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順天府正堂內燈火明亮, 落針可聞。

劉瑾修長的手指鉗着一小桐火箸兒,慢條斯理撥動手爐內的銀屑炭,清致的眉眼陷在一片無色的煙火裏, 瞧不真切。

自太子冊封起, 皇帝已不管朝政,就連錦衣衛都下放到了太子手中,現在手裏唯一握着的也就東廠與禁軍。案子最先是錦衣衛發現的, 禀了太子,而錦衣衛也歸東廠屬轄, 探子得報,也會抄一份邸報給東廠, 他一向吩咐沈府的事第一時間告訴他。

朱謙知曉這樁事不奇怪,劉瑾奇怪的是朱謙竟然親自來了。

郡主不是不待見他麽,怎麽還敢來。

劉瑾再位高權重,還是皇家的奴婢,論理不該坐在朱謙下方,只因有救駕之功, 朱謙一向看重他, 吩咐他坐,他便只能坐着,興許朱謙是讓他審案的意思。

別看朱謙面上沉肅,心裏已打了退堂鼓, 早知劉瑾出面,他就不必來了, 就怕回頭傳到沈妝兒耳朵裏, 怪他插手, 惹她不快。

左側的王欽更是默默撫了撫額, 他恰巧從都察院的衙門回來,路過順天府,見門前圍了不少百姓,遣人打聽得知殺了侯府公子,而兇手正是楊三郎,登時提了個心眼,楊家與姚家有些過節,楊三郎又是沈妝兒的姐夫,王欽擔心其中有蹊跷,便尋了個借口從側門進了順天府。

踏入院子時,沒注意到堂上坐着朱謙,轉背吩咐順天府吏員,将京兆附近諸縣的人口簿籍稅冊給拿來,吏員以為他要查檔,膽戰心驚,麻溜地去後衙将近三年的簿冊全部搬來了正堂。

王欽跟前的長幾上便堆滿了文籍造冊,早曉得朱謙與劉瑾會來,他何至于插一腳,只是話已說出去,造冊搬了來,臨陣脫逃,不是他的作風,遂硬着頭皮坐下。

常秀山連滾帶爬地進了廳堂,跪着就沒過身,從小吏手中接過烏紗帽,手忙腳亂往頭頂一罩,沖朱謙行了跪拜大禮,

“臣見駕來遲,請太子殿下恕罪,殿下屈尊降貴,不知有何吩咐?”

常秀山揩了揩額尖的汗,誠惶誠恐地磕着頭。

腦海飛快思索近來有何公務出了岔子,惹得太子出山,絞盡腦汁也沒理出個所以然來,猛然想起同知所說,那楊三郎是前太子妃娘家的女婿,朱謙總不能是為了前連襟的事而來吧?

這不大可能。

那太子妃不是狠狠打了太子的臉麽?

Advertisement

來報仇?

更不至于。

常秀山揣着疑惑暗暗戳着朱謙,朱謙避開他的眼神,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劉瑾。

劉瑾會意,便慢條斯理開了口,

“常大人請起,殿下微服私訪,并無他意。”

微服私訪,并無他意,這八字一出,常秀山便知是為了這樁案子而來。

心裏有了底,常秀山也就不那麽慌。

只是,王欽怎麽也來了?

常秀山笑眯眯又沖王欽作了一揖,“王大人安好....”眼神已瞥到王欽跟前的賬冊,心中頓時一凜,王欽若為公務突擊檢查,麻煩變大了,王欽此人眼裏容不得沙子,萬一查出什麽不對,堂上還坐着太子與東廠提督,常秀山幾乎可以斷定,他的政治生涯到此為止,興許還會連累家人。

怎麽辦?

常秀山壓根不知,堂上那兩尊佛已如坐針氈,恨不得尋個借口走人,哪有心思治他。

常秀山腦子裏千回百轉,最後落到一處,今日這案子一定要按照太子的心意來審,先把太子哄好了,王欽的事便迎刃而解。

常秀山躬着身請示劉瑾道,

“劉公公,若太子殿下無其他吩咐,那臣便繼續審案?”

