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上

初二三班，來了兩名轉學生。

貌似是個不良，兩人臉上都挂着彩。

段祁拿着英語聽寫本到老師辦公室的時候，聽到老師表情肅穆地對他們說，打架轉學來的學生，本來學校是不收的，學校既然收了，又只有他們班肯要，希望他們能夠安分守己。

段祁把聽寫本放在一旁，老師神色微微放緩，拿了改好的練習冊給他，讓他回班裏發。

段祁點點頭，走之前還不忘瞥了一眼那兩名轉學生，其中一個一臉不耐煩的模樣，另一個則是沉默寡言，與世無争。

張勇強在他回到教室後，立馬湊上前問道：[怎麽樣？]

段祁：[都不是好惹的。]

張勇強：[看起來像道上混的？]

段祁：[像。]

都說靠窗最末尾兩個位是主角位，可段祁身為英語課代表，坐在第二排第三位，新來的兩人則是在第三排末尾安了兩個位。

程小雪是他的同桌，在看見兩個轉學生之後，也怕的縮了縮脖子。

段祁笑道：[你脫掉眼鏡，就看不到他們了。]

程小雪眼鏡一摘，800度近視果然什麽都看不清，朝着段祁豎了個大拇指。

之後快要下課時的聽寫，兩個轉學生果然沒交。

[不交。]

[沒本子。]

果不其然的回答，段祁返回課桌，拿了兩個本子，放在他們面前。并拉開前面同學的位置，說道：[我記得老師聽寫的順序，你們再寫一次。]

[無聊。]其中一個轉學生站起身，走出教室。

段祁問他：[你去哪。]

[尿尿。]他答。

段祁回過頭，看着另一個轉學生，問他：[你寫不寫。]

只見這名少話的轉學生拿起本子，寫下了他的名字，段祁唯恐老師質問，拿起另一名轉學生的本子準備寫名字，正要下筆的時候頓住了。

段祁：[他叫什麽名字來着？]

[任生文。]

[啥？]

對方不語，拿過他手中的本子，寫下了另一位轉學生的名字。

聽寫部分寫完後，上課鈴也響了，段祁趕忙拿起全班人的本子準備往外沖，臨走前還不忘拍了拍轉學生的肩膀：[謝了啊，喬臨。]

經過段祁收了幾個星期的作業本發現，除了那名叫任生文的轉學生是真的不良以外，另一名轉學生喬臨，是真真正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學生。

叫聽寫就聽寫，收作業就交作業，上課走沒走神他不知道，畢竟他坐在前面。而任生文，又再次打架滋事。

段祁站在走廊上，對着任生文說道：[現在服務員最低也要初中文憑，你最起碼忍到畢業。]

任生文一把抓起他的衣領，明明個子還矮他半個頭，卻還是揚起臉瞪他。

段祁依舊面無表情：[我看見你媽媽在走廊底下哭了，很多班的人都在窗戶看着。]

任生文一聽，立馬松手，嘴裏罵着髒話，跑下了樓。

（一）

段祁幾次監督掃除完後放學回家，都看到任生文在旁邊的街機店，玩的不亦樂乎。

剛進入BOSS站，最後一條命被一個掃堂腿給掃沒了，任生文氣憤地拍機，一只掌心裏撺着兩枚幣的手伸向他的面前，他興高采烈剛要接過，轉頭一看發現是讨厭的班委，于是甩了個白眼，跳下機子便要走出街機店。

走到門口，班委沒有同他想象中的出來追他說一堆大道理，轉頭一看，發現段祁正坐他剛才的位置上，把他的BOSS打死了。

任生文：[喂！那怪是我的！]

段祁跳下凳子走了出去：[是你不要的。]

任生文氣憤，推了一把段祁，段祁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似乎是有點疼，他皺了皺眉。

任生文氣頭上，雖有些後悔，可又不想去扶他，段祁緩了一會，站起身問他：[我家有電腦，裝了夢幻西游，要不要來玩。]

任生文：[你神經病吧！我這麽對你，你還讓我去你家玩！]

段祁：[你來不來，不來我回家了。]

說完便真的轉身走了，任生文趕忙跟上去，一進家中，段祁果然開了電腦給他。

任生文開始謹慎段祁有什麽其他的動作，結果段祁一言不發，甚至還貼心地倒了杯水給他，然後就坐在一旁的飯桌上開始寫作業。

接連幾天，段祁放學都攔住他，讓他到他家裏來玩，然後就是一如既往地，任生文玩游戲，他寫作業，終于有一天，任生文忍不住問：[你爸媽呢，不管你的？還買電腦給你？]

