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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顧盡忠臉色一瞬間沉下來, 朝沈瑜低斥道,“你怎麽跟太子殿下說話的?”
沈瑜神色不迫,躬身一揖, “臣不敢。”
他既然做了準備上殿, 就不會膽怯。
顧盡忠見沈瑜一副刀槍不入的模樣,心中頓知不妙,看了一眼朱謙, 見他眼神如刀斧般銳利,神色更是陰沉得緊, 便知沈瑜這是觸了太子底線,再喝道,
“沈瑜,太子妃糊塗,你也糊塗了嗎?”
沈瑜待要再駁,卻見上方的皇帝擺了擺手,“好了,好了, 別吵。”皇帝倒是老神在在的, 一副見慣風浪的模樣,
“沈愛卿,沈家之意,朕明白了, 婚姻之事不是結仇,此事容朕好好想一想...”沈瑜話都說到這個地步, 可見沈家心意之堅決,
沈瑜見皇帝口風有松, 緊繃的神經稍稍松懈一些, 含淚道,“臣謝陛下成全...”
皇帝輕嘆一聲,無可奈何,“只是有一樁,沈愛卿,太子冊封在即,倘若此時傳出太子妃與其和離,于太子名聲有損,你是個明事理的臣子,為了太子着想,冊封之後再來接太子妃,如何?”
皇帝這話表面上答應了,實則留有餘地。
沈瑜心中有數,可皇帝所言句句在理,畢竟君臣有別,他今日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接女兒回家,已經是到了極限,再執拗,怕是會惹來帝王之怒,咬了咬牙道,“臣遵旨....”
等到禦書房內退得幹淨,馮英親自拿着一塊帕子替皇帝擦了擦指尖粘得墨漬,“陛下,您怎麽就答應了呢,您是沒瞧見太子殿下的臉色,從未這般青過,可見被逼狠了,您怎麽也不疼着些太子殿下....”
皇帝睨了他一眼,雙手背在腦後,往後一仰,劉瑾趕忙上前将引枕給墊好,讓他躺的舒服些,
“他連自己岳父都不識得,怪誰?”提起此事皇帝還很丢臉,“也不怪沈家要和離,着實是咱們皇家理屈在先....”
嘆了一聲,按着頭疼的額角道,“不破不立,離冊封大典還有半月,過了這半月,太子妃還不改口,朕也無計可施,人家不樂意攀皇家這門婚事,朕還能強按不成,朕念着那孩子的功勳,也不能将她往死裏逼.....”
馮英與劉瑾相視一眼,默默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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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出宮後,擔心沈妝兒心中煎熬,特吩咐心腹小厮去了一趟王府,将今日面聖諸事告訴沈妝兒,沈妝兒坐在羅漢床上喜極而泣。
這麽說,半個月後,她便可離開王府了。
太好了。
天陰沉沉的,陽光穿不透,空氣裏甚至還彌漫着一股憋悶。
沈妝兒雙手捧着臉頰,卻從未這般舒坦過。
只覺壓在心底的石頭終于搬開了。
皇帝是信守承諾之人,上回未能當場應允,糊弄過去,這一回爹爹再次懇求,皇帝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食言了,半月後離開王府,該是板上釘釘。
沈家一向有自己一套安身立命的處事準則,她原先怕讓家人為難,一直不曾派人回府,不成想,沈家在關鍵時刻站在她身後,與她風雨共擔,有這樣的家人,是她一輩子的福氣,想來,待她歸家後,沈家也斷不會不待見她。
所有的顧慮都沒了,沈妝兒捧着面頰痛快哭了一場。
比起她滿心歡喜,下人卻是喜憂參半,喜的是沈妝兒得償所願,憂的是今後的路怎麽走。
郝嬷嬷抹了一把淚,知木已成舟,多說無益,只勸着沈妝兒,
“姑娘,接下來半月,您在太子跟前便不能像前兩日那般不留情面了,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老奴曉得您是不樂意再見他,可沈家人還要在朝堂立足,莫要将太子殿下當仇人來看。”
這話沈妝兒倒是聽入了心裏,“我自有分寸。”
餘下,郝嬷嬷帶着留荷清點庫房與嫁妝,聽雨收拾些小件,隽娘幫着清點鋪子收成諸事,唯有容容陪在她跟前,
“姑娘,您和離之後,可有什麽打算?”
