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不适
付秋野回過神來, 勾住了肖暑的手。
從車站到金閣寺距離不短,要化不化的雪把地面弄得有些泥濘,兩人沿着上山的路慢吞吞地走,付秋野的身體有些沉重, 走走停停,花了一個小時才到了售票處,用三百日元買了票。
說是票, 其實更像是紀念的禦守,白宣紙,黑毛筆字,上面印了兩個紅章, 中間是“金閣舍利殿禦守護”, 上下分別寫着“家內安全,開運招福;鹿苑禪寺,京都北山”, 不懂日語的付秋野拿着看了半天, 道:“看起來蠻靈驗的樣子,是祝我們一切平安的意思嗎?”
旁邊傳來了輕輕地快門聲,付秋野擡起頭來, 肖暑光明正大地把相機放下,接過了他手裏的票。
“你偷拍我, ”付秋野勾起嘴角, “要拿回去收藏嗎?”
肖暑看完, 淡定地把票還給他, 無視了這句話,道:“就是字面的意思,跟中文一樣的。”
付秋野已經把票抛在了腦後,伸手要拿肖暑胸前的相機,肖暑用手擋了一下,他想趁機拉住他的手腕,結果不知道踩到什麽東西,腳下一滑,整個平衡飛快朝着一邊倒去。
驚呼還沒出口,肖暑迅速拉住了他的手臂,輕而易舉地把他帶進了自己的懷裏。
兩人鼻尖幾乎是貼着擦了過去,付秋野盯着他偏白皙的側臉,血液在頭頂翻滾。
“我想親你一下。”付秋野說。
肖暑看了一圈周圍的游客,松開手,放寬步子,走到他前面去了。
付秋野大步跟上他,一邊笑一邊瞥着他的側臉:“慢點走,地這麽滑,你太重了,我不一定拉的住。”
肖暑挑眉:“你也不輕。”
付秋野趁機握住了他的手腕:“才重了三十斤,林怡說你覺醒的時候,半年重了五十斤。”
肖暑的目光掃過他的腹部和腿部,然後收回視線,沒有甩開他的手,拉着他走完了兩條彎彎曲曲的山路。
再一轉彎,視野突然變得開闊,被積雪覆蓋的白色中斷,一個波瀾不驚的小湖闖進了眼簾裏,湖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似有似無的映出了不遠處的金閣——乍一看只是一座不太高的平凡寺廟而已。
肖暑在湖邊護欄前停下,掏出了相機,開始标準的游客拍照。
他拍金閣,付秋野便看他,伸手把他被風吹亂的幾縷留海別到了耳後。
湖對岸的金閣被雪蓋了一層漂亮的頂,四角上揚,托着最高處那只金色的展翅鳳凰,好似下一秒就要從這山與湖之間飛起來。肖暑看得非常認真,足足有五分鐘的時候一句話也沒有,就這樣一動不動地望着那個小寺廟,直到付秋野輕輕拉了拉他的拇指。
“我餓了。”他說。
“……”
肖暑收回目光,看了看旁邊的指示牌,帶着食量暴增的付總繼續往前走。
“剛才在想什麽?”付秋野問,“你看上去不是很開心。”
肖暑的神色已經平和了下來,又望了一眼越來越近的金閣寺。
他想起了一點關于肖澤的過去,十幾年前,夏恬曾經帶他們來過一次金閣寺,那個時候是夏天,沒有雪,穿着碎花裙的夏恬跟他們說:“以前有個瘋瘋癫癫的和尚把真正的金閣寺燒了,這個寺是假的,沒什麽好看的,我帶你們去吃丸子吧。”
肖暑拉高衣領,擋住了外面的寒氣,道:“大學的畢演,導師給我們編了《金閣寺》的舞臺劇,在班裏選角的時候,把我刷了下來。”
“我很想演裏面的一個角色,視鏡的時候感覺也很好,一直到畢業都對這個結果很不服氣……前兩年演《夕影花語》的時候,我又把《金閣寺》這本書看了幾遍,才慢慢的明白了一點。”
付秋野很少聽他提這些事情,一時間沒有說話,安靜地等他的下文。
肖暑卻好長一段時間沒說話,等到他們都已經走到了金閣寺的正前方,他微微眯起眼,眺望了一會寺廟頂端的金鳳凰。
“死亡和毀滅就像照相一樣,咔嚓一聲,時間便永遠的定格住了,不管是遺忘也好牢記也好,都與它再沒有關系。我曾經以為主角把金閣燒了就是解脫,其實現在想想,也不過是自我欺騙而已。”
付秋野扯了一下他的手臂:“肖肖。”
肖暑回過頭來,冷色的瞳孔裏映着付秋野的臉,開始一點點的軟化。
“抱歉,”肖暑說,“別往心裏去。”
付秋野停下了腳步,扣住了他的五指,微微彎腰,在他冰涼的嘴唇上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
肖暑有足夠的時間去躲,但是他沒有,任由之前鬧着要親的付總親了一下,神色間的陰霾散掉了些,道:“我聞到烤年糕的味道了。”
付秋野動了動鼻翼:“我覺得是關東煮。”
兩人加快了步伐,從紋絲不動了上千年的金閣寺面前穿過,一路小心地踩着積雪,到了山腳下熱鬧的游客休息區。
到處都是熱騰騰的小吃店,一些熱門的攤位已經排了好長的隊,已經餓了好一會的付總眼睛都綠了,跟肖暑約定好分開排隊,一人買兩份。
肖暑排了最長的那家關東煮,不僅隊長,排得也慢,眼看着一邊的付秋野已經從第一家吃到了第三家,他還只排到隊伍的中間。
正準備吃第四家的付秋野塞給他一二三樣小吃,眨眼就消失在了人群裏面。肖暑好不容易排到了關東煮,抱着插滿了竹簽的大紙杯,掏出手機正想打付秋野的電話,遠遠地看見他正站在人群外的某個小攤面前,在認真地看着什麽。
肖暑擠到他的身邊,見他手裏拿了一個抽的簽,正皺着眉艱難地閱讀上面的日語。
“野哥……”
付秋野笑着甩了甩手裏的簽:“你看,我抽到了大吉。”
肖暑把關東煮塞進了他懷裏。
付秋野咬了一口煮海帶,腦袋湊過來:“快幫我看下,上面怎麽說?”