段祁：[他們上班，很忙。]

任生文：[那你爸媽不怕你染上網瘾？]

段祁：[不怕，我成績好。]

說罷繼續寫着他的作業，任生文煩躁地離開電腦，端了個椅子坐他旁邊：[商量件事，你幫我寫作業，我給你錢。]

段祁：[你哪來的錢。]

任生文：[這陣子不是省了一筆包夜的錢嗎，托你的福。]

段祁聽完又低下頭：[我也很想幫你，你交作業老師就不會煩我了，可老師認得我的字跡，無論怎麽改她都認得，我幫你寫的幾次聽寫本都被她罵了。]

任生文更加煩躁地撓頭，段祁把他寫好的作業推給他：[你照着抄吧。]

任生文無言片刻，怒摔本子：[這是練字的語文作業有什麽好抄的啊！]

（二）

段祁幾次上學，都看到喬臨推着自行車進學校，好幾次，都看到他褲腿一片油漬。

喬臨沖他點點頭：[班委。]

段祁對他說了幾次，褲腿要折起來，他都不聽。

喬臨：[我折了，它又掉下來，我沒辦法。]

段祁無言，半蹲下去，給他折了幾折，又站起身，讓他跳一下。

喬臨跳了幾下，褲腿真的沒掉下去，說道：[班委厲害。]

又過幾日放學，段祁與任生文一同回去，見喬臨推着單車走出校門卻遲遲不騎，于是便走上前，發現喬臨的鏈子掉了。

段祁望了望真的打算就這麽把單車推回家的喬臨，拍了拍腦袋，蹲下去，撿起一片葉子包住鏈條，手往回轉腳蹬，一下子就把鏈條給上了。

喬臨豎起了大拇指：[班委厲害。]

段祁：[……你是人類嗎。]

（三）

段祁怎麽也想不到，他家竟然會那麽熱鬧。

張勇強是一直抄他作業的沒錯，任生文還是一如既往地玩着他的電腦，可喬臨也在他家寫作業這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喬臨：[我有很多物理題不明白。]

段祁現在還不知道之後期中試卷發下來後喬臨的物理分高的令他想砸牆。

任生文見三個人都圍在桌子旁，自己一個人玩游戲也沒意思，于是把椅子拉過去，坐在張勇強的旁邊。

任生文看着奮筆疾書的喬臨，心想明明跟他一樣是不良，怎麽會是個正常學生，于是對他說道：[你是四中哪個班的？怎麽從來沒看見你？]

喬臨停下筆，說道：[誰規定轉來二中的一定是四中的人？]

任生文：[那你是哪個學校的？]

喬臨：[國際學校。]

段祁：[肯恩國際？]

喬臨點點頭，張勇強捶胸道：[那個一年學費十八萬的私立？真有錢！]

任生文：[像你們這些，到了高中高考都不用，爹媽直接送出國，都不用學習。]

段祁揶揄他：[你酸什麽。]

喬臨：[還是要學的。]

張志勇：[那你怎麽轉學了？]真的是因為打架？

喬臨嘆了口氣，似乎是不打算多說，段祁說：[你家裏人還會把你轉回去嗎，畢竟肯恩和三中比起來，設備好的不止一點點。]

喬臨：[不轉了，惹到了某位行長，避一避。]

任生文：[你是搶了人行長公子哥的女朋友嗎哈哈哈哈哈。]

喬臨：[……]

任生文：[……]

段祁拍了拍任生文的肩，說道：[你可以去當編劇了。]

（四）

喬臨的英文不好，非常不好。

段祁每每看着他的試卷，問他：[你是故意的嗎。]

英語作文字跡十分潦草，可段祁收其他作業的時候，喬臨的字根本不是這樣。

喬臨：[天生的，英語有毒。]

說實話，如果不是喬臨英語拖後腿拖成這樣，說不定都能跟他競争全年級排名。

張志勇走過來問段祁：[祁哥，你申請學校宿舍了？]

段祁：[要初三了，來回有些費時間。]

張志勇：[咱們班住校的人不多，咱倆應該一個宿舍。]

喬臨：[你什麽時候搬？]

段祁：[當然是下學期，都要期末考試了。]

喬臨：[那待會放學去肯德基複習吧，我請客。]

張志勇：[那敢情好啊……不對，我約了隔壁的王智打球。]

段祁：[打球？我也來，你們還缺人嗎？]

