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梁老大的追求2

到了梁一安的住處,西山景苑裏面的一棟三層別墅。

屋裏裝飾華美,就是少了一絲人味兒。

一路上,陳樂都沒有說話,他有些緊張。

他實在不擅長主動。

客廳內并無他人,“嘉嘉呢?”陳樂問。

“送去他爸媽那了。”梁一安本想接嘉嘉和陳樂一起。但嘉嘉人小鬼大,梁一安怕他胡言亂語,無意中傷到陳樂,便把他送走了。好在梁一平夫婦也怕梁一安帶“壞”了孩子,于是皆大歡喜。只有嘉嘉不喜,他才剛剛見到大伯,就要分開,小男子漢才不會哭呢,就是不說話,梁一平夫妻怎麽都哄不好,答應了他周末一定讓他見大伯,這才好些。

陳樂點了點頭,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梁一安給陳樂找出了拖鞋,讓陳樂在沙發上坐了。

“喝點什麽?”

這裏的客廳高大寬敞,比陳樂租住的房子都要大。

陳樂略微打量了一番,小聲說:“不用了。”

“這怎麽能行呢?陳樂小朋友,是你說要我請你吃飯的,結果你什麽都不吃,連水都不喝。”

陳樂心道我哪裏知道你要在家裏請我吃飯。他剛剛只是一時沖動,現在有些不知所措。

聽到梁一安叫他小朋友,低聲辯解:“我不是小朋友。”

“哦,對。你是嘉嘉的老師,自然不能叫你小朋友了,那叫你陳老師?嗯?”梁一安笑着說。

陳樂不覺得有什麽好笑,但梁一安笑了,他也跟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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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梁一安給陳樂倒了杯溫水。

陳樂抿了一小口,聽見梁一安說:“今天先訂餐,明天我給你露兩手。”

陳樂萬萬沒想到這家夥把自己帶到他家,結果還是訂餐。既然如此,在外面吃不是也一樣嗎?而且他本意并非要吃飯,只是找個借口原諒梁一安而已,誰讓他言而無信,道歉又那麽真誠呢?

陳樂不解的看着梁一安,梁一安伸手碰了碰他的頭,“想什麽呢?家裏沒阿姨,只有鐘點工。——就算有,他們做飯不也要花時間,你不餓嗎?”

“不是,我……算了,聽你的。”陳樂原本想真誠的問,為什麽不去飯店吃。不過他認真的思考了一下,似乎知道原因,但這原因又是模糊的、朦胧的,甚至是混亂的。

好像他下意識不想往那方面去想。

餐很快送到,雖然只有兩個人,還是擺了滿滿一桌子。

陳樂确實餓了,剛剛初到這裏的不适已經随着交談煙消雲散。明明很不習慣,甚至不喜歡在別人家裏吃飯,此時陳樂卻毫不扭捏,放開得很。

吃到一半,陳樂自己也呆住了,沒想到自己在別人家也能如此自如。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想什麽呢?”

“想我做得那頓特別難吃的飯。——其實我知道很難吃。”陳樂低着頭說。

梁一安一笑:“原來你知道。怪不得第二天就去超市,還做了魚,原來是要補償我。”

陳樂點頭。

“快吃吧,一會兒涼了。”

梁一安一直往陳樂碗裏夾菜,堆成了小山。末了,忽然想起什麽,停了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問:

“那個,忘了換公共筷子,你不介意吧?”似乎是想到陳樂的性格,一邊伸手要給陳樂換碗,一邊連忙補充:“不要不好意思啊,要是介意,就換一碗飯,飯很多的。——這事兒怪我,沒想周全。”

陳樂輕輕推開了梁一安的手。他狠狠的搖頭,狠狠的吃飯,沒有說話。

他已經不記得上次有人給他夾菜是什麽時候了。

飯後,天已經黑了,陳樂要自己回去,梁一安怎麽都不肯,非要送他。

車子到了陳樂的樓下,陳樂沒有動,梁一安也沒有說話。

“我到家了。”陳樂打破了沉寂。

“嗯。”