劉瑾盯了他一眼,嗯了一聲。

常秀山一聲令下,捕快迅速将人帶入院中。

寬闊的庭院裏,陸陸續續擠滿了人。

楊三郎已被押來,同知還算是有些眼力色,未定案之前,他并未将楊詢怎麽着,只是将手覆住,讓他跪在堂中。

威遠侯府的人見監國太子,內閣首輔與東廠提督齊齊端坐于上,一時都吓懵了。

常秀山按照流程,将案子當場審了一遍,除了楊三郎咬死不認,其餘的與剛剛并無太多出入。

但堂上三人非等閑人物,一眼就看出其中的疏漏。

朱謙還未吭聲,身為首輔的王欽,見底下的官員粗枝大葉,極是不滿,語出譏諷道,

“依常大人的意思,這兇手便是楊三郎?”

常秀山聽出王欽這語氣不對勁,腦門起了一陣雞皮疙瘩,連忙躬身一揖,“還請王相指教....”

王欽也懶得與他分辨,直接吩咐道,“将仵作提上來,重新驗屍。”

劉瑾在一旁以不高不低的嗓音壓住全堂,“從刑部調來的仵作到了沒?”

東廠缇騎答道,“已侯在門外,小的這就将人招進來。”劉瑾來之前,已吩咐人調查底細,該備的人手一應俱全。

威遠侯府姚大公子聞言,頓時臉色發苦,他期期艾艾看着常秀山,常秀山連忙将臉別過去,他又瞥一眼堂上三尊殺神,縮了縮脖子,是半個字都不敢吐。

片刻,順天府驗屍的仵作被帶了上來,與此同時,刑部那位經驗豐富的老仵作也提着鐵箱,蹒跚地立在一旁。

順天府的仵作見這場面,心中大駭,已吓得全身發軟。

劉瑾捕捉到他眼底的慌色,便知有裏情,将手中茶盞往桌案一擱,發出一聲脆響,

“好生驗屍,錯一處,按律處置!”

那仵作瞥了一眼身側的老先生,這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仵作,滿臉挂着和煦的笑,在京城享有盛名,劉瑾将他提來,自然是為了堵天下悠悠之口。

年輕的仵作神色惶恐,慢騰騰地将鐵箱擱在地上,逼着自己冷靜下來。

他可是拿了人家的好處,要将姚小公子的死定為捂死,眼下刑部來了人,事情便瞞不住了,只是,若當場翻案,不是不打自招,承認先前故意斷錯麽?

倘若将錯就錯,上峰最多定他個技藝生疏之罪,将他除名。

有了那筆銀子,他後半生無憂,帶着妻小躲去鄉下,從此不入京城來。

于是,他再次驗屍,維持了原判。

劉瑾不慌不忙示意他起身,再朝刑部仵作瞥了一眼,老仵作當即重新檢驗,這是一位一絲不茍的老吏,目光落在屍身上,笑容收斂,露出一臉凝重和敬畏之色,經過一番仔細勘驗,便道,

“殿下,王大人,劉公公,老臣初步斷定,死者是心肌梗塞而死,只是若要證據,還請容老臣開膛剖屍...”

姚大公子一聽,臉上交織着驚恐與後怕,慌忙撲過去抱住了老仵作的腿,

“不可,萬萬不可,若是剖屍,家中老父老母承受不住,怕是會一事三命,我家小弟身子一向康健,莫不是你老眼昏花,弄錯了.......”

老仵作根本不理會他,而是詢問地看向常秀山,常秀山後背的汗還未幹,有些為難地瞥向劉瑾。

劉瑾皺了皺眉,論規矩,剖屍必須得家屬首肯,可若不剖屍,難以服衆。

楊三郎見事情陷入僵局,猛地叩首,“殿下,王大人,劉公公,臣壓根沒有碰他,是他突然從馬上栽下,倒在臣跟前,臣欲扶他,卻見他兩眼驟然發白,氣絕而亡...”

姚大公子怒駁,“裝得有模有樣,你最後不是還罵了他嗎?”

楊三郎恨道,“我那是覺得晦氣,他好端端的,為何死在我跟前,我這不是跳進黃河洗不清麽?”

姚大公子陰戾地笑,“你也知道自己跳進黃河洗不清....”又堅決地看着常秀山,

“常大人,我不同意開膛....”