張志勇：[正巧缺一人！你等等，我去跟王智說讓他別找了。]

段祁興奮地回過頭對喬臨說：[那咱們改天吧，改天我請你。]

喬臨點點頭：[我也去。]

（五）

[唉你看那個人，是不是混血啊，眼睛很大，鼻梁挺高的那個。]

[哪個？啊，三班的段祁？你別想了，人有女朋友了。]

[可惜了，多帥啊。]

[你看下面那個，更帥，他怎麽沒上場？]

坐在喬臨上兩排臺階的女生小聲地竊竊私語，喬臨眼神一直盯着三班的隊員，1-3，三班略遜一籌，張志勇眉頭都要擰到一塊了，段祁也死死盯着籃筐，用衣襟抹了抹下巴上的汗水。

中場休息，段祁朝他走來，拿走放在喬臨身邊的書包，喬臨問他：[你要幹什麽。]

段祁：[買水，中午的喝完了。]

喬臨：[太遠了，你坐吧，我幫你去買。]

段祁伸手攔住喬臨的胳膊：[算了，你手裏那瓶給我吧，我明天給你買一瓶。]

喬臨把手裏還有涼意的運動飲料遞給他，段祁仰頭咕嚕嚕喝了幾大口，喬臨問他：[你是混血？]

段祁愣了一愣：[不是啊，誰說的。]又喝了一口後把蓋子蓋上，說：[嚴格來說我也算混血，浦東跟浦西。]

喬臨：[……]

球場突然變得嘈雜，段祁放下飲料跑過去。

兩方隊員交談了一會，尤其是張志勇面色嚴肅地跟段祁商量了将近十分鐘，段祁又跑回來跟喬臨說道：[二班的人腳崴了，缺一個，你要不要上？]

喬臨拿起剛才被段祁放在前排的飲料，把最後一口喝完，跳下臺階：[好。]

上了球場後，張志勇一臉敵意地看着他說道：[就算是同班同學，我可不會放水。]

說完便跑回去防守，段祁拍着喬臨的肩，說道：[志勇把輸贏看的很重要，你不要在意。]

喬臨點點頭，也随着二班的人跑回去。

張志勇：[段祁，你卡位，盯着喬臨。]

段祁：[好。]

喬臨是二班隊伍裏最高，應該是中鋒，段祁用背後攔住喬臨的腳步，眼神緊盯着敵方手中的球，一個側身，張志勇一個搶斷，奪走對手的進攻機會，運往對面籃筐，段祁注意不肘擊觸碰，背部緊緊擋着喬臨。

喬臨在他背後輕笑了一下，段祁不自禁回過頭看了一眼，視線又重回戰場。

張志勇運球至三分線，踮腳投籃，因距離太遠，投射出的球連籃筐、籃板、籃網都沒碰到。

唉，三不沾。

三班人迅速回防，喬臨不知何時從他身後消失，段祁心道不妙，跑到前方，喬臨已經成功蓋帽。

王智興高采烈地吹了聲口哨說道：[張志勇，你們班喬臨不錯啊！]

張志勇：[打你的球！]

在張志勇第二次投了個空氣球之後，三班的節奏徹底被打亂，其他人提議把中鋒換成段祁。盡管段祁之後投進幾個二分球，兩個班的分數已經拉開。

少年心性，段祁也開始有點心不穩了：[區域聯防！給我盯緊那二五仔！]

殊不知這個二五仔正是自己叫來的。

喬臨無可奈何地笑着回防，段祁精神無比集中，在最後幾秒，使出了一記天鈎。

籃球準确無誤落在籃筐中，裁判吹響哨子：[死球！]

二班獲勝！

張志勇猛地脫下上衣，離開球場，段祁喘着粗氣，拍拍衆人的後背安慰。喬臨朝他走過來，問道：[張志勇生氣了？]

段祁蹙眉道：[別理他，一輸球就這樣。]

喬臨：[你也生氣了？]

段祁：[我生什麽氣，技不如人。不過下次你可別作為對手了，怪可怕的。]

喬臨走回觀衆臺，拿起他的包遞給他：[走吧，去金拱門買水。]

段祁：[不去肯德基嗎。]

喬臨：[這個點人多。]

（六）

段祁放下手中的筆，雙手抱頭：[剛打完球，集中不住注意力啊，只想洗澡。]

喬臨擡起頭：[那好，解完這道題，咱們就回家。]

段祁：[喬兄，你物理分比我高，還需要問我？]

喬臨說道：[可這道題你做對了。]

