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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遠城心裏有點後悔。他本來計劃今天最後硬一次的——只是進步地、純生理性地、不夾雜任何不适應念頭地硬一次。
或許剛才那個主任講話的時候有機會。周圍的人都在認真地聽他講話,應該沒人會注意到他。
又或許剛才在那個醫生那裏也可以,甚至能給自己争取點時間。
但現在已經晚了。可惡。
他努力讓自己不去想下身的不适。越想越難受。
劉紅焱帶着一隊人朝宿舍走去。幾十個男孩子都小心地跟着他,大氣都不敢喘。從他剛剛叫他們立正列隊的語氣上看,這個人最好不要輕易去惹。
時遠城很快注意到自己不是唯一一個走起路來很別扭的。前邊那個矮個子男生走起路來也一瘸一拐,兩條腿不住地往外拐,像是要為自己的小兄弟多争取些生存空間。
他有點想笑,卻馬上意識到自己沒什麽資格笑別人。他只好擡頭看着前面。
宿舍樓是一棟二層小樓,灰色的水泥牆面上整齊地橫着兩排白色的窗臺。房頂的邊沿停着一排鳥,其中一只跳下來撲拉拉地從他們頭頂飛過,看起來是只烏鴉。
再走近些,時遠城才意識到牆面并不只是水泥,還刷了一層灰色的漆,有些漆面已經剝落。每個窗戶上都裝了鏽跡斑斑的防盜網,是那種踹一腳都會掉渣的程度。
時遠城是相信科學正義的新世紀少年,但他仍然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
隊伍進了樓,後面的門咣當一聲自動關上了。四周暗了下來。時遠城跟着隊伍硬着頭皮往樓上走。
這他媽的是個鬼屋嗎?
房間有點小,有點潮,但至少還挺亮的。時遠城松了一口氣。
屋子中間是一個黑色的長條桌,兩旁各有一個細長的木條凳。在桌子的兩邊是四張木板床,上面鋪好了軍綠色的被褥。門口還有四個帶鎖的鐵皮櫃。除此之外,房間裏什麽都沒有,顯得很空曠。
不僅空曠,還安靜。
屋裏的其他幾個人都一言不發,互相躲閃着目光。
時遠城打算随便提個問題打破這個令人不适的安靜。他想問哪裏去領鐵皮櫃的鑰匙,又猛然意識到這個問題似乎不合時宜。
他決定謹慎一點,暫時不去提和鎖、鑰匙、丁丁相關的任何詞彙,就像當着太監不能提雞蛋一樣。
他又在心裏罵了一句。今天罵街的頻率有點高,但不罵不行了。他媽的,我不是太監!
他決定首先觀察一下自己的幾個室友。新世紀保佑,可千萬別和什麽瘋子傻子分在一起。
對面那哥們兒是個小胖子——這麽說可能有點不客觀。他只是微微有點富态,但是臉型比較圓,看起來挺老實的。旁邊床上是剛才走路受到明顯困擾那個小個兒。氣質稍微有點不正大光明,主要是眼神看着有點賊。但是人也不可貌相,說不定人家沒被鎖着的時候也不這樣。有斜對面那哥們兒身材挺好,一看就是練過,不過胳膊腿上汗毛有點重,不知道夏天熱不熱。
整體看來都算不瘋不傻。但願能處。
時遠城還是沒找到話題。他把包放在床上,決定先出門找個廁所。剛才太緊張,水喝多了。
廁所就在走廊的盡頭,很好找。時遠城進去之後覺得廁所有點奇怪。過了一陣子他才意識到奇怪在哪兒。這個男廁所裏沒有小便池。
時遠城在心裏嘲笑起自己來。他拉開隔間的門,褪下褲子蹲下來,看着自己的那裏在牢籠中發揮它部分的功能。
他突然覺得好丢人,比剛才還丢人。
操場另一邊的教室裏,劉紅焱帶着幾個人打掃着教室。一夏天沒人來,桌椅上積了薄薄的一層土,用手指都能寫出字。
今年的課本已經送來了,用白塑料繩捆成一捆,放在門口的地上。
《新世紀進步主義青少年讀本》。
這門課普通高二學生也是要學的。但這些孩子情況特殊,學兩遍會記得牢一些。
劉紅焱把那摞書“咣”得一聲扔在講臺上,順手從皮帶上解下一把瑞士軍刀,“咔”地一下劃斷了。
“行了,就這樣吧。”劉紅焱宣布,“把他們帶過來。”
教室裏的幾個人擡頭看了劉紅焱一眼,各自拿着家夥什兒出去了。從眼神中可以看出來,他們對劉紅焱的服從度也就在80%附近波動。不過劉紅焱并不在意這些。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沒準備的等于活該。
門外響起汽車發動的聲音。劉紅焱快走兩步,出門看着馮黎明那輛高端國産品牌的藍色小轎車緩緩開出。
“馮主任慢走啊。”劉紅焱敬禮示意。
馮黎明緩緩降下車窗:“一天敬多少次禮,不累啊?”
“不累。”劉紅焱利索地答道。
“你們辛苦了。”馮黎明點點頭,“晚上早點休息,別跟他們耗到太晚。年輕人也得注意身體,要不然等到我這個年紀渾身上下都是病。”
“是。”劉紅焱說,“我知道了。”
小轎車沿着操場邊緣開向大門。鐵栅欄緩緩打開,把馮主任送了出去。
劉紅焱舒了一口氣,回頭看向講臺上攤成一片的課本,心中再次回想起主任的教導。
“這是那些孩子在這裏唯一要上的一門文化課,你們肩上的責任很重啊。”
截止到上床睡覺的時候,時遠城還是很樂觀的。他本以為這裏會比軍訓還可怕,但其實就是快日落的時候走了兩圈鴨子步,其他時間都在教室裏對着課本發呆。這點運動量還不到體育中考。
回宿舍的時候已經10點多了,又忙着洗臉刷牙。時遠城只顧上問了問室友的名字——那個不太胖的小圓叫黃宇辰(他的聲音不細但好軟),小個兒叫鄭浩,肌肉毛褲叫白嘉棟。時遠城剛要張嘴,燈一下子滅了。他只好小聲說“我叫時遠城”,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聽見。
整個樓裏迅速地安靜了下來,剛才四周圍的嘈雜向火柴被潑了一盆水一樣,連個煙兒都沒留下。剛才還沒注意的蛐蛐兒叫現在清清楚楚地傳到人耳朵裏。時遠城在黑暗裏脫掉短褲,控制住了自己把手伸向下身的沖動,并努力讓自己不去想會叫的蛐蛐兒有沒有非适應性性取向這件事。
他現在需要的是平和,全身上下由內而外每個細胞的平和。平和才是明智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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