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夜裏, 鵝毛大雪漫天蓋下,婢子們穿梭在庭院裏,歡呼雀躍, 簇擁在廊庑下紮了各色燈盞, 粉嫩的蓮花燈,用絹紗做的兔子燈,挂了滿滿一院子, 五顏六色的光暈點綴着雪地裏,如蓬萊仙境。沈妝兒心裏卻有些不高興, 她明日還要入宮去見朱謙呢,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孩子的事終究不能瞞着他,偏偏冰天雪地的,她不敢貿然出行。

翌日果然積了厚厚一層雪,沈妝兒懷着身子,別說出門,就是正房的門檻都不許邁, 曹氏将沈府的事扔給大少奶奶王氏, 自個兒倒是清早往郡主府來了。

“曉得你樣樣不缺,卻還是擔心帶不全備,昨夜開了庫房,将楊三郎打南海運來的上等燕窩帶了一盒給你, 你祖母也尋來一只千年老參.....”曹氏站在東次間的屋內,一頓張羅讓下人們去炖了給沈妝兒吃。

沈妝兒要下炕, 卻被她按住, 幹脆随着她在炕上坐下, 自顧自倒了茶喝。

沈妝兒滿是不好意思, “外面這麽冷,連累伯母過來探望我。”

曹氏笑着将茶盞擱下,“說的什麽話,你這個孩子呀,說命好,那是無人能抵得過你的福氣,偏偏親娘早逝,無人疼你,好不容易懷了孩子,你祖母昨夜留了一宿淚,可高興壞了,我心裏也疼着你,怕你沒個輕重,故而清早過來,帶來了兩個穩妥婆子,平日裏照料過幾個生産的婦人,遠近聞名,有她們在府上坐鎮才踏實,你也別費心,府上的事我替你看着,每日伯母都過來....”

沈妝兒眼眶微微濕潤,“二伯母....”

曹氏憐愛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手背,溫聲道,“好了,歇着哈,伯母去後院瞧一瞧....”

曹氏生養過兩個孩子,又當了幾十年的家,宅子裏的各個行當門兒清,招來郡主府下人在議事廳問話,一頓敲打,各人該幹什麽活也都分派清楚,

“都給我機靈點,謹言慎行,好好伺候郡主,平日也不許去郡主跟前晃,郡主出來,也別碰着她一片衣角,有點閃失,阖家腦袋不保。”宮裏是什麽态度,曹氏心裏沒底,不敢将沈妝兒懷孕一事宣于人口,只得撂下幾句狠話。

如今吃食上是最緊要的,曹氏不放心,還是讓郝嬷嬷過來替沈妝兒操持,留荷提着心眼,幹脆将沈妝兒日常起居交給聽雨,自己帶着容容守在竈房,無論什麽吃的得先過了她的嘴,再親自送去正房。

阖府嚴陣以待,唯獨容容倒是鎮定,

“留荷姐姐也是慣愛操心,還有我呢,從現在開始,主子每一樣吃食我都親眼盯着,絕不會出差錯。”隽娘回家了還沒過來,沈妝兒身旁也就三個丫鬟親自伺候,不假于人手,清晨忙到夜裏,倒是沒個歇停。

沈妝兒這一日就歪在塌上看書繡花,晚邊沈瑜過來一趟,告訴她,朱謙一切安好,她便松了一口氣。

天冷,屋子裏燒了地龍,恹恹地想睡,就挨着引枕迷迷糊糊睡下。

半夜,恍惚有溫涼的東西碰了碰她的唇,癢癢的,她忍不住擡手去拍,卻被人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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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撞上一雙清湛冷熠的眸,男人身上帶着涼氣,聞了聞,還有霜雪的冰寒之氣,只顧将她往懷裏抱,細細地啄着她的櫻桃嘴,摩挲品嘗。

沈妝兒身子一團全部拱在他懷裏,不知不覺,引枕滑落在地,他半躺了下來,一片片去灼她,也不耽擱了她呼吸,就是不放,狠狠地糾纏,胸膛漸漸冒出騰騰熱氣。

沈妝兒被他鬧醒,心頭不悅,粉拳抵在他胸膛,輕聲埋怨道,

“身子剛好些,大晚上地出宮,不愛惜自己就算了,來這裏還這般鬧騰,最後難受的又是誰?”

