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

露昙只開在早春，随着時間流逝，花瓣慢慢地泛黃，枯萎，凋落。

陸修文在露昙開始花瓣開始泛黃時，便想丢掉換新的，但是吳香攔住了。她等到很晚的時候才将完全萎縮的褐色露昙花拿出去埋了。

這個時候，藥園已經看不到一朵白色的露昙了。

今天的太陽有些刺眼，吳香埋花的時候，忍不住一直眨眼。

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吳香拍拍土，回頭向後看去，道：“師父又找你了？”

“嗯。”陸修文含笑應道。

吳香在心裏感嘆自己真的是找到了一個好道侶。

長的好看，天賦也好，前途光明。

其實陸修文的修為不過練氣十層，內門裏有的師兄姐這個年紀都已經結丹甚至元嬰了。——比如宗門有名的牧宗師兄和九幂師姐。

但在外門，尤其是在練氣不到六層的吳香眼裏看來，陸修文的天賦實在是好。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的可能就止步于築基了，但陸修文可能達到金丹甚至元嬰。

或許将來修文能找到什麽延壽草給她，再有幾百年給她沖擊金丹。

但好像，不論怎麽樣都不能和他相伴到死呢。

陸修文奇怪，她先前還高高興興的樣子，怎麽一下子就情緒低落起來了。

“怎麽了？”陸修文問道。

吳香抿了抿唇，把自己剛才的想法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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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個男人也能達到元嬰嗎？陸修文漫不經意地想，如果她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是元嬰後期會是什麽表情。

陸修文安慰道：“不會的，有這麽多延年益壽的靈藥靈果，你一定可以陪我長長久久的。”

吳香有些不能理解他忽然的自信，但心裏卻因為他的話變得安心踏實許多。

她幾步跳過去，抱住了陸修文。

吳香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卻很少被擁抱，所以她非常沉溺這樣的感覺。

陸修文自然地回抱。

吳香窩在他懷裏一會，忽然輕叫了一聲。

“怎麽？”

“我忘記我的手還是髒的了。”吳香說道，她不舍地掙開懷抱，往陸修文身後看了一眼。

果然，月藍色的衣服上多了兩個泥手印。

她懊喪地撇了撇嘴。

陸修文不在意，随手一掐訣，便将背後的泥漬清除幹淨了。

“你好厲害，我怎麽沒想到。”吳香高興地說道。

“……”

陸修文對她這樣無時無刻不忘誇贊的習慣感到有些無奈。

身居高位後，向他奉承的人不少，但是都不敢表露得太明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讨厭阿谀。——那會讓他想起自己以前奉承別人的樣子。

不過他對吳香的奉承卻很受用，雖然大部分時候他也會感到哭笑不得。

“除塵訣有什麽厲害的，你不是也會嗎？”陸修文道。

“可是，我總是想不到……”

每次衣服髒了，東西碎了，她第一反應都是用手洗幹淨，或者拼起來，總是不自覺忘記自己有靈力的事。

陸修文出身修仙世家，從小修行，對于靈力的運用如飲水自然，并不了解吳香的心情，不過他想如果自己忽然沒了靈力可能也是一樣不習慣吧。

“你已經修仙八年了，還沒有改過來嗎？”陸修文牽住吳香的手，往木屋走。

吳香羞赧道：“這不是用靈力的時間比較少嘛，我基本只用它來澆澆水，松松土什麽的。”

她漫不經意地四處張望，看到之前陸修文建到一半的木屋，便問道：“你之前說要給我重新建一個木屋，現在還在建嗎？”

“你說呢？”陸修文似笑非笑地看了吳香一眼。

她的臉慢慢紅了，輕輕地“哦”一聲，就沒有再說話了。

進門之後，吳香坐到自己的小床上，看着陸修文拿出兩本書來。

“這是！”吳香驚喜道。

“你最喜歡的游記。又出新的了。”陸修文看着她眼睛發亮的樣子，有些忍俊不禁，他又拿出一樣東西，這下吳香真的要尖叫了。

“無無無無無名閣的點心？”她眨巴着眼睛看着陸修文，有些語無倫次。

食盒是暗紫色，由數格屜盤層疊組成，是個大漆描金人物故事紋的圓食盒，在底部有個小小的無名閣字紋。

看起來精巧又莊重。

吳香有些不敢打開這個食盒，她看了一會，忽然轉頭問道：“修文，你和我說，你到底花了多少靈石？”

無名閣的東西有多貴她是聽說過的，那個時候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吃一次無名閣的點心。但是始終沒有攢夠靈石。

陸修文笑了一下道：“我說沒花錢你信不信？”

吳香嘴唇微抿，眼裏寫滿不信。

“是師父給我的，有人送了她老人家一盒點心，但是她又不喜歡吃點心，所以就給我了。”陸修文溫和解釋。

吳香想到師父平常對陸修文的偏寵，疑慮頓消，心裏卻不由生出幾分羨慕來。

師父每次看見她都冷淡極了。

不過她也理解，抱着大期望收來的弟子這樣不中用，要是她也會難受的……

吳香看着食盒，心裏的喜悅淡了許多。

陸修文對人情緒的變化非常敏感，他将食盒放到桌上，将吳香整個抱住。

懷中人的氣息果然慢慢變了。

吳香閉着眼睛，摟住陸修文，心裏慢慢湧出滿足，将本就不多的負面情緒擠到心外。

陸修文抱着她輕輕晃了晃，拍拍她的背，等她放開自己。

吳香松開手，有點不好意思。

這邊陸修文已經打開了食盒，将屜盤一個個擺在桌上。

吳香連最後一點低落都沒了，心情瞬間變得飛揚，她拿了一塊點心吃了起來，點心金面銀幫，起皮掉酥，涼舌滲齒，甜潤适口。

“這個真好吃。”

陸修文含笑點頭，伸手遞了另外一塊糕點，吳香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入嘴酥松适口，香味純正，餡兒柔軟起沙。

吳香眨巴眼睛道：“你也吃呀。”

陸修文伸手擦過吳香嘴角的碎屑，道：“我也不太喜歡吃甜的，給你吃就好了。”

“可是……”吳香正要說些什麽，手中的糕點就被人咬了一口。

陸修文舔了舔嘴邊的碎屑，微眯着眼笑道：“但是看見你吃着我就忍不住想咬一口。”

吳香不自覺的地鼓了鼓腮幫，看起來有點無奈的樣子，心裏卻有甜意在悄悄咕嚕咕嚕冒着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