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

“怎麽又倒了！”

出門前好好的木屋現在七零八落的。

吳香咬了咬唇角，有些沮喪。

不過比起剛開始，她已經淡定很多了。

她嘆了一口氣，蹲下來收拾地上的木板。

她在的宗門名叫“千雲”，千雲宗像所有其他宗門一樣，設立了丹，劍，陣，符等分宗。不過與尋常宗門不同的是，作為以煉丹見長的宗門，千雲宗內設有大大小小諸多藥園。

而吳香所在的阆萊崖上的這片藥園，也不過是其中之一。

真要說有什麽不同的話，就是崖上風大了點，靈植多了點，打理起來麻煩了點……一陣狂風吹來，草木沙沙作響，吳香鼻腔裏盈滿靈植的清香，耳邊傳來“哐當嘩啦”一聲巨響。——好不容易摞起來的木板又被吹倒了。

“……”

“吳香？”一道清越的男聲在她背後輕柔地響起。

吳香回頭，看到了一張白淨俊俏的臉，她吃了一驚道：“陸修文？怎麽是你？”

陸修文聞言，神情有些失落，猶豫道：“你……不願意我過來陪你嗎？”

“不是，我只是有點驚訝。因為之前我看過輪值的表，上面的名字好像不是你。”吳香解釋道。

阆萊崖上的這片藥園是吳香師父負責的，她師父專門制作了一個表，将自己弟子分組填好，每個人輪流值守藥園，三年一換。

吳香剛滿三年，她沒有回去，反而是和別人交換，換之前她還特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搭檔是誰。

陸修文表情和緩許多道：“我不過是和你一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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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香怔住，不知該說什麽。

雖然她對守藥園這件事沒有抵觸，但她知道對于大部分的外門弟子來說，守藥園的過程中失去多于得到。

不僅資源少，修煉的時間也少，甚至還會失去許多機會。

陸修文很受師父賞識，來這裏的原因只有可能為了……她。

陸修文從來不掩飾他對吳香的喜愛，吳香隐晦地拒絕他多次，也不能阻擋他的熱情。

吳香有點不明白，他到底喜歡自己哪裏？

自己有什麽值得他喜歡的呢？

吳香垂下眼睫，唇漸漸抿緊。

陸修文有些緊張，他看着地上散亂的木板道：“我來幫你收拾。”

說着，他便蹲下來将木板一個個撿起來，雪白的衣角逐漸染上灰塵。

吳香也趕緊過去幫忙，不過陸修文的動作很快，她剛撿起一塊木板，陸修文就把其他的東西收拾好了。

吳香雙手握着木板，小聲道：“謝謝。”

對着喜歡自己的人，吳香總有一些不好意思。

“不用，我非常高興。”陸修文笑笑。

“啊？…哦。”吳香咬了咬唇，又不知道說什麽了。

好尴尬啊，好想快點離開，可是……

“吳香，你的屋子倒了，今晚要不要去我那裏睡？”陸修文指了指不遠處的木屋，光是看着，都能看出其堅實的程度。

吳香臉猛地漲紅，結巴道：“不不不用了……”

陸修文也意識到了什麽，無措地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指的是你睡我的屋子，我睡外面。”

“……哦。”

吳香臉上的熱度依舊沒退，反而愈演愈烈，紅彤彤的，似乎馬上就能在她頭頂看到幾縷因為高溫蒸出的白煙。

陸修文臉上也不由泛了點微紅，他悄悄看了沉默的吳香一眼，轉身處理了起手邊的木板。

吳香發了一會呆，才發現陸修文的動作，她看着初見雛形的房子模樣，猜想他是要搭一個臨時休息的地方，忙喊停道：“陸修文，不用了。”

見他疑惑的目光投來，吳香繼續堅持道：“不用了，我自己來，你睡你的屋子吧。”

陸修文的有些黯淡，她總是這樣，不留餘力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拒絕自己的好意。

——可他卻舍不得讓她為難。

“好吧。”陸修文低聲應道，複又提高聲音，“但是，如果你什麽時候需要我的幫助，我随時都可以過來。”

“嗯。”吳香應道。

陸修文不舍地看着吳香，吳香眼神閃避，他眼神有些無奈，轉身回去了。

吳香咬着唇，垂眼看着地上的木板，不知怎的有些難過。

她在陸修文原先打下的基礎上将木板一一安上，每一顆釘子都敲打得嚴實緊密。——但她知道，這個屋子支撐不了多久。

阆萊崖上的風十分奇怪，雖然大，但不是很猛烈，也不是很強勁，卻偏偏和房子過不去，搭起來的房子基本不到三天就會倒塌。

——當然也有可能跟她過不去，至少三天過去了她就沒看過陸修文的屋子有什麽要倒的趨勢。

又是一個月過去了。

吳香蹲在一堆破木板中間，看了看陸修文依舊挺立的木屋，沉思。

原來真的是自己屋子的問題啊。

吳香眯了眯眼，坐在地上，地上都是軟軟的草，非常舒适。

她忽然想起原來的搭檔，那個姑娘三年都不怎麽睡覺，特別狠，每天休息放松的方式就是打坐，打坐，打坐。

還天天提着她的耳朵說什麽本來資源就少了，還不努力，遲早被炮灰。

雖然吳香聽不懂炮灰是什麽意思，但也知道是為自己好，于是也跟她一起努力，只是沒多久就受不了了。

她做不到。

也不想這麽逼自己。

外門競争大，她師父對她也是不冷不熱，而且她的煉丹天賦也不太好，真的進了內門，恐怕也得不到多好的資源。

她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可以了。

想到這裏，吳香心情緩和了一點。她站起來，拍了拍裙子，心道：“也是奇怪，都三年了，怎麽每次屋子倒了都有點不高興呢？”

