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一點小傷
鄧以萌總覺得大婉在暗示她什麽。
姜姒婉背臺詞時, 她縮在一旁開很小的音量看電影,寫拉片作業。大婉大概是怕影響到她,都是默念的,偶爾低眉思索, 最多也是輕聲揣摩。
突然間, 大婉念出聲來啦。
聽聽看她念的是什麽啊。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鄧以萌耳朵抖了抖。
如果大婉念一遍也就算了, 但是她念了好幾遍。颠來倒去。
鄧以萌默默地,默默地,将自己挪開了一點點,順帶将大婉iPad的音量也稍微調大了一點。
姜姒婉偏不許她走, 拉住她的小胳膊, 含着三分笑意,一臉春風化雨地問:“萌萌, 你覺得這句詞怎麽樣?”
鄧以萌歪歪腦袋, “什麽怎麽樣。”
“有花堪折直須折, 莫待無花空折枝。”姜姒婉盯着她的眼睛, “你覺得這句詩意境如何?”
大婉拍的是古裝劇,平時的臺詞今古參半,偶爾會來不及轉換,說出些古意盎然的詞彙。
鄧以萌抿着嘴笑了一下:“蠻好的啊。前面那句我記得是,勸君莫惜金縷衣, 勸君惜取少年時。非常華麗的句子了。”
姜姒婉似笑非笑:“就這樣?”
鄧以萌嗯地點頭, “對啊, 就這樣。”一臉純真無邪。
姜姒婉擡手掐住她的臉,捏了一捏,“鄧以萌,我發現我還是低估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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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以萌哼哼兩聲,“疼。我又怎麽了?我老早就告訴了你,我超級厲害的,你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姜姒婉幹脆放下本子,用手臂将她勾過來。
鄧以萌被拉進溫暖的懷抱裏,整個人都瓦特了,擡手推着大婉的雙肩,理智地勸谏,“你再這個樣子,我以後就不過來了。”
姜姒婉眯了眯眼,“再說一遍?”威脅完在臉上親一口。
管教孩子,巴掌和甜棗哪個都不能少。
鄧以萌臉頰緋紅,盡管這個推拒已被證明沒有一點用,她還是奮力撐着大婉薄薄的肩,“要是影響到你工作,我就罪過大了。而且我也要學習的。你小時候在學校應該見過那種——為了談戀愛,結果搞得成績一落千丈的人吧,多麽可惜呀。”
鄧以萌軟軟糯糯的,像是點心中的雪媚娘,抱起來手感非常好。摟着她的人,恨不得揉進懷裏據為己有,瞬時變成連體嬰。
所以鄧以萌說了一大通之後,發現大婉非但沒有松開她的跡象,兩個人的距離反而更加遞進了一層。貼得這樣近,彼此芬芳的呼吸近在咫尺。鄧以萌覺得自己又要開始變态了,咬着嘴唇不肯再往下說。
姜姒婉見她突然沉默了,呵地一聲輕笑:“怎麽不說了?”
“……”鄧以萌瞪了她一眼。
“不瞞你說,”大婉氣定神閑的,“我是那種無論怎麽樣都考第一的人。所以不用擔心影響到我。”
鄧以萌牙癢癢。
大婉可真是沒眼色。她難道不知道,這種學霸人設最招人恨嗎?怎麽敢在她面前說出來?只因為這一句,勾起了陳年舊恨,死命往後仰,“我會受影響,我本來就笨,要是再不努力,就不及格了。我不能陪你玩了,放開我放開我。”
姜姒婉失笑。這小傻子行啊,能言善辯,看着呆不溜秋,說什麽都是一套一套的。見她掙紮撲騰得厲害,也不逗她了,擡手在她額間輕輕彈了彈,“那你好好學習。”
鄧以萌見自己逃過一劫。松口氣。但又舍不得走遠,就挨在大婉隔壁,蹭着她的體溫,認真完成作業。
誰知,她中途起身去洗手間時,看到廚房的的小架子上多出來一支漂亮的莫斯卡托起泡酒。已經喝掉了一小半。
這個酒,有段時間她在宿舍老是聽霹靂貝貝提起,據說甜甜的,口感很适合女生,也不烈,喝多少都不會醉。談戀愛的時候喝最穩了。既可以借酒裝瘋,又不至于醉到失去耍流氓的能力。
鄧以萌化身福爾摩斯鄧,扶着下巴沉思。
——這瓶最近才出現在大婉家,而且與其他酒瓶接近性冷淡的設計相比,顯得鶴立雞群。
福爾摩斯鄧心裏有點悶悶的,懷疑這是別的小女生送給大婉的禮物。
喝掉一半了,那會不會送禮的人和大婉已經借酒裝瘋耍過流氓了?
