入住。酒店在祇園附近,看上去不是很大,但裝修得很有味道。肖暑沒有訂雙人間,而是分開訂的兩個房間,他們把東西放進各自的房間裏面,付秋野先出來,等在肖暑的門口。

自從華虹的子公司成立之後,他們已經有快兩年的時間沒有單獨出來旅游過了。

付秋野心裏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情緒,望着裹得嚴嚴實實地肖暑從房間裏出來。

他的身體還沒恢複到正常的水平,這邊的溫度比J市還冷,肖暑有點懶得動彈,道:“随便吃點?”

付秋野打開手機搜了一圈,問他要不要吃懷石料理,肖暑在他的屏幕上劃了一圈,最後選了一個最熱鬧也最便宜的溫野菜。

兩人什麽計劃也沒有,慢吞吞地沿着積滿了雪的街道走着。一個小時的時差,這邊剛好下午兩點多,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街頭幾乎沒什麽人。肖暑走到前面,付秋野跟在他的身後,氣氛難得的寧靜。

“以前來這邊參加過一次活動,”肖暑道,“帶着一群剛出道的小男孩。”

“你現在也還年輕,在我看來也是個小孩兒。”

肖暑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睛似笑非笑地,不知道在想什麽。

付秋野馬上改口道:“我胡說的。”

肖暑笑了笑,帶着他進了店裏。這個時間段,即使是吃火鍋的地方也沒什麽人,兩人幾乎包圓了整家店,點了一大堆東西,一直吃到了下午五點多,才拖着沉沉地胃,慢慢地逛起了祇園。

還沒到祇園最熱鬧的時候,只有一家面向外國人的傳統藝伎表演的小劇院在排隊,付秋野湊熱鬧地看了幾分鐘,覺得挺無聊的,又拉着肖暑繼續閑逛。

一直到晚上七點多,暮色已經沉下來,白天關着門的各種小店亮起了門口精致的紙燈籠,偶爾能夠從裏面聽見柔美的女聲在唱歌。

肖暑到處走了一圈,精神好了些,反而是付秋野,走了一半便感到有些累,下午吃進去的那麽多食材好似憑空蒸發了,胃裏又開始空空如也地蠕動。

“我得歇會兒,”付秋野拉着肖暑的手臂,在路邊的小石凳上坐下,“吃宵夜麽?”

肖暑驚訝地停下腳步,看了一眼表,剛八點鐘,他們兩個多小時前才從火鍋店出來。

“餓了?”

付秋野有些尴尬:“有點,大概是走太久了。”

肖暑看了看附近的路标,在手機裏找了家很小的居酒屋,沒有再走路,叫了一輛出租車。

肖暑胃裏還撐得慌,只點了一小塊炸雞和乳酸飲料,看着身邊的人又安靜地吃完了一整碗拉面。

吃完之後,付秋野捧了一杯梅汁慢慢地喝着,居酒屋裏沒什麽客人,老板在後廚吃零食,暖氣開得很足,他看上去有些犯困。

肖暑又看了眼時間,晚上九點。

他主動道:“回去休息吧,昨晚不是沒睡好麽?”

付秋野點點頭,站起來的時候還被凳子絆了一下,肖暑迅速伸手扶住了他。

兩人對視了一眼,付秋野無奈地嘆了口氣:“我該不會是吃傻了吧。”

肖暑笑了一聲,打車回了酒店。在道晚安的時候,付秋野伸手抱了一下肖暑。

“我很高興,”他貼着他的耳朵輕聲說,“今天太高興了。”

“晚安。”肖暑說。

付秋野像親吻珍重的友人一樣,在肖暑的側臉上印了一個吻。肖暑揮了揮手,各自進了房間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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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年冷蝦又入V啦,感謝大家的支持和等待,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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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