為什麽呢？不過是想有個家罷了……

吳香在原地呆了一會，打算去崖後的樹林砍些木材。

結果一轉身，就看到了身後站着的陸修文。

看樣子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自己修仙修到哪去了，居然連人站在自己背後都不知道……吳香想。

于此同時，她的心裏也不由自主地冒出什麽溫暖的東西，把心輕柔地包裹起來。

吳香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沖動。

正午的日光明亮而熱烈，從不知處吹來的風将吳香吹得有些暈眩，面前的人的發絲飛揚，陸修文的臉帶着一絲羞澀與緊張，整個人好看得不可思議。

暖風熏人醉。

吳香忽然道：“陸修文，你喜歡我嗎？”

陸修文被看的緊張，聞聲竟有些反應不過來，見吳香定定看着自己的模樣，他一震，驚喜道：“吳香，你願意做我道侶了嗎？”

“我…”吳香遲疑了一瞬，看了他緊迫盯着自己的眼睛，點了點頭。

陸修文滿臉通紅，喜悅再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想攬住吳香。

吳香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我……我不是…”吳香嗫嚅道，心裏忽然有些後悔。

陸修文雖然有些遺憾，但還是理解地笑笑，眉間帶着無法自抑歡喜道：“沒關系，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陸修文抿嘴，看着吳香笑了笑道：“你是要去後山砍木材吧，我去，你先在我屋子裏呆一會。”

吳香張了張嘴，被陸修文看出意圖，陸修文垂頭深深凝視着她的眸子，懇切道：“吳香，你已經答應了。所以不要再拒絕我的心意了……好嗎？”

“嗯。”吳香咬唇，看了陸修文一眼，手猶疑地放到陸修文的手臂上，輕聲道：“我等你回來。”

陸修文指尖一抖，不自禁地伸手将手臂上的手攏入掌心，柔情道：“我會很快回來的。”

吳香似乎要被他手心的溫度灼傷，卻還是鼓起勇氣對視他的眼睛，因為羞怯，從臉到脖子都泛着紅粉的色澤。

陸修文喉頭一動，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些：“我走了。”

他還是沒忍住，在臨走前揉了揉吳香的頭發。

細細軟軟的，很好摸。

一陣雲飄來，遮住了過于灼熱的烈日，崖邊的風送來一點清涼，輕微的暈眩感随之消失。

吳香終于回過味來剛才發生了什麽——她有道侶了，是陸修文。

陸修文走在前往後山的路上。

後山裏面十分危險，其背後就是宗門外，但是從來沒有人能穿過後山來到千雲宗，當然，也從來沒有人能從這後山裏出去。

而所謂的去後山，不過是指在靠近阆萊崖的後山外圍。

天邊漫上血色的火燒雲，将陸修文的臉頰微微映得發紅，他擡頭看了一眼天空，不以為意地看向前方，猛地睜大眼睛。

代表陰邪的黑霧瞬間爆發席卷上來。

“……”

吳香站在陸修文木屋前，有些不安。

她左思右想了許久，還是覺得自己還是有欠妥當。

太快了，太快了。

一下子就成了道侶，連兩人之間相互了解的過程都沒有，萬一将來出現什麽事，覺得對方不适合，豈不是……

吳香咬着自己的唇，緊緊地盯着陸修文離開的方向，心裏忽然生起自己的氣來。

這麽重要的事！自己怎麽能這麽随意就答應了！怎麽能這麽不慎重！

萬一…萬一到最後都不确定自己喜歡他呢？

吳香心裏愧疚越發濃重，混合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氣，眼圈竟有些紅了。

怎麽辦？怎麽辦？

難道要直接說她反悔了嗎？

吳香垂頭喪氣地看着腳下的雜草，嘴中碎碎念叨：“我覺得我們決定太倉促了…我希望我們都能再考慮一下……不行，這樣不太好，換一個…陸修文，我們先把道侶一事放一邊……”

吳香不經意擡頭，忽然看到了從崖下走上來的陸修文，心頭猛地一跳，臉白了一瞬，莫名有種心虛膽怯的感覺。

她掙紮了一會，還是不願意将錯就錯把道侶一事放一邊。

這是不應該的，對待道侶一事，他們應該更慎重認真一些。

這麽想着，吳香終于有了一點底氣，往陸修文的方向看去。

他已經站到吳香面前了。

“陸修文…我……”

吳香小聲道，一邊給自己打着氣，一邊慢慢放大聲音，卻始終不敢看陸修文的臉。

“怎麽了？”

吳香聽到面前的人含笑的聲音，與往常的清亮柔和有稍許的不同，似乎更…好聽一些。

吳香耳朵麻了麻，悄悄看了陸修文一眼。

眉眼俱溫柔。

吳香一怔，臉忽然就紅了。

原先想好的話全部哽在喉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