一陣嘈亂聲中,堂上傳來一道清越的嗓音,

“開.....”

姚大公子身子一癱,艱難移目至朱謙身上,卻見那雙眼陰沉如潭,紋絲不動,他心涼了半截。

老仵作得了太子令,毫不猶豫,将姚大公子給推開,抽出鐵箱的工具,便打算開膛。

冰冷的刀芒映在姚大公子眼中,吓得他抖了個激靈,開膛的結果如何他心知肚明,與其開膛,惹得父母傷心,不如幹脆承認,遂蓄力往前一撲,罩住了他弟弟的屍身,咬牙恨道,

“沒錯,我弟弟自幼有心疾,可即便如此,楊三郎也逃不脫幹系,我弟弟是被他拽下馬的!”

“胡說,我壓根沒碰他!”楊三郎見自己有洗脫冤屈的希望,眼中光芒越盛。

常秀山擡了擡手,“好了好了,別吵!”扭頭掃了一眼堂上三尊大佛,朱謙依然面無表情,王欽不動聲色,最後将目光移向劉瑾身上,

“劉提督,您看....”

劉瑾将重新裝滿炭火的手爐擱在小案,冷目觑着那年輕仵作,

“想知道答案很簡單,來人,将這位小仵作帶下去,嚴審!”

話落,兩名缇騎大步踏出,将地上吓軟的仵作提了起來,去了後堂。

恰在這時,錦衣衛又從堂外帶來兩名證人,一人正是姚家伺候小公子的小厮,另一名則是一位現場的目擊者,與此同時被牽進來的,還有姚小公子的那匹受傷的馬。

幾方線索一合計,事情漸漸水落石出。

原來有人妒忌楊三郎得了武舉第三名,故意設計一場馬球賽,引楊三郎上鈎去讨好侍郎府的公子,姚家小公子最是莽撞的少年,年輕不更事,被人稍稍一激便來了馬球場,恰在他騎馬經過楊三郎跟前時,有人暗中射了一顆石子,馬前蹄被擊中,一個打軟,姚公子往前栽了去,他素有心疾,打了一場馬球賽已是強弩之末,竟是就這麽一頭栽在了楊三郎跟前,病發突亡。

那幕後人再買通驗屍的仵作,坐實楊三郎的罪名,好将楊三郎徹底踢出武舉的名額。

環環相扣,設計這麽一出好戲,背後的人到底是誰呢。

王欽對今年武舉的名單熟記于胸,更曉得初授武官的一些規則條律,朝中武官系統的文職講究出身,前三,前十,或前三十名,授官皆有區別,楊三郎被踢除後,後面便可遞補一位,而兇手便可能在這些遞補的名單中,他将名單念出,又與今日牽扯諸人相佐證,真兇浮出水面,劉瑾立即派人去捉拿。

威遠侯府的姚大公子方知自己被人耍了,弟弟賠進去一條命,嚎啕大哭。

楊三郎的罪名得以洗脫,餘下案子便由東廠直接接手。

朱謙吩咐錦衣衛将有關人證物證全部移交東廠,這件事交給劉瑾更為合适,這麽一來沈妝兒不會埋怨他。

就在他終于松了一口氣,覺着今日可全身而退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

“常大人,此案有諸多破綻,楊三郎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話落,伴着一聲細細的咳嗽。

沈妝兒在兩名女婢的攙扶下,面色蒼白地邁了進來。

她這一路嗆了幾口寒風,病情加重,路上與兄長沈慕分析案情,抓出了其中幾個可疑的點,正待據理力争,為楊三郎求得雪冤的機會,結果邁進來,便見堂中站着三個人。

小吏禀報“平章郡主”駕到那一瞬,常秀山傻眼地發現堂上坐着那三尊神,不約而同站起了身。

尤其是當中的太子殿下,竟是面色繃緊,稍稍理了理胸襟,又将身上的灰塵撲了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約見相看對象。

朱謙并不知沈妝兒會來,心中一時有些忐忑,雙拳拽着袖口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王欽倒是看不出什麽表情,只是雙袖拱起,朝沈妝兒無聲一揖。

沈慕茫然地在院子裏掃了一眼,方覺事情與想象中不太對,趕忙将楊三郎扶起,詢問是怎麽回事。

這廂沈妝兒已被攙着跨進了正堂。

她略為吃驚地看着三人。

朱謙艱澀地望着她,喉結發緊,正想要給自己的出現尋個恰當的理由,卻見她目光冷淡迅速移開,一時便被晾在那裏,

沈妝兒又朝王欽淡淡颔首,方溫聲與劉瑾說話,

“劉公公....”

