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剎那溫暖
? 崔勉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會想要再去看昨晚那個男子,按說她身邊的男子哪個不是傾國傾城,世間少有,更別說她那個做了帝王的侄女給她後院添了那麽多姿容身段都絕佳的絕美男子。她應該滿足,應該對男人不再那麽渴望,是的,她渴望,渴望再見到那個男子。
他,不是她見過最美的,最有個性的,可她就是難以忘記。走在去往後院的路上,她心中的渴望不減反增,她不知道這種渴望從何而來,卻是那麽的真實的存在在她的心中,腦海裏。
所以,當她走到後院外面的圍牆,聽到院內傳來啪啪的鞭子聲時,她竟有種心猛的一抽的感覺。
她快步走過外面的影壁牆,走進後院。
後院人不多,總共也就是那麽五六個,但幹活的卻只有一個,這一個正是她心心念念渴望看到的。
他在擔水,準确的說是從小院的另一頭的水井擔水到這頭柴房外的水缸裏,在水缸旁站着圓胖的管家,她手裏的鞭子黑亮的仿佛一條毒蛇。
男子只是擔着水走的慢了一點,身上就挨了鞭子,而站在一旁的幾個奴仆不但不幫忙,反而站在那裏看熱鬧。
崔勉剛走到後院的圓洞門口,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個場景,隐忍的男子擔着兩個裝滿水的水桶,只是走的稍微慢了點,身上就挨了一鞭子,男子因為這一鞭子,身子稍微歪了下,換來的就又是一鞭子。
這一鞭子将他本就單薄的衣服抽開了花,露出了裏面的皮肉,露出的皮肉上依稀能看到舊的傷痕。
有個矮小的男仆想要上去幫忙,卻被身邊的同伴拉住了,沒能上前去。
男子咬着嘴唇,倔強的不肯求一聲饒,執拗的往水缸裏倒着水。
可能是身上挨了鞭子的關系,他倒水的姿勢有點笨拙,那胖管家斜着眼睛,似乎因為他動作遲緩,鞭子就又要落下來。
只是這一次,鞭子未能如願落在男子身上。胖管家扭頭看時,發現自己的鞭子被一只手抓住,而抓住鞭子的是個身材精瘦,樣子冷峻的年輕女子。
“你,你是什麽人?怎麽跑這兒來了?”管家因為鞭子被抓,心中有些動氣,口氣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這裏是後院,是仆人住的地方,主人并不會來這裏,而眼前的女子雖說不似什麽大戶人家的千金,但看穿着,氣質并不像是仆人之類的,那麽,她就不是王家的人。擅自闖進王家仆人住的地方,她想幹什麽?
冷峻女子沒說話,倒是緩步走來的人開了口。
“你為什麽打他?”說話的女子穿一身淺粉色繡紋長袍,外面還搭了件披風,那身衣服雖說看不出出自什麽繡坊,但從滾邊及布料來看,絕非一般人。
管家有點見識,一看就知道這是個貴人,更別說,她在前院伺候時,是見過這位貴人的。
管家急忙放下鞭子,恭敬的行了個禮,說:“姑娘,您怎麽到這兒來了?這裏人多,嘴雜的,也不是個歇着的好地方。姑娘還是回房吧。”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她別管這事。
崔勉覺得這什麽主子,就有什麽奴才,看了王家的老太爺弄出來的那麽一出,再看這奴才,還真是出自一家。
她把身上的披風脫了下來,也不問那管家怎麽回事了,就把披風披在了被打的劉實的肩上。
現在天氣漸漸冷了,他只穿了那麽件單衣,還被人這麽對待,不知怎的,她心裏就是不痛快。
劉實因為身上一暖,心不由得一顫,不得不說他被眼前的情勢弄得有點回不過神。
“別怕,有我呢。”崔勉站在劉實身前,仔細将披風的帶子系緊,低聲安慰着他。
不知怎麽的,劉實覺得心口一擰,有多久了?他落在這裏,得了錢的爹娘連問都不曾問過,更不曾看過他,所以,他只能認命,命啊。可如今,這裏,有個人,她把自己的披風給他披上了,還對他說,有她。眼淚就那麽毫無預兆的模糊了她的視線。
忽然,他的眼前又清晰了,柔軟的帶着一點皂莢香味的手指撫上了他的眼,她俊麗的容顏就那麽毫無預兆的映入了他的眼底。
她拍了拍他的胳膊,然後,轉過身,對目瞪口呆的管家說:“我不管是誰讓你這麽做的,以後,他是我的人,我不許你再欺負他,聽明白了?”
