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出游
肖暑一直睡不好, 晚上睡得很遲,早上醒的也早,六點鐘就起來了,裹着羽絨服去酒店吃完了早餐, 回到樓上的時候付秋野的房間依然沒有動靜。
于是他獨自出門,在還亮着路燈的街上慢跑。清晨的空氣又澀又冷,路上幾乎看不到人影, 經過天橋下面的時候正遇上首班電車發車,滾輪沿着鐵軌,轟隆隆的從他的頭頂穿過,聽起來像某種興致勃勃出門覓食的野獸。
半醒半睡的街道上, 肖暑的大腦放得很空很空, 近一整年以來,他的情緒第一次松到這個程度,仿佛剛經歷了一個漫長的寒冬, 在姍姍來遲的春日初陽裏脫掉厚外套、換上輕薄的單衣, 身體和精神緩慢地從壓抑的重量裏脫離出來,不真實地輕飄飄浮在半空中。
他塞上耳機,打開音樂app, 放了一首以前常聽的《A 7days wonder》。
節奏感極強的鼓點裏,他慢跑接近五公裏到本願寺, 繞着本願寺兜了六圈, 然後在剛開門的小店裏打包了一份剛烤出爐的面包, 再沿着江邊原路跑回酒店。
路燈已經熄了, 太陽懶洋洋地挂在東邊,把還沒有化雪的京都照得白茫茫的一片。肖暑回到房間,一身的薄汗,進浴室沖了一個熱水澡,病怏怏了一個多禮拜的身體終于感到松快。
他把涼掉的面包在微波爐裏轉一圈,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已經是早上九點。
付秋野的房間裏安安靜靜,半點動靜都沒有。
肖暑換好衣服,走到隔壁門前,伸手輕輕敲了敲門。
等了一會,房間裏沒有聲音。
肖暑皺眉,掏出手機,給付秋野打了個電話。
敏銳的聽力捕捉到了從房間裏傳來的震動聲,他又敲了敲門,雙重叫醒服務下,裏面終于有了一點動靜——也許是杯子一類的玻璃制品掉在了地板上,清脆的“啪”的一聲。
肖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出聲道:“野哥,你醒了嗎?”
忙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房間的門被人從裏面用力的拉開,肖暑對上了一雙睡眼惺忪的眼睛。
付秋野穿着純棉的睡衣,光着腳,衣服的扣子扣錯了一個,鎖骨和結實的胸膛一覽無遺。他明顯是剛醒過來,右邊的臉上還帶着淡淡的睡印,頭發有些亂,神色遲鈍地望着門口的肖暑,啞聲道:“早……我是不是睡過頭了?”
房間裏的暖氣開得很高,站在門口都能感覺到熱度。肖暑的目光掃過他的身後,床頭櫃上的一個杯子被打碎了,碎片和水濺了一地。
他又看了一眼付秋野光着的腳,微微挑起眉。
“還好,不算太晚。”肖暑說,“介意我進來嗎?”
付秋野緩慢地愣了幾秒,目光從肖暑的臉上一路往下,滑過他休閑服包裹下的修長身體,剛醒來的身體後知後覺地開始感到燥熱。
“……請進,”付秋野抓了抓頭發,側過身,掩蓋住滾動了一圈的喉結,“我還沒收拾,稍微等我一下。”
肖暑拎着熱好面包走進來,把門帶上了。
付秋野有些莫名其妙的緊張。
他跟肖暑一起睡了五年,彼此的每一個隐私部位都比自己的身體還要清楚,但此時看到他站在房間裏,竟然下意識地把自己打量了一遍,然後轉過身來悄悄重新扣好扣子,尴尬地說:“我去洗個澡。”
肖暑點點頭。
浴室裏傳來水聲之後,肖暑把地上的碎片收拾掉,将過高的暖氣調到正常的溫度,把面包連同牛奶一起放在桌上,順帶把沒來得及收的衣服疊起來。
做完在這一系列動作,他的強迫症感覺好多了,轉身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去。
浴室的水聲停了,裏面傳來付秋野有些遲疑地聲音:“肖肖?”