捧着瓶子過來,到婉姐跟前站定了,磨磨蹭蹭了會兒,抱着那玩意兒不知怎麽開口。
姜姒婉是什麽人呀,當然明察秋毫的了。她很快發現了鄧以萌的反常,擡頭含笑:“嗯?”
“婉、婉姐,這個酒…?”鄧以萌咕嘟咽了咽口水。
“小粉絲送的。”大婉回答之前還想了一想,“劉恬上次帶過來。她打開喝了點,擱那兒了。”
鄧以萌心裏有點酸酸的,眨巴着眼:“那我可不可以喝一口啊。”
姜姒婉說:“小孩子不可以喝酒。”
鄧以萌記起來在高原的酒吧裏,大婉給她點的柳橙汁,撇撇嘴,“在外面不讓我喝就算了。現在是在家裏。我又不喝多。”舉起一根手指,“只喝一點點,也不讓嗎?”
姜姒婉唇角上揚,現在在家裏?颔首:“好,一杯為限。”
得到允許鄧以萌就歡呼着去拿杯子…
姜姒婉扶了扶額頭。
——剛剛還說要好好學習的是誰啊。
鄧以萌開了酒,倒也乖巧,不吃獨食,端了兩杯,一杯放大婉跟前。她自身很有自知之明,不敢多喝,只嘗了一口就放下了。
屋外寒風獵獵,屋裏頭,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場景挺有格調,她享受的是這個。
當然小火爐僅存在于她的想象之中。
姜姒婉臺詞背到一半,鄧以萌那原本只是靠着她肩的小腦袋,緩緩滑到了她頸窩,低頭去看看,不由得又是一陣樂。
鄧以萌睡着了。
睡着了,兩只小小爪子還緊緊抱着iPad,想來睡前正在思考什麽人生重大問題,眉頭皺得很厲害。
姜姒婉也不吵醒她,放下手裏的本子,把睡着的小姑娘抱上樓,進房間安頓好。人坐在床頭,安撫似的輕揉她眉心,熨平了才停手。
大婉揣摩完劇本,睡前才有閑情登錄視頻網站,看一眼今天鄧以萌被黑慘的訪談。
第二天醒來。
鄧以萌發現自己在大婉的床上。
亦且還是被人從身後抱住的姿勢。
毫不誇張的說,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一臉的暴漫表情包,艱難地扭過頭一瞧,還好,大婉的睫毛還安靜憩睡在臉頰,人并沒有醒。
扶着額頭仔細想,發生了什麽全都不記得了。
上次喝酒,還只是大婉的一個小助理,就敢大膽地親她。
昨晚,真不知自己幹了什麽好事。
應該沒什麽吧?
就算昨晚發生了什麽,只要她現在立刻逃走,事後咬死不認賬,大婉也拿她沒辦法。當務之急就是要趕緊從大婉的床上下去!
