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成功和離
他說;“我心悅一人,但身份懸殊,被迫分離,所以要暫居此地,蒙蔽親友的同時也争取時間,壯大自己,好為以後打下基礎……”
咬牙撂出自己的目的後,再後面便是滿目不耐的警告;
“上官姑娘,我知道你在千方百計逼問我的目的,現如今我告訴你了,你知曉了,那麽從今往後,還請你好好管束自己男人,莫讓他們再煩我——可懂?”
目的終究是問出來了,疑惑終究是被解答了,雪松以為姑娘會終于松一口氣,卻不想姑娘更怒了。
是的,哪怕姑娘在面對周公子的警告時滿臉歉意,哪怕姑娘的怒氣根本找不到緣由,哪怕……
可雪松與姑娘相伴多年,她就是能感覺到,姑娘在生氣,很生氣。
而這份氣憤映襯到現實的表現是——
姑娘在讀書之外的時間裏,竟全部宿在了文侍君院中,并還五年三胎,子無異腹,真真打造出了個深情不移,獨寵一人的人設。
蒼天可鑒,雪松當初可是親眼見證過姑娘是如何厭煩這位鬧騰主的。
哪怕這位主,近些年來逐漸消停,如今更是開始往柔弱賢良這方面打造脾性,雪松也覺得自家姑娘簡直犧牲大發了。
至于這種犧牲有什麽用?
雪松這幾年逐漸摸清姑娘心思後,內心覺得毫無用處,并且還可能将周公子越推越遠,所以暗搓搓隐晦說起過,讓姑娘嘗試改變策略,攻心為上,如此天長地久,近水樓臺先得月,也許……
但奈何姑娘自尊太高,不願低頭,後面雖是将文侍君撂在一旁,恩寵漸淡,但她與周公子的關系也未曾好轉,那種兩人見面後的氣場,簡直說聲相敬如賓都硌牙。
對此,雪松默默在心裏表示:
帶不動,她真的帶不動。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的過着,歲月匆匆,一晃六年,姑娘身後有充裕錢財做底,又有錦繡文章敲門,年前剛考下新一屆的皇榜進士,入晉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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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終究是給自己掙出了一條活路來。
但伴随着這樣驚天喜悅的背後,周公子與自家姑娘的契約也到了頭。
“唉——”
雪松又是長長嘆息一聲,緩慢收回目光,揉揉額頭,盡職盡責為兩人守起了門。
姑娘啊姑娘,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你可一定得争點氣啊!
不同于雪松在外的擔心,書房內兩人氣氛倒是挺融洽。
周翊君進得屋來,看了眼端坐桌前的上官瑞姝,眉梢一挑,開口溫和,仿若前面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插曲一般;
“上官姑娘,打擾了。”
到了這會,上官瑞姝才終于把視線從手中書籍挪開,放到周翊君身上,語氣莫辨;
“怎麽會,這本就是約定好的事情,談何打擾。”
上官瑞姝今年二十五歲,天生一幅好皮相,俊眉修目,脖頸修長,身着墨綠綢衫,掩不住的風流體态。
周翊君盯着她莞爾,面上笑意終于真實了些。
“既如此——”
他笑着開口,又從袖間掏出張契訂好的和離書,往前遞上,笑語溫和;
“那上官姑娘便瞧一瞧這張和離書,若是沒什麽要添補的,便在尾端簽上姓名……”
話音未落,上官瑞姝盯着那張遞到面前的和離書,猛然打斷;
“周公子!”
周翊君的未盡之言堵在喉嚨口,詫異挑眉;
“哦?”
上官瑞姝的視線從紙上挪開,又投向周翊君,她就那麽定定瞧着他,半響,掀唇一笑;
“周公子,說起來咱們成婚六載,好像還沒有好好坐在一起說過話吧。”
周翊君皺眉,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上官瑞姝持續微笑,随即從書桌前站起身,走幾步一甩長袖,坐在書房中央的待客長桌旁,以手作請,指了指對面位置;
“請坐。”
周翊君垂着眼睛看她,墨黑眸子波瀾不驚,而與他對視的上官瑞姝也看着他笑,僵持半晌,周翊君終于慢慢悠悠的坐在對面,微一歪頭,洗耳恭聽。
雖然他覺得自己和對方就是純粹合作關系,自己也沒什麽話和對方好說,但如今計劃只剩最後一環,對方又非要來個什麽促膝長談,他能怎麽辦?