難受的是他自己,朱謙終于作罷,仰身躺好。

沈妝兒将另一面的引枕取過來,擱在身後,二人并排舒展地倚着。

沈妝兒側身臉貼着手背眨眼看他,“你怎麽來了?不是說好等你痊愈再出宮麽?”

發簪脫了一半,秀發柔柔地貼在面頰鋪在引枕,那雙杏眼比平日越發幽亮迷人,也不知是在保定給吓得,還是一路艱辛,面頰鮮見瘦了些,巴掌大的小臉擱在烏黑的秀發中,現出幾分楚楚可憐之色。

她從未有這般妩媚孱弱之态。

朱謙心軟得一塌糊塗,身上的傷還未好全,不敢擅動,只敢撩眼看着她,

“你爹爹過來探望我,便知定是你心中不安,又是下雪,出行不便,我便将自個兒送來...”

沈妝兒抿嘴輕笑,什麽時候說話這般不害躁了,“是,殿下真是體貼,怕我擔心,特意送過來讓我瞧一瞧。”

“那你高興嗎?”雙眸明熠,倒有幾分情窦初開的少年滋味。

沈妝兒面頰紅了一片,有些發燙,“高興...”又是一笑,躲開他咄咄逼人的視線,帶着羞澀與滿足,如誘人的粉桃,悄悄藏在葉下,惹人觊觎。

換做尋常,朱謙定要捉住她狠狠親她一陣,如今卻是不敢。

他來郡主府,已是冒了風險,不能不将身體當回事,他若不好,回頭害得還是沈妝兒。

“我打算在郡主府歇兩日,過兩日再回宮。”

沈妝兒吃了一驚,“可以嗎?陛下會不會怪罪,年關是最忙的時候,你躲得了嗎?”她巴不得他在這裏,卻擔心他走不脫。

朱謙神色平靜下來,望着房梁,眼底深處暗藏幾分複雜,

“我将真相告訴了劉瑾,劉瑾定是悄悄轉告了王欽,他們一個內閣首輔,一個司禮監掌印,既是曉得我傷重,不敢讓我操勞,主動将事兒擔起,每日要政還是會遞來此處,其餘的二人商議處置便可....”

他這些年從來沒給王欽好臉色,王欽也不會上杆子來讨好,每日兢兢業業打點內閣,昨夜偏偏主動來東宮,禀了近來朝中要事,也沒說旁的話,只是神色裏顯然不一樣了,帶着肅敬,這就讓朱謙很不爽,他幹脆将朝政扔給王欽與劉瑾,出來陪沈妝兒。

他悄悄弄死王笙的事,王欽并不知道,還以為妹妹出逃不小心溺水而死。王欽确實能幹,是一位肱骨賢臣,朱謙不能因私廢公,是以只能用着王欽。

如今他與沈妝兒破鏡重圓,更沒王欽什麽事,朱謙勸自己想開。

大晉的朝局與前朝不同,內有司禮監掣肘內閣,外有六科給事中與十三道禦史監督內閣與司禮監,權力分散,相互制衡,文臣武将相制,朱謙手中還握着錦衣衛與東廠,只要他想,随時能摘掉任何人的烏紗帽,他壓根不用擔心有人竊權。

沈妝兒當然樂意他作陪,也省得她提心吊膽的。

明明原先還覺得屋子裏冷清,熱氣不夠旺,朱謙這一來,反倒是渾身躁了起來,沈妝兒額間滲出一層細汗,心口忽然湧上一股惡心,朱謙見狀,臉色就不對了,“怎麽了?不舒服嗎?”

沈妝兒順着他手腕的力道坐起身,面上露出幾分鄭重的笑,“殿下,您好好聽我說...”

朱謙心稍稍一沉,滿臉凝重,松開她的手,端正坐着,“你說...”