沈妝兒托腮靠在羅漢床上,一雙水杏眼烏溜溜地轉,滿腦子奇思異想,江南秀美,她素來十分向往,宜州也極是不錯,若能瞧上一眼最好,還有那邬堡,必然是要去一趟的,就是離京城遠了些,也無妨,去住個兩三年回來,屆時京城大不一樣,太子大婚了,誰還能記得她這個前任太子妃,又或者,讓沈家對外聲稱她過世了,她隐姓埋名去老家過日子。
這般細細想起來,竟是發現,和離之後,天地越來越寬,她有滿腔抱負,只等着一展拳腳。
捧着含羞的臉蛋兒,笑眼彎彎,喜悅情不自禁自眼角溢出來,如潋滟的一方秋水。
容容從未見沈妝兒這般高興過,這一瞬間竟是覺着,哪怕和離再難,為這抹冬雪春融般的笑,亦是值了。
自千秋節那夜始,沈妝兒安排下人裝點嫁妝,這幾日,郝嬷嬷陸陸續續準備着,到了今日,賬冊單子一應都已完備,便帶着婢子,一道來了前院尋溫寧。
彼時溫寧也收到了皇宮傳來的消息,一顆心如同跌入冰窖裏。
聞郝嬷嬷造訪,呆了半晌,方将人請入。
申時三刻,烏沉沉的雲漸漸散了些,白雲如牆厚厚疊在天際。
溫寧坐在圈椅裏,聽着郝嬷嬷的來意,
“您再仔細核對一番,看看有沒有差錯?咱們主子的嫁妝與私産皆在這裏,不曾多拿王府一分....”
溫寧聽這話只覺心口嘔得疼。
三年了,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沈妝兒是他見過最好服侍的主子,他幾乎可以斷定,放眼京城,無論哪家貴女嫁入東宮為太子妃,王府上下都不會有現在這般好過,于公于私,他都想留住這麽好的主母。
他神色晦澀地擡眸,“郝嬷嬷,太子妃那頭,真的無轉圜餘地了?”
沈家當家老爺都在禦前陳情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郝嬷嬷心中也惴惴地難過,強顏歡笑道,“姑娘心意已決。”
連稱呼都變了。
溫寧心跳漏了半拍,刷的一下站起身,一雙溫潤的眼漸漸泛出紅色,雙手拽緊,竟是萬分無措。
郝嬷嬷瞧他這般模樣,心口鈍痛,好好的一樁婚姻便這麽散了。
她與溫寧一向裏外配合,服侍兩位主子,從未出過差錯,試問,朱謙興許有諸多不到之處,可溫寧實在是太好,這一離開,以後去哪裏再尋這麽好的夫家。
眼淚蓄滿眼眶,郝嬷嬷強自忍住,勉強指了指賬本,顫聲道,“您快些對一對吧...”