當然是只能盡力合作啦。
很不耐,可也要盡力做出客氣模樣:)
待他落好座,對面的上官瑞姝也沒有叫人,而是親自動手舉起茶壺,為兩人斟茶;
“周公子,說來抱歉,這麽多年了,我也沒有對你說過感激之言,但其實我應該感激你的。”
茶水倒滿,她輕輕放下茶壺,将茶水往這邊推了推,視線重新定格在周翊君臉上。
“當年,若不是有周公子相助,恐怕我如今能不能活在世上還是未知。”
周翊君不理解她提這些事的用意,卻還是挑唇輕笑,客氣回應;
“上官姑娘嚴重了,哪有什麽感激不感激,這樁婚姻開始的就是你情我願,我幫過上官姑娘,但上官姑娘的身份同時也幫到過我,咱們互惠互利,各有所得,所以上官姑娘萬萬不要如此作想。”
周翊君今個穿了身半舊的月白長袍,長袖腰封,全無雜色,單看衣服,真的是寡淡無味,可當這件衣服穿在周翊君身上,襯着他那雪白的肌膚,精致的眉眼,一啓唇,一挑眉,寡淡和清冷互揉合,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上官瑞姝盯着他的眸子動了動,笑容逐漸變淡;
“周公子當真——”
“好風度啊!”
周翊君笑容不變,依舊客氣;
“上官姑娘過譽了。”
氣氛有那麽一瞬凝滞,周翊君恍若未聞的繼續喝茶,一口,兩口,直到這杯水逐漸見底,對面才又開始往下講;
“當初周公子說已有心上人,那時我沒好意思往下問,現如今契約即将失效,我實在忍不住心中好奇——”
她面上的笑容依舊溫和,但那雙眼睛卻逐漸開始晦暗不明;
“不知能讓周公子喜歡那麽多年的人,姓甚名誰,可有婚配?”
一句話說罷,她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自己笑着接話;
“倒是我唐突了,七年時光,這周公子喜歡的人最少也得二十多了吧,既如此,應該早就婚配了?”
周翊君動作一頓,唇角笑容漸漸拉回,卻沒出聲。
上官瑞姝這會兒也不管這些了,繼續開口;
“這對方既是已經婚配,不知周公子與我和離之後,又作何打算?”
“棒打鴛鴦?亦或是再次成婚?或者孤獨終老?”
周翊君的眼簾終于再次擡起,臉上笑容隐沒,面無表情,卻也沒有動怒;
“上官姑娘想說什麽?不妨直言。”
看着這樣的周翊君,上官瑞姝沉默幾秒,才終于下定決心快速開口;
“周公子,恕我直言,我不知周公子喜歡的是個什麽人物,但我知道一點,這世上沒幾個像周公子這般長情,這麽多年了,人心易變,周公子覺得對方如今還會是你想要的那個人嗎?”
一大長段說完,不待周翊君開口反駁,她的下一段又緊跟而來;
“沒有人可以這麽多年一成不變,也沒有人會在毫無希望的情況下等着另一個人,周公子,倘若你現在與我和離,那恐怕前方等待你的并不是深情厚意,而是……”
“夠了!”
周翊君眉頭蹙起,隐現怒氣;
“上官姑娘,這是我自己的事,不論是羸是輸,都無需你操心。”
上官瑞姝被怼的臉色僵了僵,有些下不來臺,但沉默半晌,終究心有不甘,繼續開口;
“周公子,我是為你好。”
“世間女子多薄幸,哪怕是我自己,我都不敢保證七年時間始終如一,所以周公子應該明白什麽樣的選擇才對你最好,你若當真與我和離,那便是二嫁之身,一個男子最重要的名聲體面都沒有了,可若你繼續做我的主君,那……”
“多謝上官姑娘好心,可我用不着。”
硬邦邦撂下拒絕,周翊君從座位上起身,直言;
“上官姑娘,我再重申一遍,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做決定,我不需要任何人打着為我好的名義插手,這是我的事情,是輸是羸,都由我自己承擔,上官姑娘可聽懂了?”