“明天,有時間嗎?”終于,陳樂問出了口。

“怎麽,陳老師想約我?——随時奉陪。”梁一安嘴上說得好聽,心裏卻緊張得不得了:陳樂要約他了。

“玲姐給了我兩張電影票,明天的。”陳樂飛快的說完。

“好啊,什麽時候,我來接你。然後讓你嘗嘗我的手藝。”陳樂沒說要和他去看,梁一安自動把那句補上了。

事實上陳樂極少主動,這似乎已經是他的極限了。最初說讓梁一安請吃飯,是因為見到梁一安太過激動,找個理由原諒梁一安而已。不過幸好,梁一安不逼他。陳樂說不出口,他就自己補充,省了陳樂好多口舌,好多害羞。

“那,明天見。”陳樂看着梁一安的眼睛說。

梁一安也看着陳樂的眼睛:“明天見。晚安。”

他發現,陳樂的眼睛比前兩個月前,多了太多神采。人的嘴可以騙人,但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梁一安很想知道,經過打磨的陳樂會變成什麽樣子。他不着急,他願意等。

梁一安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做“度日如年”,不對,應該是“度夜如年”。他只體會過刀尖懸枕、頭顱別腰,哪裏感受過相思想念、夜不能眠?未再見陳樂時,他沒有如此想他,再次見到陳樂後,心裏好像生出了個鈎子,不想去想,便越去想,像是有什麽勾着他,不疼,又酥又麻,還有些甜。

他不是幹正當生意的人。上回雨中昏倒在陳樂家樓下,是因為手下反了——他多年的手下,曾經好到穿一條褲子的濤子,劉濤。

劉濤在他去參市裏某奠基儀式回來的路上,捅了他一刀,對梁一安來說,那刀在腹部,未傷及要害,不疼。可是心疼。奠基儀式非常隆重,請到了市裏的領導冉權,也請了如今的梁董。劉濤和梁一安的不和,自梁一安成為梁董開始。劉濤不願洗白。

這人反也反得不幹脆,手未下死,事未做絕,最終還和兄弟們一起找梁一安。梁一安回來後也沒處置他,濤子仍舊是他得力的手下,左膀右臂。弄得手下兄弟疑惑重重,不知在道上提起名字都讓人膽寒的梁老大,什麽時候轉了性,對背叛的手下都這麽寬容了?便有幾人蠢蠢欲動,像是要探一探梁老大的底線在哪裏。結果線還未碰到,便都碰了釘子,不知進退的,也只能在地下琢磨梁老大的底線在哪裏了。

兩個多月,風波初定。

這段時間,他偶爾會想起陳樂,溫柔的、善良的、好騙的陳樂。但他沒有時間,也刻意不去踐行再見他的承諾。今日一見,思念如潮水般湧上,明明明天就要再見,此刻梁一安甚至想馬上去找陳樂,好像要把兩個月對陳樂的想念統統補上一樣。

這一夜,梁一安躺在定制的大床上,輾轉反側。

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第二日,梁一安沒有吃早飯便到了陳樂家樓下。因為太早,只有四點多鐘,他沒上樓,怕打擾陳樂。

陳樂醒來覺得不安,昨晚做了一夜夢,将醒未醒之時,他看到了梁一安。他高高大大,神情嚴肅的看着自己,然後他栖身上床,對陳樂說:“陳老師,我喜歡你。”

陳樂驚得滿身是汗,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掙紮着醒過來,拉開窗簾,看見了梁一安的車。

他匆忙下去,頭也沒梳,後腦上有幾根頭發不服帖的翹了起來。他拍拍車窗:“梁一安。”

梁一安在家睡不着,如今在陳樂樓下,知道陳樂在上面,安心的睡着了。

聽到陳樂的聲音,梁一安轉醒,趕忙下車。

九月已是初秋,白天仍舊火辣辣的熱,早上卻有些寒涼。陳樂裹緊睡衣:“你怎麽來得這麽早?”

