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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高高在上的皇子,他心中意外的沒有恐懼,甚至連為數不多的一點敬意也是源自自己的修養,與眼前人并無多少幹系。

賀蘭瑾覺得有趣,雖說對過去發生的事沒有絲毫記憶,可身體卻總能讓他第一時間對人作出分辨。

這位大皇子,與長公主不是一路人。

公主心思純潔,嚣張輕狂的模樣如烈火朝陽般,像是孩童耍性子,不帶惡念,調皮可愛,叫他越靠近越歡喜。

而這位大皇子的仗勢欺人卻帶着滿滿的惡意,仿佛恨不得當着衆人面将他踩在地上。

皇子若真敢這樣做,賀蘭瑾還敬他有幾分血氣,可他就只是耍耍嘴上的痛快,小人得志的模樣,叫賀蘭瑾不由得懷疑,自己先前是不是欺壓過這位大皇子,才叫他迫不及待來擺架子,看自己的笑話。

思緒落定,賀蘭瑾腰身挺得筆直,聲音清冷道:“人有旦夕禍福,哪有長盛不衰的。某樂于當下,大皇子又何必出言譏諷。”

他越是平靜自若,大皇子越是看不慣,嘲笑說:“賀蘭瑾,別以為你委身給長公主,她就能護你周全,以她的脾氣,也就對你新鮮幾天,日子長了,你終歸是要回到大牢裏去的。”

一邊說着一邊注視罪臣臉上的表情,想看他驚恐痛苦,失魂落魄,再也維持不住這幅端方持重的君子模樣。

可賀蘭瑾只是短暫地頓了一下,淡淡答:“那也是我與長公主之間的事,無需大皇子來過問。”

話一出口,大皇子便怒了。

阿福見狀不對,忙來扶賀蘭瑾,勸他:“公子,咱們還是回內院裏去吧。”

賀蘭瑾不走,饒有興趣的看着大皇子的反應。

後者站起身來,一身紫金綢緞織就的外袍垂落下來,揚起手掌,“你一個階下囚,也敢這樣對我說話!”

……

忙完了手上的事務,李星禾沒像以往那樣留在兵部追着尚書和侍郎讨茶吃,麻利地拍拍屁股去牽她的紅鬃馬,任兩位大人在她身後稀奇的張望。

家中有人等,她特意買了些口味清淡的點心。

雖然不知道賀蘭瑾喜歡吃什麽,但想想從前在宴席騙他吃辣椒,他氣得臉都紅了,就知道他一定不喜歡吃口味重的。

李星禾在門前停馬,看到牆邊停着的馬車很是眼熟,認出那是大皇子的車駕後,她瞬間就緊張起來。

——大皇子與賀蘭瑾政見相左,勢同水火,要是被他們兩個人碰上,就不好收場了。

明明在出門前已經反複叮囑過不接待外客,竟然還是被人鑽了空子。

堂兄寧願逆着她的意思也要進府,擺明了是沖着賀蘭瑾去的。

她把點心扔給芷藍,快步走進府裏,見路兩側沒人,反倒是前廳外頭圍着不少人,其中還摻雜着幾個穿着不同的旁人府裏的下人。

“都讓開!”李星禾一聲呵斥,站在外頭觀望的下人都趕忙低下頭去,從中間讓開一條道。

她走上房門大敞的前廳,迎面就見大皇子與賀蘭瑾對立而站,前者的手高高的舉着,擺明了是要将巴掌扇到賀蘭瑾臉上去。

李星禾很自然的忽略了握住大皇子手腕的那只腕子上還系着繃帶的手,直沖着大皇子呵斥,“堂兄!你來我府裏,要對我的人做什麽?!”

見到李星禾,大皇子忙甩開賀蘭瑾的手,抽回手來,解釋說:“禾妹妹你誤會了,我只是來看望你,和你的侍君。”

侍君……

李星禾心中一虛,用餘光瞄了賀蘭瑾一眼,他垂着眸子整理袖口,似乎并沒有在意這個稱呼。

“他長什麽樣子堂兄又不是不知道,看過便回去吧。”說着就擺手趕客。

她一向與皇叔的子女們玩不到一起,也就看在大皇子張口閉口對她喊“妹妹”,脾氣還算親切的份上,才跟他說幾句話。但也僅限于場面上的來往,彼此之間并沒有多少“兄妹之情”。

面對她的不歡迎,大皇子換了張溫和的面孔,說道:“不着急。”

緊接着拍拍手,便有一人從他身後的随從中走出來。

那人生的健壯威武,相貌英氣,穿着卻比其他的随從要富貴不少,對着李星禾行禮道,“小人崔時,給長公主請安。”

