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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紅焱走在宿舍二樓的走廊裏。他感到自己所到之處周圍的聲音都靜止了,只剩下自己的腳步聲。
在課上幾次殺雞儆猴之後,他的威嚴傳播得比光速還要快。
他随便挑了個寝室,用食指指節在打開的門板上敲了兩下。其實這個動作沒有必要,屋裏的四個男孩早已在床前站直,目光敬畏地看着他。
“取向進步練習,今天開始。”劉紅焱宣布,“順序是随機的,現在輪到你們寝室了。誰先來,你們兩分鐘內讨論個結果,我在外面等你。”
他的眼神在每張臉上停留了一秒,回身關上門,按下了手裏的秒表。
時遠城看着房間裏的幾個人,感覺自己逐漸對這死一般的沉默失去了耐心。
他不怪他的這幾個室友。從來到這裏的第一天開始,幾乎所有人都會避免多餘的言語交流,恐怕一旦把握不住分寸,被認為是不夠進步的表現。
據說這棟樓裏每個地方都有監聽器和攝像頭。沒人看到過,但流言在不知不覺間飛速傳播,仿佛對話中的每一個字節都在以百分之二百的效率傳遞着各種各樣令人不安的事實與謊言。
另一個流言是,上課是這裏最不可怕的一個項目。但從沒有人能把其他的東西可怕在哪說出個所以然。要麽是沒人知道,要麽是沒人編的出來更可怕的故事。
對面的黃宇辰總愛在半夜裏哭。鄭浩的小身板看起來經不起折騰。而白嘉棟呢,心理不像肌肉那樣堅強,每次課上有人被處理之後,他都會在宿舍裏發愣,手指不住顫抖。
兩分鐘。他明明可以随便點一個人的,沒人會反抗。這時候讓我們自己出一個人,難道讓我們用舊世紀落後的舉手表決不成?
手裏沒有手表,沒人知道已經過去了一秒還是一分五十九秒。
“我去吧。”時遠城說着往門外走。
“哎,”黃宇辰邁了半步,一只手伸在半空,像是要攔他。
“沒事。”時遠城說。
他看向另外兩個人,看到的是他們複雜的眼神。焦急,擔心,無可奈何。
“沒事的。”他說,“早晚的事。”
他拉開門,立正站好。“報告,我去。”
劉紅焱看看他,又透過門縫朝屋裏看了看。
“好,”劉紅焱說,跟我來。
未知的恐怖才是最可怕的,時遠城勸自己。萬一真的是很可怕的事情,那在輪到自己之前都要擔驚受怕。
他低頭跟在劉紅焱後面,一路做着心理建設。萬一沒事呢。
他這時才注意到,劉紅焱比他還要矮一點。自己低着頭,還能看到他的脖頸。他的肩上有一個白色的肩章,上面刻着火紅色的五邊形。那是新世紀與進步主義的标志。
扛一扛就好了。一年之後,那個徽章也會屬于他。
劉紅焱的腳步突然停住了。時遠城沒收住腳,險些撞了上去。剎那間他只覺得渾身發冷,好像劉紅焱深藍色的領子下面就是萬丈深淵。
還沒緩過來,他擡起頭,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劉紅焱面前是一個年紀稍大的男人,嘴唇薄得像一條線,一對濃眉幾乎連成一片,手腕上的金屬表帶射着寒光。
而在他後面的是一個穿灰色衣服的男孩,臉頰蒼白,嘴唇緊緊抿着。灰色的短褲下面,一股紅色的細流順着他的大腿內側流下,一直淌到腳踝。
那是他的血。
“程隊。”劉紅焱立正敬禮。
男人的目光從劉紅焱和時遠城臉上掃過。
“去吧。”男人說,“這個完事之後去趟辦公室,馮主任找你。”
“是。”劉紅焱答道。
說完,男人繼續向前走去。時遠城看向剛才那個男孩,那個男孩也在看着他,兩個人的目光就這樣對在一起。
時遠城感覺好像有一股風撲面而來,讓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輪廓。他突然産生了一種莫名其妙卻又堅定不移的直覺,他覺得那個男孩想向他說些什麽,但他看不懂,只覺得男孩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後面,有一種他不知何時失去又始終渴望擁有的東西。
男孩動了動嘴唇。“快走!”他用口型說。
時遠城這才發現劉紅焱已經往前走出了幾米。他趕緊小跑幾步追了上去。他不敢回頭,只是努力伸着耳朵,希望能聽到背後的聲音。
他什麽都沒有聽到。
劉紅焱從腰帶上解下鑰匙,打開一扇灰色的鐵門。一條長長的走廊出現在門後,房頂上每隔數米都垂下一個燈泡,細長的燈絲透過沾滿油污的玻璃發出微弱的光。
劉紅焱走了進去,每一步都在走廊裏激起一聲清脆的回音。
時遠城又一次覺得這裏的設計師一定有過鬼屋的工作經驗。
時遠城蹑手蹑腳地跟着他向前走。路過一扇門後,劉紅焱在第二扇門前停下了。
“進去吧。”他對時遠城說,“怎麽做裏面有說明。二十分鐘之內搞定,別磨蹭。完事兒之後去隔壁房間找我。”
他撥開時遠城的肩膀,走向後邊的房間。
“別耍滑頭,”他頭也不回地說,“你在裏面幹什麽,我都看得見。”
時遠城小心地推開了面前的門。房間很窄,進門處擺着兩個木頭凳子。一個白色的臺面占據了房間一小半的空間。臺面的邊緣有一個小洞,旁邊的的地上,一根金屬杆橫在中間,一頭連着一個鐵皮包裹的機器,另一邊則連着一根三指粗的橡膠棒。
牆上挂着的一塊白板上,用很大的字體寫着練習流程。
“脫掉所有衣褲,在臺面上趴好,雙腿跪在地上,用橡膠棒對準肛門,之後将左手、左腳和右腳處的綁帶系緊。右手手動操作搖杆既可完成一次插入,完成二十次後練習結束。”
這段黑字下面,最後一行字是紅色的:
“認真感受疼痛才會有思想的進步。”
時遠城向前兩步,走向臺面。旁邊也有一道光影跟着他前進。他這才注意到,旁邊是一面大約一米高的鏡子,把整個臺面都映在裏面。
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握着拳的右手。
他剛才還以為那個男孩是被打得流了血。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想象力确實還不夠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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