她盡量不動聲色,企圖從姜姒婉的環抱之中解脫。
然而那柔軟而修長的雙手,竟像是在她腰間打了個死結。
她怎麽剝都剝不開。
又要顧及着動作幅度不能太大,萬一驚醒了大婉,那就徹底完蛋。
姜姒婉其實早醒了。本要去晨練,心血來潮,想等着看看這傻子的反應。現在等到了,樂不可支。比在健身器材上自虐完所獲得的成就感還要強十倍。
她是故意不給她解開的。
最後,鄧以萌背對着她,聲音帶上了哭腔,“哇,這怎麽搞的啊,難道要叫開鎖的來嗎……”
姜姒婉萬分好笑,裝作剛睡醒的樣子,收回一只手來,假裝打個哈欠,發出一點點鼻音。開玩笑麽,影後演個春睡初醒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鄧以萌很明顯地僵住了。悄咪咪地,掩耳盜鈴地,像只滑溜的小動物,縮到被子裏,再在被子裏縮着滑下了床。
姜姒婉懶洋洋地躺在床頭,一手墊着臉,看看鄧以萌要怎麽辦。
鄧以萌本來想逃的,好像跑人家家裏偷東西的小偷,偷完就要開溜了。在地上裝作一灘溫柔的春水,就要那麽暗度陳倉地淌出房間去。
大婉咬牙:“鄧以萌。早啊。”
那小小的一只,機械地扭過頭來,臉漲成豬肝色,喊了一聲:“哇,婉姐,早啊。”
“你去哪兒啊。”大婉懶洋洋地坐起來,靠在床頭,輕輕拍了拍臉。
鄧以萌總算不再趴在地上了,她轉個身,蹲在那裏,咕嘟咽了咽口水,“我,我去給你做早餐啊。”
姜姒婉搖搖頭,“不想吃。”
鄧以萌覺得事情大條了,大婉很不對勁啊!“婉姐,怎、怎麽不去晨練?”
哪怕在高原上邊,沒有健身設施,大婉起床都要先做卷腹再喝水,今天居然這麽慵懶。大事不妙啊喂!
姜姒婉揉着肩,“昨晚累着了。就,沒胃口。也沒力氣。”
鄧以萌聽得周身的汗毛都炸起來。什麽累着了!!你說清楚!!什麽沒力氣,幹了什麽沒力氣!!!
姜姒婉見她的表情已然變成“0.0”,憋笑憋得難受,清了清嗓子,“你還好吧?”
完了,完了完了。鄧以萌抱着頭。她想起來了。那天,沙塵暴那天,她在沙發上被親得亂七八糟之後,大婉就問過的,你覺得怎麽樣。
現在又提這種暧昧的問題。
看來昨晚是真的發生了了不得的事情了……
她抱着腦袋落荒而逃,“婉姐我去洗臉!!”
姜姒婉聽到咚咚咚的樓梯踩踏聲,這才扶額笑出聲來。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容易戲弄的小呆子。
這天有很重要的電影史小測驗,鄧以萌早上趕回去上課。
然而她不知道怎麽從大婉家出的門,又是怎麽回的學校。
在地鐵上一直擡不起頭來。
回去上了三堂課,被老師抽中回答問題。
全部答得牛頭不對馬嘴。
被教授指着鼻子批評:“鄧以萌,我不管你的身份是什麽,有多了不起,你就是紅得跟煮熟了的蝦似的,既來到我的課上,那就還是我的學生。學生該有學生的樣子!”
鄧以萌垂着頭答,是是是,對不起,我錯了。
真的錯了。第一次難道不應該搞得很浪漫嗎。
居然稀裏糊塗就發生了。
大婉一定以為她是個随便的人。
下了課也還是沒精打采。
這個時候,知心的舍友姐姐們就又上線啦。
黎貝貝看到她手指上貼着創可貼,啧了一聲,“怎麽挂彩了?”
鄧以萌搖頭,“一點小傷。”
霹靂貝貝拿手指戳戳她的臉,“萌萌怎麽了?”
鄧以萌小小聲地說:“哎,我昨晚…可能和別人酒後亂性了。”
霹靂貝貝真的一臉被雷劈的表情,“我靠!”
鄧以萌兩眼淚汪汪的:“我把她弄得很累。以後不知道怎麽見她。”
黎貝貝幹咳一聲,紅了臉,“是、是很熟的人嗎。”
鄧以萌擦了擦眼睛:“擡頭不見低頭見。”
黎貝貝共情了一下,點頭贊嘆,“那真的就比較尴尬了。”
鄧以萌忽然想起來,含淚指責:“說起來,都怪你。”
黎貝貝趕忙舉起雙手自衛,“鄧以萌,做人要講良心啊,你酒後那個啥管我什麽事,又不是我灌你酒。”
鄧以萌自知理虧,趴在桌上,點頭,“也對。我這是遷怒。不負責,還找借口。我簡直是個渣男。以後叫我鄧以渣。”
黎貝貝哈哈大笑:“我叫你閏土吧。”
鄧以萌還沒回過味來,手機響了,她掏出來一看,接起來,“恬姐,你好。”
劉恬在那邊笑笑,“萌萌,下午有空過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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