這一出聲,喉嚨發癢,又是一陣輕咳。

朱謙看出她眼神發虛,腳步輕浮,定是生了病,下意識拽住了身上的大氅,想要脫下來與她裹着,思及她昨日的話,又硬生生忍住步子。

王欽瞥了一眼那纖瘦的身子,悄然移開目光,一言未發。

二人都幹幹站着,尴尬地不說話。

倒是劉瑾将早備好的手爐,不動聲色遞了過去,

“郡主莫急,案子已查清,楊三郎已沉冤昭雪...”

沈妝兒手裏被塞了一個手爐,凍得發紫的手漸漸的有了些知覺,茫然地看着劉瑾,“這麽快審清楚了?”

殺人的罪名實非等閑,人證物證缺一不可,這麽短時間便破了案?

她來的路上,擔心罪名坐實,一家三口怕都沒了命,哪怕有機會沉冤昭雪,可能耽擱吏部授官,前程也毀了。心口如壓了一塊巨石,沉得喘不過氣來,結果這一露面,便被告知案子查清了?

手腳也太快了。

沈妝兒餘光注意到那道清隽的身影,很快又明白。

他堂堂太子親自出面,還有什麽案子查不清楚?

心中竟有幾分五味陳雜。

朱謙注意到沈妝兒那抹冷冽的餘光,生怕她不高興,咳了一聲,兀自解釋道,

“孤今日有公務在身,碰巧路過...”

然後警告地看了一眼王欽。

王欽立即會意,面不改色接話道,

“臣今日伴太子駕,巡視京兆諸縣人口賦冊.....”末尾又正色看着劉瑾,

“今日這樁案子全賴劉公公慧眼識珠,窺破案情,本官回頭會以內閣名義曉瑜三法司,今後查案務必仔細謹慎,切莫釀成冤假錯案。”

沈妝兒愣了愣,也不做理會,只與劉瑾屈膝,

“謝提督還我姐夫清白。”

劉瑾連忙避開,将朱謙二人心思看得通透,也不辯駁,而是親自斟了一杯茶奉給沈妝兒,語氣恭敬,

“查漏補缺,督視朝綱,乃東廠分內職責,郡主莫要記挂在心,夜涼,郡主這是染了風寒?”

朱謙默默看着她,她臉色白得厲害,眉宇間的孱弱遮掩不住,唇上更是沒有一絲血色,仿佛說一句話都費勁,他心如刀絞,暗想回頭要狠狠懲戒相關人等,若非他們興風作浪,沈妝兒也不至于大晚上受這樣的罪。

沈妝兒嗓子又幹又癢,将手爐遞給聽雨,接過茶杯猛地灌了一口,熱乎乎的茶水滑過肺腑,驅散了少許寒意,她這才露出一絲虛弱的笑,

“不礙事,只要姐夫沒事,家裏便萬安了...對了,”她想起玫兒有流産風險,連忙揚聲吩咐楊三郎道,

“二姐夫,二姐動了胎氣,已見了紅,還請速速派人回沈府,告知事情已妥帖,好叫她放心。”

楊三郎聞言大驚失色,掉轉身子便要往外奔,卻被人急急攔住,

“不可,楊三郎,案子還有手尾,你必須留在順天府銷案,派個人去便是...”

朱謙猛地想起夢裏的沈妝兒流過一個孩子,聽了這話,心便揪住,連忙朝侍衛使了個眼色,侍衛當即越衆而出,與沈妝兒道,

“郡主,在下馬快,一刻鐘便可趕到沈府,将消息報至。”

沈妝兒憂心玫兒母子安危,哪顧不上旁的,當即颔首,“多謝了...”