冷着面孔的崔勉,其實很能吓住人,胖管家就被她吓住了。
胖管家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她以為這位崔小姐不過就是誰家的千金,是個讀書人,頂多就是身份貴重些,哪裏能鎮得住人。可現在看起來,那氣勢并非虛張聲勢那麽簡單。
她哆嗦着,身子矮了矮,就差跪下了。
“姑,姑娘,這,這,小的,小的也,也是按按老,老太爺的吩咐,吩咐做事。”一向盛氣淩人的管家此時卻是哆嗦的話都說不順暢了。
崔勉挑眉,心中其實有了點底,但她還是疑惑,那位老太爺看着不像是會與一個下人為難的人。畢竟大家裏的當家主夫,不會這麽小家子氣。
“按老太爺的吩咐?你當我是瞎子嗎?老太爺那樣的人物怎麽會做這樣的事,分明是你狗仗人勢。”
崔勉此話一出,胖管家徹底坐地上了,她哪裏有那個膽子。
“這位姑娘,管家她說的都是實話。劉實哥原本是我們的大姑爺,成親那天,大小姐就死了。老太爺說是他克死了大小姐,他不肯承認,老太爺就把他發配到了後院,讓他做最低等的奴仆。別人都說老太爺是為了讓劉實哥贖罪。”
那個先前想要上來幫劉實,卻被同伴拉住的小個子男仆是小冬,他此時走了出來,詳詳細細的告訴了崔勉事情的原委。
崔勉聽着,不由得一愣,視線不由自主的投向了身後的劉實。他,居然是王家的姑爺,可是,就算王家大小姐死了,也不能把錯都賴在他一個人身上,更讓她覺得氣悶的是他怎麽就不反抗?就任由王家這麽折騰他。
劉實因為小冬的話,低下了頭,他有一刻竟覺得是羞恥的,是的,有一刻他忘記了他是嫁進王家的姑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王家的人。作為一個忠貞的男子,他不該忘了他是有妻家的人。即便妻子已經死了,他都不該再對其他女子有任何非分之想的。
她看到了他低下的頭,心中不由得更是堵得慌,他這是在幹什麽?他在向誰低頭認罪嗎?
“什麽克死?狗屁不通。贖罪?贖什麽罪?一個男人要是有那麽大本事能克死一個人,那和北蠻的仗都不用打,把他送去不就得了。我不相信那些迷信玩意兒,我要定他了。劉實,你怎麽說?”崔勉問劉實,她要他給她一個答案。他們崔家人從來不在乎什麽繁文缛節,約定俗成,甚至陳規陋習。
她只要他給她一句話,只要他答應跟她,那麽,她就能護他周全。
低着頭的劉實想了很多,他因為她的話而動容,他很感激她在這個時候能幫他說話,還說不相信是他克死了大小姐。她甚至說要他,可是,他是真的怕了,他和她不過是剛剛認識,他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麽人,叫什麽名字。他已經過了好幾年低賤的生活,跟了她,難道就能從此上天堂?他不敢想,骨子裏,他并不勇敢,他也只是個小男子。
他擡起頭來,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我……”他剛剛張開嘴。
“崔姐姐!崔姐姐!”還沒等劉實說下去,就被王梅俏的喊聲給打斷了。
崔勉往王梅俏過來的地方看去,只見帶着小厮婆子的王梅俏正小步子奔過來。
看到他,崔勉皺眉,她其實很受不了這種貌似天真可愛,其實心機深重的男子。
崔勉往旁邊站了站,就那麽站在了劉實身前,這種狀似的不經意,其實是有意想要護住劉實。
這種下意識的舉動,讓劉實感到一陣陣的溫暖,但他馬上又提醒自己,他不能,所以他往後退了兩步,撤出了崔勉的庇護圈。
王梅俏此時的出現與其說巧合,不如說是有意。他帶着仆從過來找崔勉,正好聽到崔勉說劉實是她的人,他心中一驚,他們是怎麽遇到的,居然短短兩天,就到了以身相許的地步了?