溫寧聞言寂寥地嘆了一聲,将頭扭過去,語氣發硬,“我還能不知太子妃是什麽人,您何須将賬本送來給我對,沒得埋汰我,別說太子妃為人中正,便是在太子心裏,整個王府被太子妃帶走,怕是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說來說去,還是不舍。
郝嬷嬷怕失态,将錦盒合上,抱着賬冊轉身離開了,到了廊庑外實在忍不住,低低嗚咽一聲,連忙抽了幾口氣狠狠吞入肚裏,拂去眼淚回了淩松堂。
踏入東次間,準備将賬冊鎖入梢間的櫃子裏,聽聞內室傳來嬉笑聲,忍不住探頭一瞧,卻見沈妝兒懶洋洋窩在床上,不知聽雨與她說了些什麽,她筋骨松乏地躺在那裏,眉眼生動地笑着,如一玉镯可愛的小姑娘,着實開心呢....看到這一幕,郝嬷嬷心底的沉郁總算散了些。
暮色降臨前,落了一場秋雨,庭院深深落英滿地,一片斑駁蕭索。
屋子裏的燈火忽明忽暗,朱謙拿着一本書冊坐在文若閣的東窗下,這是禮部關于冊封大典典章禮制的書冊,他需要條清縷析地記熟。
粗粗掃了一遍,便擱在桌案上,目光靜靜投向窗外。
燈火婉約之處,便是淩松堂的方向。
他從不來文若閣,今日卻坐在這裏,這裏離淩松堂最近。
能聽清下人收拾行裝的聲響,
溫寧立在門口往裏觑了幾眼,朱謙面上瞧不清任何情緒,可溫寧還是發現了不對勁。
以往性子再冷,回來總有些話交待,今日什麽都沒說,自馬車帶來那本冊子,執在手中,便徑直來了這裏。
溫寧甚至不敢問有沒有用過晚膳,生怕打破這為數不多的守望。
喧嚣被一陣風連帶秋寒一同裹了進來。
仿佛有她的笑聲。
朱謙枯坐了整整一晚。
往後數日,白日他去皇宮忙政務,夜裏便回了王府,隔着一堵雕花牆聽她的歡聲笑語。
這一日他回來的早,秋陽昳麗,她帶着兩個女婢在西側桂花園裏摘晚桂,
朱謙這院子裏的桂花是三年前自嶺南送來的晚桂,花心帶着一層豔紅,比尋常的桂花還要香一些,入藥甚好,容容堪堪說了那麽一句,聽雨便興致沖沖要将這滿園桂花都摘走。
“快別摘了,煮口桂花茶便行了...”沈妝兒坐在秋千上往嘴裏塞了一顆紅棗。
聽雨爬在木梯上,憤憤不平道,“這有什麽?奴婢要将這滿園的桂花摘個夠,反正,新來的太子妃嫁入東宮,又不用住這....怕什麽?”
一股煩悶竄入朱謙胸口,他從未這麽難受過,幾乎透不過氣來。
秋千上的人兒,穿着一身月白的素裙,額尖一抹朱砂钿,眉宇間的熾豔能逼退這滿園的秋色。視線漸漸模糊,面前的美人仿佛穿透時光回到初見時,那碧波蕩漾的春光裏,她撐着竹竿,支着秀逸的腰身,立在小小船只上朝岸上輕喚,銀鈴般的笑聲與那被池吹皺的春水一同刻入他心底。
如果說,那時不知這意味着什麽,此時此刻,心口咚咚的跳聲,窒息般的疼痛,清晰地提醒他。
這個人已經住入他心裏,割舍不開。
暮色四合,沈妝兒一行摘了滿滿一簍子桂花回到淩松堂,留荷已将淩松堂內朱謙一切的衣物用具全部整理好,其中最醒目的便是一個極小的八寶鑲嵌錦盒,
“這是殿下三年裏給您捎回的禮物。”
沈妝兒愣了愣,她竟不知朱謙曾給她捎過禮物,好奇地打開錦盒,裏面零星擺着幾件首飾,東西都是極好的,點翠的股釵,鑲青金石的抱頭蓮等,數目不多,只有四五樣。“
恍惚想起,每每幾位王妃坐在一塊說笑時,王妃們不免要摸一摸鬓邊的新頭飾,炫耀一番是王爺親手所贈,這些事從未發生在沈妝兒身上,起先沈妝兒也嫉妒,總要回來鬧一鬧朱謙,這定是朱謙不勝其煩給她買回來的,後來想開了,朱謙連庫房的鑰匙都交給她,她要什麽沒有,與她們争這一時長短作甚。
現在這些事落入沈妝兒眼裏,像是孩童無忌的趣事。
正将盒子鎖好,一道清隽的身影踏了進來。
自那日宮裏傳來消息,足足四日,她不曾見過朱謙,初時一愣,很快又露出了淡笑。
來得好,正好将東西還給他。
沈妝兒起身朝他施了一禮,指着案頭上的衣物錦盒道,
“這是三年來,殿下放在我這裏的東西,我都整理好了,馬上着人給您送過去....”