沈妝兒見他這副神色,跟議論朝政大事似的,又覺好笑,卻還是忍住,扯着他衣袖,悄聲道,“殿下,我們有孩子了,咱們的孩子回來了....”

嗓音低柔婉轉,如糖水似的沁人心甜。

朱謙一下子懵在那裏。

北風呼嘯,窗外雪花盤旋,些許雪花被風一掠,粘在琉璃窗,遇熱化水,一行行滑落,勾勒出光怪陸離的窗花來。

朱謙眼神一時極深一時空茫,眼尾低垂,目光黏在沈妝兒那張臉,現出幾分木色,也不知是震驚到極致,還是喜悅到極致,整個人木讷讷的,漸而唇線繃緊,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沈妝兒眨眨眼,眼梢的喜色淡去,被他樣子給整蒙了。

這到底是高興呢,還是不高興?

不可能不高興,定是高興壞了。

沈妝兒眉眼盈盈,細蔥般的纖細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下巴,指腹被那胡渣磕得有些疼,便挪了個位置,繼續戳了戳他俊挺的鼻梁,那雙眼神還是未動,只是灌鉛似的黏住了她,沈妝兒竊笑,圓潤的指甲兒在他眼周畫圈圈,惹得朱謙眼尾泛紅,被撫觸過的地方,又酥又麻,殘餘着嬉戲帶來的愉悅與刺激。

朱謙擡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沈妝兒秀眉緊蹙,十分懊惱,用力一抽,一下子還沒抽動,繼續再用力,這回朱謙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燙手似的松開,規規矩矩坐着,大氣不敢出。

沈妝兒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前世得知她懷孕是什麽表情,她已經忘了,眼前這樣刻板又嚴肅的男人,着實有趣,生了玩鬧的心思,甜軟的呼吸伴随指腹再一次撲面而來,她眼神熏熏然,媚眼如絲,直勾勾看着他,指尖情意缱绻惹來一陣目眩神迷,朱謙艱難吞咽着,盯着她一言未發。

“你高興嗎?”她倚在他耳邊低低地問,

朱謙說不出來心中的滋味,仿佛是漲潮一般,一下子所有情緒充滞在閘口,宣洩不出,堵得他難受。他不知該笑,該哭,該尋常心對待,還是該激動地去抱她。

手足無措。

仿佛怎麽樣都安撫不了那顆愧疚的心。

他未曾嘗過有孩子的滋味,不知要怎麽做才能讨好她,讓她順心惬意。

幸在如今可以陪着她,趟過未來的酸甜苦辣。

“我很開心....”将作亂的手握在掌心,胸口郁結的氣緩緩呼出,眼神變得幽清,

“從現在開始,什麽事都交給我,你好好照顧孩子,我來照顧你....”

沈妝兒盈盈與他對望片刻,撲哧笑出聲,将他推搡開,

“把你自己照顧好,莫要我操心我就謝天謝地。”

沈妝兒爬了回去,靠在引枕側躺下。

朱謙跟了過來,心情從未這般忐忑,他來,一是想她,二來也是想将太子妃金冊一事告訴她,問問她願不願意要,如今得知有了孩子,倒顯得他是因為孩子才給她名分,反倒不知該如何開口。

沈妝兒瞧出他心事重重,上前湊至他面頰下,跟個袋鼠似的拱在他與窗棂之間,“你想過孩子的未來嗎?”

原先名分不重要,有了孩子,沈妝兒就慎重了,絕不能讓孩子出身被人诟病。

這話問到朱謙心坎上,他急得坐了起來。

他這個人一向沉穩鎮定,這輩子多少風浪都過來了,現在因為沈妝兒和孩子,變得患得患失,狼狽不堪,

“你呢,你有什麽打算?”将自己計劃說出來,怕強迫了她,他想知道她內心真正的想法,左右都要順她的意才行。

那雙狐貍般的杏眼,直勾勾的,湊近來,仿佛要将他的魂給勾出來,

“你不想娶我嗎?”