雖說他不把劉實放在眼裏,但他卻決不能讓劉實與崔勉在一起,別說劉實如今還是他名義上的姐夫,就說他那一身的晦氣,他也不願意與他共侍一妻。
所以,他立刻讓人去通知二姐三姐,讓她們想辦法把崔勉調走。
借着這個時間,他趕緊又來了後院。
“崔姐姐,二姐三姐說有事找你商談。”王梅俏一臉的天真可愛,臉上那好似真發生了什麽事的樣子,讓不明真相的人也都會信以為真。
“你二姐三姐能有什麽事?”崔勉其實并未把王梅月等人放在眼裏,會接受邀請,不過是想避開京裏的一些事。她作為女帝的親信,多少人想要拉攏自不必說,可連她那女帝侄女都摻一腳,就不得不讓她頭疼。所以借着來北方巡視的機會,她獨自離京到了這裏,是想躲幾天清淨。哪裏想到到了這裏,也不得閑。
王梅俏把崔勉的不以為然看在了眼裏,心中有些憤憤,面上卻還是要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崔姐姐,二姐她們真有要緊事找你!”王梅俏跺了跺腳,那樣子倒是極為嬌俏可愛的,好像他真是因為姐姐們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要找崔勉似的。
“你,你還是去看看吧,等你,等你忙完,再,再來。”劉實其實因為王梅俏的出現,是松了口氣的,他為不必立刻做出回答,甚至做出選擇而松了口氣。
崔勉看了一眼劉實,那一眼很複雜,也很糾結。
然後,她點了點頭,說:“那好吧。”又轉向管家,硬着聲音說:“你們不許再欺負他,要是讓我知道你們誰又欺負他,又打他,也就別怪我不客氣。”
她話音剛落,一塊石頭應聲而碎。
出手的人不是崔勉,而是崔文之,那石頭被她用內裏震碎,可見,她武藝之高深。
管家哆嗦了又哆嗦,顫着聲音,答:“是是是,小的知道了!”
崔勉臨走前,忽然抱了下劉實,這一抱有多驚世駭俗,就別提了。
劉實就僵在了那裏,半天沒動。
王梅俏沒走,他眼中閃着憤怒,他要的東西,包括人,沒有得不到的。他一個下賤東西憑什麽跟他搶。
“你知道崔勉是什麽人嗎?”王梅俏平複了胸中的憤怒,走近劉實,在他耳邊低聲問道。
劉實回過神,他和這個王家的小公子,名義上是他小舅子的男子并沒多少交集。此刻,他微笑着問他,讓他有些不明所以。
王梅俏并不是要劉實回答他,他一個下賤仆役哪裏能知道國家大事。
他抿了抿嘴唇,接着說:“她是當今的攝政王,身份尊貴無比。她的婚事是要女帝陛下诏準才行,你說要是讓女帝知道你是我家鳏夫,女帝會怎麽看崔勉?這麽說吧,若是讓女帝陛下知道崔勉強要別人家的女婿,她會怎麽做?嗯?”
王梅俏一番話,讓本就猶豫的劉實心中徹底斷了念想,她的身份居然那麽尊貴,他剛才真的有些貪圖那份溫暖。可是,他越知道她的好,就越知道不能害了她。
王梅俏一直都在觀察劉實,看到他眼中的痛苦,甚至一瞬間表情的變化,他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
他伸手解開了劉實身上的披風,然後很迅速的将披風拿在手裏。
“我看這披風就讓我還給崔姐姐吧。”
從王梅俏解披風到他把披風拿在他自己手裏,劉實并沒有阻止,他知道這一切只能到此為止,他,從來都不是幸運的人。
王梅俏哼了聲,拿着披風帶着仆從們走了。
院子裏只剩下了劉實和小冬,管家帶着那幾個仆人也走了,一陣冷風吹過,讓小冬打了個哆嗦。
“劉,劉實哥。”小冬碰了碰劉實,他從未看到過這樣的劉實,他的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可是,他就是感覺到了一種類似于絕望的氣息。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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