那名侍衛立即縱身躍出庭院,矯健的身影飛快消失在夜色裏。

就在這時,東廠缇騎提着個人進來,那人一身白袍,形容落拓,正是嫌疑人犯。此前,他正在順天府對面的酒樓喝酒,坐觀好戲,東廠的哨探遍布全城,很快将人捉拿歸案。

沈妝兒身子雖虛着,卻也要親自看着那罪魁禍首落網。

常秀山當場審問,人證物證俱全,容不得他狡辯。那名喚李奎的年輕男子,是李皇後家的遠親,這次好不容易中了武舉,盯上了五軍都督府一個七品文職,武将衙門裏的武職可以靠軍功自掙,文職卻有資歷與出身要求,初授官若是七品文職,必須武舉前十出身,李奎恰恰是十一名,他尋到前十名單,其中楊三郎最無靠山,于是便對他動了歹心。

殺人,誣陷,買通仵作,罪名加起來必死無疑。

劉瑾為了給沈妝兒出氣,當場将他重責二十大板,将人打得昏死過去,至于李家是否有牽扯,還待細查,劉瑾怕污了沈妝兒的眼,着人将案件相關人等全部押去錦衣衛的昭獄祥審。

沈慕親自送楊三郎出門,一再寬慰他,讓他放心,沈家會照顧好玫兒雲雲,楊三郎自責不已,一雙目熬出了血絲,滿腔的郁憤與擔憂絞在心口,苦不堪言。

待一應人等出了順天府,拐入一條黑漆漆的巷子裏,劉瑾的人悄悄将楊三郎提了出來,塞給他一匹快馬,

“楊公子,提督好意,準你回家探望妻子,明日晨回錦衣衛便可。”

楊三郎大喜過望,差點沒跪下磕頭,抹了一把眼淚,拔腿便翻身上馬,如獵豹似的往沈府疾馳而去。

順天府正堂內,無關人等全部退了出去,廳堂上獨剩沈妝兒與劉瑾三人。

沈妝兒堪堪進來兩刻鐘,便咳個不停,

劉瑾焦急地勸道,

“郡主,馬車已備好,您快些回府...其餘的事有我呢...”

門口風大,沈妝兒咳得喘不過氣來,卻念着還有一樁事要與劉瑾商議,便遲疑着未走。

她每一聲咳,如同針紮在朱謙胸口,他心急如焚,指尖深深嵌入大氅,終是一字未言。

沈妝兒又飲了口茶,方才好受一些,放低嗓音道,“今日楊三郎受盡委屈,我二姐更是生死未蔔,我擔心夫婦二人大受打擊,能否請你,在授官一事上稍有關照......”

劉瑾聽到這裏,哭笑不得,“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您放一萬個心,安心回去養病....”又揚聲往庭外問道,“太醫呢,傳了沒有?”

一名錦衣衛過來接話,如實道,“屬下已奉太子殿下命,接馬漁太醫送去沈府,想必已快到了....”這名錦衣衛是新近調過來的,壓根不知避諱,事情如何辦的,便如何禀報。

惹得朱謙臉色一沉,生怕沈妝兒因是他安排,連病都不看了。

沈妝兒果然臉色發僵,不過一瞬又是雲淡風輕,她默了片刻,與劉瑾話別,

“今日多虧了你,我累了,便先回去了....”

又垂眸往朱謙的方向屈了屈膝,亦朝王欽施禮,這才轉身離開。

劉瑾親自将她送到門口,那份鞍前馬後可謂是讓朱謙嫉妒之至。

待那道纖影離開,朱謙深吸了一口氣,回眸在王欽身上盯了一瞬,涼聲吩咐,“楊三郎的武職,年前定下來。”

王欽默了默,垂首應是。

朱謙大步出了正堂,從側門悄悄上了一輛尋常的馬車,遠遠地辍在沈妝兒後頭,一路護送她回府。

沈妝兒下車第一時間便問玫兒如何,得知孩子保住,熱淚湧出眼眶,提着最後一口氣洩下,捂着嘴哭出兩聲,複又笑出來,“好,很好....孩子保住就好...”