朱謙呼吸驟然屏住,深邃的眼一瞬間模糊了,他眼眶發酸,隐隐漫蓋一片猩紅,清俊的身軀繃得跟滿弓似的,兩行眼淚毫無預兆地滾了下來,

“我可以嗎?”

“我還可以嗎....”

嗓音暗啞又粘稠。

他已沒了半點底氣。

淚珠晶瑩剔透,清晰倒映着她的臉,還有她的吃驚。

沈妝兒視線順着淚珠落在他雙手,淚珠在他手背化開,将那些深淺不一的傷痕與老繭給印得越發清晰。

沈妝兒吓住了。

這些年他如同孤狼一般,埋身朝政,踽踽獨行,夜裏被前世的夢折磨,醒來随手一摸,指尖搓出的只是空空落落的空虛與荒蕪。

他已做好被她拒絕的準備,不成想這些年默默的守望,終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他的模樣太脆弱了,脆弱到令沈妝兒心疼,她直起身,擁住他,淺淺啄了下他眉心,

“我願意的,孩子也願意....”

除夕這一晚,朱謙将沈妝兒迎入皇宮。

這場婚禮簡單卻鄭重。

由禮部尚書顧盡忠與翰林院掌院兩位老臣,領着朱謙親自祭拜天地,并在太廟祝禱。

這是一場別開生面的帝後婚宴。

除了文武重臣,便是沈家親戚故舊。

宴席擺在乾清宮,朱謙一身绛紅帝王冕服端坐蟠龍寶座,不怒自威,細看,俊臉微微泛了些紅色,眼底隐隐翻騰着些許悸動,幸在這身冕服過于莊重将他心中的澎湃給壓了下去。沈妝兒則穿戴紅領深青翟衣,頭戴九龍九鳳點翠珠冠,華麗炫目,雍容無極。

底下三十多位肱骨大臣觥籌交錯,言笑晏晏,隔着一片紅色碧紗櫥,則是姻親女眷的席位,大家顯然沒有以往宮宴那般拘束,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二人視線在這片喧嚣裏交彙,凝視,仿佛拉絲一般,難舍難分。

倒在人群裏一身玄色衮服的太上皇,揚起袖子,指了指龍座上的二人,嫌棄地啧啧嘴,

“禮官何在?快些将二人送去洞房,莫在這礙眼...”

衆臣笑作一團。

顧盡忠捋須笑得更加忘形,招呼兩門侍郎牽引帝後回坤寧宮,帝後大婚,皇後又有孕在身,雙喜臨門,他這個禮部尚書算是交差了,自然是心情舒暢,早喝了個酩酊大醉。

不僅如此,朝臣一個個跑至顧盡忠跟前與他敬酒,慶祝他多年夙願達成。

太上皇在一旁瞅着就不痛快了,

“這到底是誰兒子成親,誰的兒媳婦過門?你這老混不吝的,搶朕的風頭?”

跌跌撞撞站起來,一腳對準顧盡忠的屁股,将他掀了個底朝天。

顧盡忠也不惱,爬起來扭頭對着太上皇冷嘲熱諷,“喲,太上皇還曉得這是自家兒媳兒子?當初若不是您松口,将皇後遣回沈家,如今孩子都能滿地跑了...有您這麽當爹的嗎?”

兩個人原本就是幼時好友,常日厮打在一處,如今太上皇退居玉熙宮,沒了皇帝這層身份,顧盡忠也不顧忌了,不僅拽住太上皇的袖子,還滿面通紅招呼其他臣子來幫忙,

“你們都愣着做什麽?這位不是高興做公爹麽?快來給他灌酒!”

也不知誰起的頭,衆人七手八腳圍過來,太上皇好歹上過戰場厮殺過敵将,喝了酒越發瘋魔,竟是一人獨戰諸位老臣,不消片刻,殿中泱泱倒了一片。太上皇枕着顧盡忠的胸膛,一條腿搭在信國公胳膊上。

雙眼昏發望天,

“朕在琢磨着該給這嫡孫取個啥名呢?”