入目的是平日慣穿的衣物,全部是針線房這半年新制的,原先她做的衣裳呢?難不成都丢了?
朱謙目光釘在那堆衣物上,心口仿佛被生生撕下來一塊肉,錐心地疼。
沈妝兒看了一眼錦盒,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盒子說道,
“這是您贈的首飾,我也給您收拾好,有些已經用過,您也不好贈人了,不若叫下人幫您當掉或融了做新的....”
沈妝兒每一個字雲淡風輕,仿佛敘說再家常不過的瑣事。
落在朱謙耳郭裏,如戈壁灘的風沙,句句紮眼,字字誅心。
他眼底已漸漸泛上一片猩紅,視線一點點挪在她臉上,那雙眸子一如既往如琉璃般清透幹淨,卻是淡得幾乎捕捉不到任何情緒。
自行宮回來,她也時常對他冷淡,可那種冷淡是刻意的,不像現在,仿佛他是真的與她再無任何瓜葛。
怎麽可以?
三年的牽絆,她說扔就扔。
他喉嚨幹得厲害,什麽都說不出來。
沈妝兒腦筋飛快運轉着,她有什麽東西落在朱謙手裏的?
太多了,他身上的衣裳,鞋襪,靴子,香囊,哪樣不是出自她手?
如今一樁樁要回來是不成的,回頭讓溫寧全部扔掉便是。
“殿下,上回您尋我要了一個燈盞,能否還給我?”好像也就這麽一個物件了。
沈妝兒問完這句話,朱謙轉身就走了,走得極為幹脆。
沈妝兒也未放在心上,他要麽還來,要麽扔掉,她無不可,這一夜朱謙再沒來後院,沈妝兒如今也不擔心他會做出格的事,爹爹當着陛下的面已說明白,除非朱謙一點臉面都不要了,瞧他今日的臉色,與尋常不同,想必已放棄。
到了次日該收拾的東西,都已齊齊整整的,沈妝兒便覺得日子有些難熬,多待一日都費勁。上午插花煮茶,下午招來女婢打葉子牌,這一日勉勉強強熬過去了。
到了晚邊,曲風忽然自前院過來,點頭哈腰立在門口,如往常那般笑呵呵道,
“娘娘,殿下請您去靖安閣用膳。”
沈妝兒吃了一驚,第一反應是不想去,可又覺得朱謙此舉十分奇怪,莫不是作別?
也對,他這幾日不曾有任何出格的舉動,當是死了心。
踟蹰再三,換了一身月白的褙子,罩上一件銀鼠皮的披風,扶着聽雨的手,匆匆往前院趕。
不久前下了一場秋雨,檐下沾了濕漉漉的落英,游廊次第點了大紅宮燈,遠遠望去,燈芒搖落在秋風裏,似被鍍了一層蕭肅。
沈妝兒微覺疑惑,這是一條從文若閣起,延伸至靖安閣的游廊,平日點的是暈黃的四角宮燈,什麽時候換了大紅的燈盞?
或許是為冊封提前做準備,雖然往後朱謙不用住在煜王府,應應景也無妨。
穿過石徑步入靖安閣的廊庑,滿目的新色差點耀花了沈妝兒的眼。
門廊皆裝飾一新,院中布置了不少金菊,被夜色浸染,反而折射出瑰麗的冷豔,靖安閣的庭院極其開闊,東西牆角均植了兩顆高大茂密的槐樹,此刻那槐樹上亦布置了幾盞燈籠,豔豔的紅色隐在樹梢,綽約詭秘。
這是...做什麽?
