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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遠城再次醒來的時候不知道是幾點，但他在迷糊中确定天還沒有亮。緊接着就是一陣脹痛。顯然他的血液趁他睡着的時候自作主張流向了它們不該去的地方，然後像個熊孩子似的惹了禍還大聲尖叫，吵得人腦袋疼。

自己疼還不夠，還要拽着卡環讓它的兄弟器官跟着一起疼。

時遠城咬着牙從嗓子眼裏吐出一口氣。這時他才意識到，宿舍裏似乎還有些別的聲音。

是從對面傳過來的，被壓制的哭泣聲。

時遠城有點懵。他好久沒碰到人哭了，不知道該怎麽做。盡管他不用下半身思考，但下半身會阻礙他的思考。

他仔細聽了聽，從聲音判斷對面那哥們兒還好，沒有哭得特別泥沙俱下五髒俱焚。

時遠城決定不說話了，還是專心解決好自己的問題。要是第一晚都忍不過去，那也死的太快了。

清晨，程博和劉紅焱一起站在宿舍門口，看着那些男孩子從宿舍門口魚貫而出。他們都穿着一模一樣的灰色制服，顏色像極了村裏的水溝。

“都是重點中學的孩子。”程博說，“中考少考一門都比你分高。”

那還不是到我手底下了，劉紅焱心想。

“今天的課我會去聽。”程博又說，“準備的怎麽樣了？”

“準備好了，”劉紅焱答道，“十個強調九個明确，您随便抽查。”

“第三個強調，說說吧。”

“最高領導強調，新世紀的青少年就是國家的未來，國家的進步不能沒有青少年的進步。各級各單位要始終堅持不放松，做好新世紀青少年進步工作，做到毫無死角，一人一法，不放棄不退縮，以堅強的信念和崇高的希望……”

“背得倒挺熟。”程博淡淡地說，“十個強調裏，把青少年放在第三條，意味着什麽不用我多說了吧。文化課要教好，別的科目也不能松懈。什麽叫毫無死角，你自己掂量着辦。”

“明白。”劉紅焱再次立正。

三百人的大階梯教室裏，座無虛席。每個人都正襟危坐，眼睛直直地望着前面講臺上站着筆直的劉紅焱。他還很年輕，比學生們大不了幾歲，但顯然已經獲得了一副淩厲的氣勢，下巴銳利的弧線像是可以割開一張紙。

“新世紀進步主義是我們要始終記在心中，身體力行，堅決貫徹落實的關鍵重要思想……”劉紅焱嚴肅地開始說自己的開場白。

時遠城有點撐不住了。他昨晚一宿沒睡好，每到快要睡着的時候就會被痛醒。直到早上的時候他才漸漸軟了下來，可那裏的皮膚顯然從未經過這樣的折磨，現在碰一碰就會疼。

“對于在座的同學而言，掌握新世紀進步主義就更加重要了。這是你們适應日新月異不斷發展的社會的第一步，也是十分重要的一步……”

他的幽默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他而去。現在他連自嘲的心情都沒有了，只想有辦法能把這個鬼東西摘掉。

“在這一學期的課程中，我們将完善地學習新世紀進步主義核心思想十個強調九個明确的重要內容……”

他覺得好奇怪，為什麽其他人都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們就真的一點也沒事嗎？

“大家要把每一條、每一項用心記在腦子裏，刻在心上……”

難道他們提前自己在家裏練過？不可能吧？

“我們今天先為大家大致講解一下緒論的內容……”

難道這就是堅決落實“進步越早越主動”的方法？但是既然最高領導決定了要在16歲的時候開始，那為什麽……

“第五排左數第一個同學，站起來！”劉紅焱突然大聲命令道。

時遠城愣了一下，大腦飛快地指示眼睛立刻确認自己的坐标。一二三四五六七，不是我，他喊得不是我不是我。

第五排的第一個座位上，一個瘦瘦的男生顫抖着站了起來。

“你，”劉紅焱咄咄逼人地大步走了過去，“幹什麽呢？”

那個男生的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我……剛才有點累……”

“大點聲！說，你在幹什麽？”

“我……”

“聽不見。”

“我打瞌睡了！”男生閉着眼喊到。

“覺得困是吧？”劉紅焱一把抓着他的領子，把那個男孩從座位上直接拽了出來。男孩吓得面色蒼白，雙腿在地板上連走帶拖地被劉紅焱拽到了講臺上。

“那我就讓你清醒清醒。”

劉紅焱打開了教室左側的一扇鐵門——時遠城這才注意到，原來那裏不是立柱，而是一個單獨的小隔間。劉紅焱指指男孩，又指指裏面：“進來。”

男孩顯然被吓壞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進來！”劉紅焱重複到，“不進來的話，馬上給我從這兒滾出去，聽見沒有！”

男孩這才走進了小隔間裏。時遠城的視線被鐵門擋住，看不見裏面發生了什麽。只是很快地，劉紅焱從門後走了出來，手裏抓着一團灰色的東西扔到地上。

是男孩的衣服和褲子。

死一般寂靜的教室裏，有人不安地微微晃動着身體，發出細微的嘎吱聲。

劉紅焱用力地關上了門。“砰”的一聲後，更加恐怖的聲音從小房間裏傳了出來，是男孩的慘叫聲。

那個房間顯然是做過隔音的，但對于這樣的聲音，一層薄薄的隔音板顯得力不從心。

時遠城感到自己的神經被男孩的慘叫聲和心髒的砰砰聲極力攪拌拉扯。他使勁掐着自己的胳膊，免得喊出聲來。慌亂中，劉紅焱的聲音慢慢傳來，顯得沉着而冷靜。

“我剛才的話，你們給我記住。我說的什麽？我說，要把每一條、每一項用心記在腦子裏，刻在心上。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呢？意思就是說——”

劉紅焱的目光掃視着臺下，發出一聲冷笑。

“如果你們不主動往腦子裏記，我就幫你們把它刻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