說罷,周翊君甩袖扭身,竟是已沒了再談下去的欲.望。
“看來今日上官姑娘心情不佳,是沒了簽字念頭,既如此,我明日再來。”
他眉眼冷淡,邊說邊走,這邊話音落地,那邊已經走到門口,眼看就要推開房門,跨出門檻,被遺留在後面的上官瑞姝狠狠閉了閉眼,等再次睜開,便己壓下沖動,恢複理智。
“周公子請留步。”
她從座位上站起身,面上沒了剛剛沖動,只餘歉然。
“抱歉,剛剛是我的錯,是我僭越了。”
周翊君腳步停下,卻沒回頭。
上官瑞姝瞧他這種态度,苦笑一下,俊秀眉眼染上疲憊,嘆息;
“唉,你既心意已決,我簽就是了。”
說罷,她前行幾步,走到書桌前,拿起那張合離書瞅了幾眼,擡手拈筆,下落書寫。
一筆一劃,她寫的極慢,力度幾乎要浸透紙張,但不管如何,她寫上了自己名字,她們的這樁婚姻終究結束了。
“周公子——”
左手拈起簽好名字的紙張,右手從書櫃上拿起早就準備好的銀票,兩手合攏,交疊一塊,伸手遞出。
“——這是一千兩銀和這座宅子的地契,你拿好。”
周翊君緩慢扭頭,視線先是落在上官瑞姝遞來的紙張上,但卻沒有伸手接,而是目光上移,看着對方眼睛,用眼神表達疑惑。
為什麽給我這些?
上官瑞姝直視着他,仿若是突然想通了,語氣又變成最初的溫和。
“周公子,拿着吧。”
“這座宅子是你買的,地契合該歸你,至于這一千兩……”
她垂眸瞧了眼,苦笑;
“這是還你這麽多年在這個家裏的花用,我知道一千兩遠遠不夠,可我生意不多,真的拿不出更多了。”
“我何時讓你還過我錢?”周翊君的視線又落在紙張上面,眉目平靜中帶着疑惑;
“我們初次見面,我就說的明明白白,置宅院,養家眷,這些都是我的誠意,無需歸還,更何況——”
他擡手,卻是只抽出了那張合離書,上上下下掃視幾遍,唇角一翹,笑意重新爬上臉頰;
“上官姑娘初入官場,根基未穩,用錢的地方多了去了,且家裏還要養寵侍,養孩子……”
“我今日若真收下了這銀錢,恐怕明日上官姑娘就要鬧饑荒了。”
既然過來的目的已達到,周翊君也沒了再耗下去的興致,如此好心情的調侃幾句,便眉開眼笑的往外走;
“此事既了,我便不打擾上官姑娘……”
房門打開,一條長腿已經邁出,身後卻突然傳出道很輕很輕的問話。
“如果,如果我屋裏幹幹淨淨,沒有小侍,沒有庶女庶子,那周公子會不會……”
“不會!”
周翊君頭都沒回,長腿跨出,回答的幹脆利落。
“我這人古板,少年心動,便是一生,哪怕頭破血流,我也不會後悔。”
……
門外雪松早就料想到這種結果,是以并不意外,看着周翊君逐漸消失的背影,她長嘆一聲,喪眉搭眼的往屋內一瞅,果不其然,她家姑娘正茫然的倚在書桌上,活似被抽走了魂般怔忡……
冤孽啊,冤孽!
這邊遠走的遠走,怔忡的怔忡,嘆息的嘆息,卻無人瞧見拐角處,有一位妩媚男子也巧合的聽到了這段話,經過最初的震驚後,那張白玉臉上精彩紛沓,最終萬般情緒過遍,只餘一片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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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