念頭很快拂去,她如今已不是府中主母,朱謙愛怎麽折騰是他自個兒的事。
沈妝兒帶着聽雨來到正房門口,溫寧笑眯眯侯在此處,往裏一指,
“殿下在西次間候着您用膳呢。”
旋即朝聽雨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必跟進去。
聽雨皺了皺眉。
沈妝兒遲疑了一下,道,“你便侯在這吧。”
看樣子朱謙是有話與她說,無論前世今生這場婚姻有多糟糕,到了該結束的時候,盡量好聚好散。
信步踏入西次間。
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屋子正中,那雙眸如聚了墨般濃烈,黑漆漆的,依然辨不出喜怒。
身上穿着太子在鄭重場合所穿的冕服,上玄下纁,唯獨未曾着冕冠,腰間玉帶在明亮的宮燈下,映出如月光般的溫潤,襯得整個人挺拔隽秀,清華內斂。
這是,冊封大典提前了?
沈妝兒一頭霧水,不過還是斂衽朝他施了一禮,
“給殿下請安。”
朱謙目色落在她那身寡淡的月色衣裙,神色微的一滞,一股惱怒湧上心頭,
“你怎麽着這一身?沒鮮豔的衣裳了?”哪怕不着太子妃元服,至少也得喜慶些。
沈妝兒心頭異樣更甚,不過耐着性子不曾翻臉,只淡聲問,“殿下請我來有何事?”
牆角錯金景泰藍爐中熏着淡淡的梨花香,那是他好不容易從書房翻出來的,是她曾替他備在書房的熏香,這半年,她不曾來,他也未用。
香氲繞在他眉眼,他臉色如罩陰雲,嗓音低得可怕,“你忘了今日是什麽日子?”
沈妝兒心泛了下咯噔,什麽日子?再瞧朱謙這一身冕服,脫口而出道,
“難道,太子冊封大典提前了?”這是好事,意味着她可立即離開了。
一口血腥竄上喉間,他引以為傲的沉穩終究在這一刻徹底崩塌,眼角抽搐着,額尖青筋暴跳,他臉色冷硬地近乎崩裂,
“今日是九月二十八,你想一想,是什麽日子?”
九月二十八..
三年前的這一日,她嫁入王府。
沈妝兒怔了怔,眉睫微不可見的顫了顫,心口一時湧上諸多複雜情緒,又在一瞬間平複下來。
三年了。
錯付一場,終于抵達終點。
也好。
沈妝兒緩緩吸出一氣,朝朱謙露出淡淡的笑,
“臣女謝殿下這三年來的照顧和容忍。祝殿下今後萬事順遂,平康喜樂。”
沈妝兒每一字每一句皆發自肺腑。到了要離別的時候,過眼一切已如雲煙,仿佛什麽都不值得計較了,只求一別兩寬。
她的笑過于寡淡,反如冰刀子,一刀刀捅入他心窩子,募的陣痛了下,漸漸抽了一口氣,痛意蔓延,滲入五髒六腑。
本以為就算她執意要和離,至少這個日子還是記得的,不成想,她忘得一幹二淨。手中擱着那枚替她親自雕刻的玉佩,險些捏碎。
屋子裏靜如無人,落針可聞。
半晌,朱謙緊抿着薄唇,抽開一把背交椅,木聲道,
“用膳。”兩個字,言簡意赅,不容拒絕。
沈妝兒本也曉得是來吃散席飯的,再次道了謝,提裙落座,朱謙挺直的身子往她旁邊一坐,兩個人挨得極近,衣袂交織。
這樣的距離令沈妝兒十分不适,仿佛周身的空氣皆被他侵占,處處都是他的氣息。
忍不住想要挪,卻見朱謙親自舀了一碗湯,擱在她面前,不等她反應,又繼續替她布菜,姿勢很笨拙,神态卻十分專注,甚至帶着幾分不容拒絕的強勢。
沈妝兒默默地看着他布了五六碟子菜,
“吃吧...”