衆臣沒了平日的顧慮,七嘴八舌獻計。

給未來的小太子準備了一籮筐吉祥喜慶的字眼。

乾清宮的熱鬧傳去了坤寧宮。

重新裝飾一新的椒房內,身着大紅絲綢寝衣的沈妝兒伸腳撩了撩朱謙的腿腹,“怎麽洗了這麽久?”

朱謙換上明黃的寝衣爬上龍塌,湊近沈妝兒跟前,将滑落的被褥往她身上裹好,

“小心凍着...”對她的挑釁無動于衷。

“太上皇定了什麽名字?孩兒是男是女未知,他們急着取名作甚?”

朱謙吹了案頭的宮燈,只留下一對紅燭,龍帳垂下,蒙蒙濃濃的光澤在帳內流動。

朱謙将她的人連同被褥裹在懷裏,“你乏了一日,早些睡...”

沈妝兒沒有困意,就想與他說話,臉翻轉過來,一下觸到了他掌心。

朱謙愣了,仿佛是被小鳥啄了一下,發燙似的擡開手,臉上依然保持鎮定,

“怎麽了?”

“不想睡...”無辜地眨眨眼。

烏黑的眼珠滿是水霧,在缱绻的夜色裏,如蕩開的一湖春水。

朱謙喉嚨發緊,默默盯了她片刻。

上回她這般說時,鬧了他許久,他最終服侍得她妥妥帖帖方肯睡覺。

她想要,那就給她。

“好...”

眼見朱謙将她從被褥裏剝出來,那熟悉的動作又躍然眼前時,沈妝兒驚得連忙按住他,将那雙手給掰出來往上攤開,螓首塞入他脖頸下,頂住他下颚。

“我不是這個意思...”悶悶的如蚊子似的。

朱謙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彎了彎唇,“可以睡了嗎?”

待懷裏呼吸聲漸而平穩,朱謙阖上眼重重呼了一口氣,将自己被褥掀開一角,讓冷風灌入,平複下燥熱的身體。

接下來的日子就更苦了。

肚皮見長,漸漸圓鼓鼓的,每夜均要頂着他胸膛或小腹,膈得他難受。

偏偏沈妝兒懷了孩子後,越發嬌氣,回回鬧騰許久才肯睡。

月份大了,孩子在肚子裏翻滾,越發睡不着,她抱着高高隆起的肚子,靠在引枕張望黑漆漆的窗,等着天亮。好在朱謙耐心,熟悉了這個孩子的秉性,總能輕輕撫着肚皮,安撫孩子,等孩子睡下了,沈妝兒也恹恹地陷入被褥裏,補個覺。

若非親身經歷,哪裏曉得女人懷孕這麽辛苦。

也側面說明,肚子裏這個小家夥,怕是不省心。

以至于在沈妝兒生産當月,阖宮嚴陣以待,太醫院所有太醫幾乎都坐鎮坤寧宮,朱謙本人更是日夜守着,須臾不離。

可巧,他還料錯了,孩子出生竟十分順利,頭胎只耗了四個時辰就将他生了下來。

果然是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朱謙小心翼翼将軟乎乎的兒子抱在懷裏,湊過去讓沈妝兒瞧,沈妝兒虛弱地睜開眼,孩子眉眼與夢裏那個孩子依稀相似,鳳凰涅槃,浴火重生,還真沒斷錯。

孩子果然随同她一道重生了。

月子一過,一場雨下來,秋寒不期而至。迫不及待換下薄薄的夏衫,穿上秋衣,裹着一件杏黃的綢衫将窗戶推開,露出一院夏翠秋黃交融的好景來。

如簾似煙的雨幕,朝宮牆盡頭鋪去,他立在雨霧裏,攜滿身霁月風光踏來。

一如初見時,眉眼清隽如畫,清華無雙。

來到窗外,來到她面前,從身後舉出一朵晚荷,晚荷粉嫩,盈盈辍在枝頭,香氣沁鼻,她仿佛聞到了邬堡西側連片荷田的鮮活氣。

忍不住擡目,眸翼似蝶蛹掠過繁華宮殿,破繭而出,躍去那漫山遍野的秋林,想必那宜州定是波上寒煙翠,康衢日月明。

作者有話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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