電影明明是九點多的。

梁一安拉着陳樂:“快上去,別凍着你。——怎麽沒披件衣服?”

陳樂心想還不是因為你,誰想到你來得這麽早。他還沒說話,梁一安就不由分說的把他摟住了。

“快走。”陳樂幾乎是被梁一安半摟半拖着進了家門。

一到周末,方達影城人滿為患。葉芳菲費了好大勁兒才把陳冬拉來。

陳冬實在對看電影沒有多大興趣,但葉芳菲想看,她就陪着來了。

葉芳菲滿臉興奮:“施家五年磨一劍的新作!上次他作品首映我正在趕論文,沒時間去看。這次終于趕上了!”

葉芳菲很少這樣興奮,她一向安靜又溫柔,還有幾分書呆子氣。

陳冬問:“真的那麽好看?”她其實并不想知道有多好看,只是想繼續看葉芳菲神采奕奕的表情而已。

這樣的葉芳菲,侃侃而談、充滿活力,像極了在講臺上的她。陳冬去聽過一節葉芳菲的課,講臺上的葉芳菲獨有一份神采,與衆不同。

“他真的是個鬼才!五年前一部《紅娘》震驚影壇。紅娘的原型是《西廂記》中為張生和莺莺姻緣立下功勞的紅娘,她機智勇敢,敢于幫莺莺同強權作鬥争。《西廂記》曲文裏張生曾對紅娘說‘若共你家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你疊被鋪床?'施家便從這點引申開去……”

張生和莺莺成婚後,張生欲納紅娘為妾,莺莺不願,最終傷心憔悴,紅顏殒去。張生雖然悲痛,卻也別無他法,另娶了別家小姐為妻。紅娘委身張生,并生下一子,表面上對張生極為順從,實則伺機報仇。終于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她活活剖了張生的心祭奠莺莺,然後逃到莺莺墳前自殺。

明月高懸,夜幕低垂,北風悲鳴,凄涼蕭瑟。紅娘一身染血,雙手捧着張生的心髒,立于莺莺墓前,眼神溫柔,像是望着自己的愛人:“小姐,奴來陪你也。”

該劇服裝道具有戲劇元素加入,無一不美,演員雖然年輕,但都是肯下苦功夫琢磨劇本的,鏡頭詭異又如夢如幻。

葉芳菲接着說:“一直以來,張生和莺莺都是愛情的象征,可這部電影颠覆了張生的傳統形象,這裏的張生軟弱、好色、無能,甚至猥瑣,引來許多人的不滿。當然,也有影評人說他表現出了古代士子的真實心理狀态。而且,片中紅娘和莺莺,似乎有着超乎尋常的情誼……”

她沒再說下去,轉了話題:“對了,那年施家才18歲,據說《紅娘》是他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他自己說《紅娘》是借着女人講男人,不知道這部《出逃的男人》是不是借着男人講女人。”

陳冬許久沒有說話。葉芳菲說得口幹舌燥,拿起礦泉水喝水,她發現陳冬聽着聽着,似乎有點兒不太高興。

葉芳菲講起課來激情澎湃,給陳冬講《紅娘》和施家也自認為有趣,忙問:“冬冬,怎麽了?”

陳東笑了笑:“沒怎麽,就是覺得紅娘報了仇,可孩子先喪父又喪母,還是母親殺死的父親,對他來說,有點殘忍。”

葉芳菲一怔。她試着從各個角度解讀過這部電影,甚至從張生另娶的小姐角度解讀過,唯獨忘了那個嬰兒。

“電影快開始了,走吧。”陳冬說。

在排隊進場的時候,陳冬發現前面有一個人,他和一個高大的男人在一起。

那人特別像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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