肖暑停住腳步,“嗯?”了一聲。
“幫我拿個浴袍好嗎?在沙發背上挂着,深藍色的。”
肖暑看了一眼磨砂門內透出來的肉色棱廓,重新走到房間裏,翻出他的浴袍,然後敲了敲浴室的門。
一只濕淋淋的手臂從門裏伸出來,肖暑把浴袍塞進他手裏,付秋野似乎是怕浴袍掉了,連同送浴袍的手一起用力地攥住,肖暑把手往外輕輕抽了一下,他這才一根一根小心地松開了手指。
“謝謝,”裏面的人說,“你的手好涼啊。”
肖暑擦了擦手上沾到的水珠,道:“我先回去了。”
“等等!”付秋野叫住他,“我很快就……”
“不急。”肖暑說,“你慢慢來。”
“……”
浴室外傳來了開門和關門的聲音。
肖暑回自己的房間裏把今天份的藥吃了,躺在沙發上玩了幾把俄羅斯方塊,那頭已經火速把自己收拾好了的付總站在他門口,先整理了一遍衣服,然後敲響了他的門。
門一開,已經拾掇得人模狗樣的付秋野沖他笑得一臉孔雀開屏,道:“面包很好吃,牛奶也是。”
肖暑拎起他的相機和旅行包,點頭表示收到了他的贊美,道:“走吧。”
經過大廳的時候,付秋野看到自助早餐區域邊上挂着“早餐時間:6:30-9:00”的牌子,突然意識到那個面包是肖暑特地給他帶的。
他的心跳猛地加速了兩拍,整個人都有些暈乎乎的,仿佛還沒睡醒,一步不離地跟在肖暑的身後,也不問今天準備去哪裏,就盯着前面人柔軟的後腦勺,就差沒從腦袋上一個一個冒出泡泡。
肖肖連後腦勺都那麽好看,他想,簡直好看到了頭發絲兒。
前面的肖暑正專心走着路,經過酒店門口的紅綠燈的時候,一只溫暖的手從後面勾住了他的手指,以熟悉的“死不放手”的架勢牢牢握着,他回頭看了一眼,對上了付秋野專注的眼睛。
綠燈結束,兩人走到了電車站口。
“今天去金閣寺轉轉,”肖暑說,“……你的體溫是不是有點偏高?”
付秋野非正常狀态下的腦子直接過濾了後面那句話,笑道:“金閣寺挺好的,我之前一直想去,可惜沒有時間。”
等電車的時間裏,肖暑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
“嗯?”付秋野也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怎麽了?”
說發燒也說不上,說很正常好像也沒有,是因為剛剛覺醒的原因嗎?
肖暑問:“沒有不舒服?”
付秋野愣了愣,不确定地道:“沒有吧?”
肖暑便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電車的車站是半露天的,只有頭頂有一個鐵棚子,四面全部架空,帶着金屬味道的風冷冽地吹過來。
早高峰早就過了,兩人不說話的時候,四周一派冬日的悠閑與祥和。
付秋野往肖暑的身邊靠了靠,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周圍還落這雪的鐵軌,道:“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麽靜下來過了。”
話音落地,電車咕隆咕隆地駛過來,車站裏響起了溫柔的報站女聲,付秋野緊緊地握着肖暑的手,跟着三三兩兩的行人一起上了車。
車廂內很暖,座位已經被坐滿。他們兩個挑了一個比較安靜的地方站着,肖暑道:“你太忙。”
付秋野沉默了一會,似乎在思索什麽。
電車有規律的咕隆聲中,他緩慢地開口:“去年底的時候說好要跟你一起去北海道滑雪,最後因為子公司的事情改簽了。今年三月份想去冰島,人已經到了機場,又突然接到政府視察的消息。還有六月份,因為什麽事來着,本來要去阿爾卑斯山,最後也沒有去成……”
冰涼又明媚的冬日陽光下,付秋野的目光有些迷茫。
肖暑安靜地聽着。
“我甚至記不起來在忙些什麽了,”他茫然地說,“但是沒法停下來,不知道為什麽,人一靜下來就感覺要世界末日了,很奇怪。”
“我知道。”肖暑說,“我都知道。”
付秋野停下了話頭,驚訝地望着他。
肖暑沒有再說話,側過身,拿起相機對準窗外的景色,開始細致地調整相機的設定。付秋野久久地注視着他,電車漫長地搖晃中,他超額跳動的心髒在慢慢放緩、融化,最後變成一灘軟綿綿的液體。
他回想起了一點被酒精稀釋的模糊記憶。
簽署離婚協議書的那天晚上,在肖暑哄他喝酒之前,他們曾經發生過一次小小的争吵。争吵的原因和過程早已經記不清楚了,他生鏽的腦袋裏只回憶起了一個極短的片段——
剛剛從劇組裏回來的肖暑還沒有來得及卸妝,比平日裏更加分明的五官很難過地望着他,跟他說:“我不希望變成你的負擔。”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那時的付秋野沒有聽懂,心道你怎麽可能是我的負擔呢,如果不是因為有你在,我可能早就崩潰掉了,或者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冷情付家人。
現在的他好像懂了一點,又好像依然什麽都不懂。
他一時間有些恍惚,旁邊的肖暑已經放下了相機,出聲道:“到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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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哥的性格其實缺陷很大,他比肖暑還要沒有安全感,也不懂得怎麽正确的去愛人。
PS:有人給我推文了嘛?沒榜的小破文今天漲得我一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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