段祁低頭一看，确實是對的，撓撓頭，看了一眼手表，說道：[你家住哪？那麽晚不回去家裏人不擔心？]

喬臨頓了許久，說：[禦景灣。明天是周六，我跟他們說過，今天晚點回去。]

段祁內心波瀾不驚，道：[之前聽你以前的學校是國際學校，還以為你家會是別墅之類的，現在看起來意外的普通……呃，我沒別的意思。]

喬臨坦然笑道：[沒什麽，望子成龍，國際學校裏面的工薪家庭還是有的。]

之後二人再度埋頭做完這周的練習冊，喬臨把書裝進書包，問道：[要升初三，你有什麽目标嗎。]

段祁拉上拉鏈，嗯了一聲道：[一中吧，畢竟省重點，你呢。]

喬臨：[回肯恩吧。]

段祁：[你不是得罪了人行長兒子？]

喬臨：[都過去那麽久了，應該都不記得我了。]

段祁：[這可沒準兒，你長得那麽有辨識度。]

喬臨：[你這褒還是貶啊。]

段祁：[誇你帥呢，所以你之前學校到底咋回事啊。]

喬臨：[就是那公子哥的女朋友，跟人鬧分手，結果第二天找我告白，我就被人打了。]

段祁：[可以啊，你都不還手的？]

喬臨：[我就是把那幾個打住院了，才被退學的。]

段祁：[……]

喬臨：[說起來你放假不跟女朋友在一起嗎，從沒看你女朋友出現過。]

段祁毫不在意翻了一頁：[啊，女朋友快吹了。]

喬臨從書本裏擡起頭：[你們怎麽了。]

段祁：[感覺談戀愛也沒有那麽好，看大家對初戀都要死要活的。]

喬臨：[你不喜歡她？]

段祁：[說不明白，跟我告白的時候看她長得挺可愛的，就答應了。]

喬臨：[渣。]

段祁：[渣嗎。]

喬臨：[不喜歡就別答應，答應了又不負責。]

段祁：[負責什麽，我連她手都沒拉過。]

喬臨嘆了口氣，不想說話。

（七）

段祁剛把被褥一股腦的丢在床上，上了眼上鋪，問在一旁整理行李箱的張志勇：[我上鋪誰啊。]

張志勇頭也不回：[自己去舍管那邊看。]

段祁：[你又怎麽了。]

這是寝室門鎖被打開，一股熱風吹了進來，張志勇合上行李箱，推開門走了出去，走之前還不忘‘狠狠地’帶上門。

段祁被門聲驚的一震，對喬臨說道：[這二貨還在生氣呢。]

喬臨：[為了一場球賽？不至于吧。]

段祁：[是不至于，可當時他喜歡的妹子也在球場上，他本來想乘着這次球賽的機會跟人告白，畢竟我們三班從來沒輸過。後來他去表白，那同學以自己有喜歡的人為由，拒絕了他。]

喬臨：[這跟輸球有什麽關系，就算他贏，也不可能答應。]

段祁眨眨眼：[當然有關系了，老喬，你那天是第一次在學校球場打球吧，你猜猜那個妹子喜歡的是誰？]

喬臨伸出手：[好了你不用說了。]

段祁：[這場景似曾相識啊，老喬，沒想到你是如此的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

喬臨：[都8102年了你不覺得你這個梗有點舊了嗎？]

段祁：[8102是哪年的公元世紀？咱們彼此彼此。對了，你整個暑假都去哪兒了？整整兩個月渺無音訊，想找你出來打個球都不行。]

喬臨：[我去國外參加夏令營了。]

段祁‘哇哦’了一聲：[厲害，你不是英文很差？]

喬臨：[國內團，裏面全是國人，英文不用很好。待會聊，我先去跟張志勇談談，都是一個宿舍的，一直這樣不是辦法。]

段祁：[你是不知道，那個妹子他從初一追到初三，幾乎什麽方法都用上了，我看這心結沒那麽好解開。]

喬臨：[并不是每份感情只要付出就必須要有回報，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做什麽都是徒勞。況且別人喜歡我是別人的事，與我無關。]

段祁：[沒想到啊老喬，看的真通透，就你這樣還有追失敗的時候？]

喬臨：[這倒沒有，都是別人追我。]

段祁：[……]

之後段祁目瞪口呆地看着喬臨和張志勇肩挽肩一路有說有笑地去打水，恍若之前的不快從來沒有發生，從此不得不佩服喬臨左右逢源的能力。

關于那個妹子，在好幾次段祁和喬臨一起去上課的時候，百米內遇見必定避如蛇蠍唯恐不及。

段祁好幾次在遇見妹子逃走之後終于忍不住問道：[你究竟跟張志勇說了什麽？]