肖暑向來對這些迷信的東西不感興趣,但還是耐心地把整個長簽看了一遍。他的日語也很一般,連蒙帶猜的,也只看懂了小半。
付秋野把手指戳在了“戀愛”兩個字上:“這裏的解簽寫的什麽?”
肖暑磕磕絆絆地讀完,擡頭看了他一眼。
“嗯?”付秋野咬着關東煮。
肖暑把簽疊起來,神色鎮定地說:“我也沒看懂。”
付秋野遺憾地“哦”了一聲,想把簽拿回來:“我拍給朱助理,讓他幫我翻下。”
肖暑非常自然地把簽塞進了自己包裏,付秋野的手裏又多了一碗關東煮。
“多吃點,”肖暑說,“再胖十斤我也拉得動你。”
“……”
付秋野想為自己的體重辯解兩句,但看到肖暑臉上放松的神色後,又把話跟着關東煮一起吞了下去。他們兩找了一張沒人坐的石椅,肖暑拿着相機拍人群,付秋野便解決了兩大碗關東煮,胃裏總算有了點踏實的感覺。
下午,兩人去隔得不遠的清水寺轉了一圈,晚上沒有回酒店,直接在附近找了一家民宿住了一晚,第二天又跟普通自由行的旅客一樣坐電車去奈良喂鹿。
到了奈良之後天氣不太好,拿着仙貝被鹿追到一半,天空裏開始洋洋灑灑地飄起了雪花。肖暑在融合期,身體沒有恢複全,雪花一卷風一吹,臉上的血色就被凍沒了,付秋野把仙貝全部散了出去,道:“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吧。”
肖暑拍了拍手裏的仙貝碎屑,轉身準備打車的時候,在付秋野的嘴邊瞥到了一點看起來像餅幹屑的東西。
付秋野頓時一陣緊張,側過身快速地擦掉了那點罪證。
肖暑愣完之後,神态自若地收回目光,伸手招了一輛出租車,問:“好吃嗎?”
“……還可以,”付秋野硬着頭皮說,“沒什麽味道。”
肖暑點點頭:“下次我嘗嘗。”
付秋野在雪花裏咳嗽一聲,僵硬地轉移話題道:“這溫度一下子降太多了,比國內還冷呢。”
肖暑先進了出租車,付秋野替他拉上了門,一頭鹿還依依不舍地站在車外面,對着裏面探頭探惱,肖暑道:“它還能聞到你身上的味道。”
他說得這麽正經,付秋野忍不住皺起眉,認真地聞了聞自己:“真的嗎?有味兒?”
肖暑說:“沒,開玩笑的。”
“……”付秋野盯着身邊人看了好一會,然後開始笑,笑了半響都沒停下來。
他湊過來在肖暑耳朵根的地方親了一口。
這一回肖暑躲了一下,他親偏了,只碰到了他的側頸。
付秋野也不介意,手臂環過他的腰,手掌捂住他冰涼的雙手,出租車開了多久,他就捂了多久,捂到最後兩人都出汗了,手心手背都潮潮的,肖暑有些不太舒服地把手收了回去。
“下午去酒店裏睡一覺,雪就停了,”付秋野說,“我現在就想把華虹賣了,就跟你像這樣環游世界一輩子……”
肖暑看了他一眼,想起了他在電車裏說的那段話,嘴角勾起一個有些複雜的弧度,沒有說話。
到了酒店之後,雪已經越下越大,漫天漫地地往下飄,才一點多鐘就暗得像快要天黑,肖暑身體凍得快僵了,跟付秋野分開後便回自己的房間裏洗熱水澡。
洗完澡出來,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了一聲,是來自隔壁付總的短信:“寶貝,午安。”
肖暑緊繃的神經開始慢慢放松,連晚上都睡不着的他從來沒有睡午覺的習慣,但今天破了一個例,他喝了一杯牛奶,在床上躺了一會,很自然的睡着了。
隐隐約約中似乎沒有睡着多久,門口的門鈴響了起來。肖暑瞬間從睡眠狀态中驚醒,盯着天花板看了幾秒,有些遲鈍地下了床。
門拉開後,一身睡衣的付秋野站在門口,看上去臉色不太好。
“肖肖,”他說,“我好像不太舒服。”
肖暑的瞌睡頓時一掃而空。
“怎麽?”他伸手去摸付秋野的額頭,溫度依然是正常偏高,摸不出什麽來,“哪裏不舒服?”
“我說不上來,”付秋野額頭上帶着冷汗,按着自己的胃,“可能是胃?也許是喂鹿的仙貝吃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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