聽到這名字,李星禾覺得有些熟悉,再細細看他的臉,卻不記得曾在哪裏見過。

大皇子開口為她介紹說:“原本該由宮裏來人教導賀蘭身為公主侍君的規矩,但妹妹也知道,聖上不希望你納了一個罪臣入府這件事傳到太後耳朵裏,所以我從二妹妹那裏借了個人過來,幫你教導他。”

是二公主府上的人。

李星禾這才想起來,二公主有個格外寵愛的侍君,就叫崔時。

“這……沒有必要。”她拒絕了大皇子,挪了兩步到兩人中間,将賀蘭瑾護在自己身後。

雖然她是希望賀蘭瑾能像普通的侍君那樣一門心思想着讨好她,順從她,但還輪不到讓二公主的人來教導他。

“堂兄身負要職,有的是要緊事務忙,何必将寶貴時間浪費在我的私事上,還是快些回去吧。”少女看他眼神越發嫌棄。

“旁人就罷了,妹妹可是慶國長公主,又是幾個公主裏第一個入朝議政的,妹妹的侍君可不能不識規矩。”大皇子苦口婆心的勸着,真像是在為她着想一般,“無論是公主還是皇子納妾納君,都要有這一遭,妹妹再這樣拖延下去,當心又被禦史臺彈劾。”

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李星禾聽着聽着,心裏開始動搖。

就算不讓二公主的人來教,宮裏也會專門派管教嬷嬷來,到時必然會驚動皇祖母,只會叫事情鬧得更大。

李星禾上下打量着崔時,心想他是大皇子帶來的人,要是真跟賀蘭瑾說了什麽不該說的,不但丢二公主的臉面,就連大皇子也脫不了幹系。

猶豫不決時,大皇子低下臉來在她面前問:“怎麽?難道他已經伺候過妹妹了?”

說着,擡起眼眸盯向了少女身後的罪臣。

賀蘭瑾被這挑釁的眼神瞪着,心中又起殺意,可聽他說什麽伺候不伺候的,沒等腦海生出什麽聯想,便偏過了臉去。

“沒有。”李星禾摳緊了手心,補充說,“他身上有傷。”

大皇子滿意的笑笑,視線轉回來看她:“那正好,學完了規矩再伺候人,才更能順人心意。”

這一遭是逃不過去了。

“你去吧。”李星禾側過身子小聲對身後人說,“只做做樣子,把流程走完就是了。”

“嗯。”賀蘭瑾乖乖應答。

等幾人商量定,崔時才躬身請道:“賀蘭公子這邊請。”

二人往一旁的偏廳去了。

待二人的身影被寬大的屏風遮住,李星禾才對大皇子皺起眉,“堂兄,你這是做什麽,故意來我府上給賀蘭瑾找不痛快?”

大皇子滿臉委屈,輕聲道:“禾妹妹,這賀蘭瑾詭計多端,還在我面前故意裝糊塗,你可千萬不能信他。”

裝糊塗……看來他還沒發現賀蘭瑾失憶了。

李星禾原本無心替賀蘭瑾遮掩失憶之事,可他本事太大,若被發現失憶,定會被有心之人利用。

誰不想要一個聰明能幹、心思純淨,給點好處就可以随意驅使的人呢。

她得把這件事瞞下來,省得賀蘭瑾被人惦記。

“堂兄,我信他與否是我的事,他既然能用一副好皮囊讨我歡心,我自然不會讓人欺負了他。”李星禾單手叉腰,面對年紀比自己大,個頭也比自己高的堂長兄,說話很是硬氣,“堂兄府上妻妾衆多,應該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

大皇子不敢跟她嗆聲,疑惑不解:“妹妹是怎麽了?先前不還恨他恨得牙根癢癢,怎麽突然就轉了性子,把他當個寶貝護着了?”

李星禾無需解釋,她的愛也洶湧,恨也洶湧——既然将失憶的賀蘭瑾收做了自己人,保護他就不需要理由。

當着大皇子,和一衆府內府外下人的面,她鄭重道:“賀蘭瑾是本公主的人,誰敢欺負他,就是打我的臉。”

聞言,大皇子驚愕着閉上嘴。

屏風另一側,正跪坐在蒲團上聽教導的罪臣清晰的聽到了那句又嬌又霸氣的威吓,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

跪坐在對面的崔時看到他的漫不經心,并未加以指正,只疑惑的看了一眼外頭,嘴上繼續講着服侍的規矩。

不多時,賀蘭瑾回過神來,視線落在對面的男人身上,看到眼睛時,他的眼神動了一下。

崔時嘴上說着規矩,手上卻從袖口摸了什麽東西出來,推到他面前。

看着桌上被疊成片的小紙條,賀蘭瑾不解:按照公主與大皇子所說,他應該不認識此人,可是看此人的眼神,他們似乎該是舊相識。

再次看向崔時,後者并未停下口中的教導之語,只能用眼神暗示他該收下紙條。

賀蘭瑾拿起紙條,打開看了一眼。

“今夜子時,西牆外,送你入府,同議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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