沈妝兒閉了閉眼,勉強支起銀箸,撿着面前的茭白豆腐往嘴裏塞。
這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
沈妝兒還算填了些肚子,身旁的朱謙一雙眼陰沉沉地盯着滿座繁盛的珍馐,手指捏着酒盞,一杯杯往腹裏灌,筷子卻不曾動一下。
想着這可能是二人最後一次共膳,沈妝兒輕聲勸了一句,
“殿下位居儲君,當愛惜着身子,用些吃食吧....”
朱謙手裏握着那枚玉佩,僵硬地将視線挪至她面頰,這張曾盛滿春色的臉,如今眼底只剩冰涼。
他根本沒聽清她說什麽,只注視着那張飽滿的菱嘴,一開一合,曾經這張小嘴,日日在他耳邊絮叨,囑咐他早些睡,叮囑他路上小心,再依依不舍與他道,夫君,早些回來....
過往的每一幀畫面如今想起來,皆是歷歷在目,無比清晰地映在腦海。
他眼角抽的厲害,指尖輕顫着,一點點攤開掌心,将那枚親手雕刻的永結同心玉佩遞與她,“妝兒,這是我親手所雕,贈與你...”
沈妝兒皺了皺眉,已察覺朱謙這舉動不太對勁,不曾瞧那玉佩一眼,緩緩起身後退一步,朝他施了一禮,雙眸動人卻是無情,
“殿下的東西收好,将來自有人收殿下的信物。”言罷,轉身便要離開。
朱謙眼眸一跳,身體先于意識而動,不假思索拽住了她胳膊。
沈妝兒被鉗得動彈不得,臉色一變,扭頭惶惶望着他,“殿下,陛下都已允諾和離,您還糾纏作甚?”
窗棂洞開,冷風一陣陣往他後領灌,卻驅不散他心頭的燥熱,紊亂的呼吸在他胸膛亂竄,朱謙雙目灼灼,澀聲開了口,
“妝兒,我自知這三年欠你良多,今日是終點,亦是起點,往後我一定盡職盡責做好你的丈夫。”今日他精心布置這一番,是打算與她重新開始。
沈妝兒恍惚明白了些什麽,蒼茫冷笑,“為什麽.....”為什麽揪着她不放...
熟悉的清香被風吹散,從他鼻尖一閃而逝,他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我想我該是喜歡你,心悅你,我說服不了自己放手....”
不知從何時起,或許早在當年賞花宴上驚鴻一瞥,又或許是朝夕相處不經意間的一個回眸,抑或是經歲月暈染的一針一線一湯一勺關懷的那抹笑。
他早已習慣這個女人占據着他生活點點滴滴,
他縱容有諸多過錯,卻無論何時何地,自始至終,從未想過與她分開,她早已是喧嚣紅塵路上,唯一的皈依。
沈妝兒愕然了下,只覺可笑。
她已不屑于去與他辯,什麽是喜歡,什麽愛。
“這些都不重要了,殿下,我已經不喜歡你,也不再愛你,更不想再看到你....”
她用最溫柔的語氣,吐出最決絕的話,每一個字如刀刃一般紮入他眼眸,那片豔豔的紅唇,漾得刺目。
血腥漫入眼眶,他幾乎是憑着本能,強勢地堵住了她的嘴。
挺拔的身子帶着無與倫比的氣場,罩了過來,沈妝兒雙目駭然,下意識往後一退,腰間一緊,被他寬大的手掌給牢牢鉗住,清冽的氣息,帶着酒的灼熱,強悍地灌入她心神。
沈妝兒被朱謙抵在架格旁邊的角落裏,半個身子幾乎被他提起,強勢地按在牆壁上。
恰在這時,一只野貓從後院樹梢竄上窗棂,昏懵地往屋內觑了一眼,嗅了嗅,仿佛聞到了熟悉的香氣,目光挪至二人身側不遠處的黃花梨透空架格,烏溜溜的眼登時一振,以離箭般的速度朝架格竄去。安置在格架上方的各類器物通通往下滾落,徑直往沈妝兒頭頂砸來。
朱謙毫不猶豫将那纖弱的身子往懷裏一摟,募的轉身,錯金銀壺砰的一聲砸在他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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