她咳得太嚴重,怕惹家人擔心,徑直回了明熙苑,待馬漁看過病後,便鑽入被褥裏,用湯婆子暖着,容容煮了一碗姜湯端來給她喝,沈妝兒雙手凍得發紫,接不住湯碗,容容便一勺一勺喂給她,喝了兩口實在撐不住,一口全部咳了出來,被褥濕了一片。

婢子們又是換被褥,又是給她沐浴換洗,好一通忙活。

重新收拾停當,已過了子時,留荷用馬漁留下的刮痧棒輕輕地在沈妝兒後脊捋,沈妝兒軟軟地靠在引枕上,總算是停住了咳嗽,俏白的小臉陷在被褥裏,唯露出一雙黑幽幽的大眼睛。

留荷細細地刮,一面悄聲與她道,

“姑娘,大少爺回來時告訴奴婢,說是太子殿下跟了咱們一路....”

沈妝兒長睫倏忽一顫,盯着黑漆漆的窗口望了許久,她并不知此時的朱謙就在與她一牆之隔的小巷外。

他坐在馬車內,招來馬漁詢問,

“郡主病得如何了?”

馬漁眉頭緊鎖,“回殿下的話,郡主這一夜受驚受寒受累,病得不輕,病勢來得急,怕是得吃些苦頭,老臣已開了方子,先服用三日再看情形。”

朱謙胸膛當即湧上一股躁意,緊緊按着眉心,“你接下來幾日就住在沈府,不得離開半步。”

馬漁默了默,“臣遵旨。”

“對了,那位楊夫人如何了?孩子保住沒?”

馬漁這回倒是松了一口氣,“保住了,請的是何老太醫,老臣也給把過脈,當無大礙,調養一陣便可痊愈。”

朱謙閉着眼颔首,“辛苦你了,下去吧。”

這一夜沈府過得兵荒馬亂,曹氏親自照料着女兒睡下,又扯了扯蹲在塌前的楊三郎,

“你出來...”

楊三郎驚惶未定,木然看了一眼曹氏,漸漸回過神來,擦拭眼角的淚,輕輕将沈玫兒的手腕擱在被褥裏,悄步跟着曹氏來到東次間。

屋子裏燈火通明,老太太中途眯了一覺,此刻精神尚好,坐在軟塌上聽沈慕講述順天府的經過,楊夫人也在,她一宿未合眼,老太太勸她去歇着,楊夫人心情大起大落,反而沒了睡意。

楊三郎走了進來,衆人止住說話聲,紛紛朝他看來,楊三郎咬着唇,撲通一聲跪在老太太跟前,聲淚俱下,“祖母,是三郎不孝,害了玫兒,害您老人家與岳母擔心。”

“若非我急于投門路,也不會上旁人的當...”楊三郎咬破了唇,萬分懊悔。

男人娶妻後,就想着努力上進,掙一份家業,給妻兒争光,這剛邁開一步,便遭遇這樣的挫折,楊三郎多少有些心灰意冷。

老太太能理解他,勸着道,“你莫要自責,旁人盯上了你,你無論去不去,總該逃不過這個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該要振作,只是我問你,剛剛慕兒說,今日太子,首輔王大人與東廠提督皆到了順天府,你可知是怎麽回事?”

楊三郎回想今日公堂的一幕,也漸漸捋了線索出來,

“祖母,王大人如何我不知,但太子殿下與劉公公對郡主關懷備至,定是沖着郡主而來,今夜,若非郡主冒病相救,我一家三口還不知有沒有活路....”楊三郎咬着牙,眼角顫得厲害,難以自持。

老太太與楊夫人相視一眼,長嘆一聲,

“太子屈尊降貴,為一樁案子連夜趕來順天府,這份恩情,我沈家無以為報....”

若非朱謙,今夜是何局面還兩說。

至少有他插手,案子在最短的時間內水落石出,讓玫兒懸着的心徹底安定下來,得以成功保住孩子。

曹氏也抹幹了淚,連連點頭,“是啊,太子對咱們沈家二房,對楊家那是恩重如山,這都是妝兒的面子....”

老太太眉心緊蹙,憂心忡忡。

親自到場主持審案,人證物證齊齊尋來,妝兒人還沒回來,太醫已在府上候着,馬太醫已言明,要在府上住到妝兒痊愈,如此種種,齊全周到,無可挑剔。

老太太在感激的同時,倍感壓力。

朱謙想要的無非就是妝兒,沈家給不了,正因如此,這份人情不好還,也還不了。

作者有話說:

狗子在慢慢做人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