喬臨：[我讓張志勇告訴那位同學，我是gay，已經有對象了。]

段祁：[啊？你有男朋友啦？]

喬臨：[你說呢。]

段祁：[哈哈開玩笑的，還真是委屈老喬你這樣的宇宙直男了，不過你不擔心這件事會在全年級傳開嗎。]

喬臨：[不至于那麽嚴重吧。]

（八）

喬臨被主任請去了辦公室。

程曉雪：[我看到他媽媽了，長得很知性。]

任生文：[看主任來的時候還以為我又要被請去喝茶了，沒想到叫的喬臨，吓死我了。]

程曉雪：[切，幸災樂禍。]

段祁：[張志勇呢？]

喬臨目送母親從大門離開，那是一名盤着頭發衣着得體的優雅女性，歲月在她臉上僅僅只留下了一絲痕跡，只見他母親嘴角淡笑，什麽也沒說，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了一輛黑色轎車，揚塵而去，喬臨望向車馳離的方向，若有所思。

段祁與其他人站在窗臺，望着大門方向，遠遠只能看清喬臨的背影，張志勇猝不及防出現在他們身後，臉色蒼白說道：[慘了，主任不聽我解釋。]

段祁：[怎麽回事？]

張志勇：[我一看喬臨被主任帶走，一想就知道是那件事，于是闖進辦公室，說了一通，可主任只叫我離開，之後我只能在外面幹着急，什麽忙也幫不上。]

段祁：[我相信喬臨會解釋的，你別擔心。]

喬臨：[你們怎麽都杵在這？]

段祁衆人回頭一看，喬臨正從樓梯口走上來，紛紛圍向他的身邊。

張志勇一臉擔憂地問道：[主任怎麽說，你解釋了沒。]

喬臨：[解釋了，我說只是個玩笑。]

段祁：[那你母親相信嗎。]

喬臨：[應該吧，挺奇怪的，我第一次見她這麽開心，還跟主任求情，主任才沒給我處分，只是警告。]

張志勇如釋重負，拍肩道他一定要請喬臨吃一頓火鍋，随後跟其他人走進教室，段祁跟在他們身後，回頭一看，喬臨還站在原地。

于是又走回去，說道：[怎麽了？]

喬臨：[我很少見我媽這麽笑過，有種不祥的預感。]

段祁拉過他的手：[別想那麽多了，先進教室。]

（九）

夜間熄燈後段祁感覺上頭有些搖晃，不禁說道：[喬臨，別搖了。]

張志勇一臉興奮從蚊帳中探出頭：[祁哥，你怎麽一點眼力見都沒有，這種事情還是別說出來。]

喬臨抓起枕頭朝張志勇床上丢過去：[別告訴我你沒看到我在做仰卧起坐。]

段祁：[你怎麽這時候做仰卧起坐？]

喬臨：[剛才跟任生文去長跑了，剛回來就熄燈了。]

段祁：[那你待會要摸黑洗澡嗎。]

喬臨：[我手機開個手電筒就行。]

說罷跳下床，開着手電筒照着衣櫃取了內褲走進浴室，不到片刻浴室傳來叮鈴哐啷的聲響。

段祁：[……]

段祁打着宿舍公用大型手電，舉着手越過牆照亮浴室裏的一切。

喬臨：[抱歉，我馬上就好。]

段祁：[你慢慢來，我就當練手臂了。]

他聽到水聲停止了一會，又再度響起，剛想說‘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慢慢來’就被一道更強的光刺中雙眼。

翌日段祁看着宿舍大門的黑板上寫着：103室5床段祁6床喬臨晚上洗澡，扣6分。

段祁：[……靠。]清譽都沒了。

[這倆擠一間浴室洗的？]

[怎麽可能，是洗完一個又洗一個舍管看不下去了吧。]

[也是，可我看6床的名字好眼熟……]

段祁慌忙離開了宿舍。

（十）

段祁不知過了多久，發現喬臨周末都不回家。

段祁：[你怎麽還在學校？今天不是周六嗎？]

喬臨：[你怎麽也來了？]

段祁：[我昨晚回家發現練習冊沒拿，你周末都不回去的嗎？]

喬臨偏過頭，說：[要中考了，在宿舍學點習。]

段祁上周就聽到另一個同班同學說他周末還在，于是問道：[你有多久沒回家了。]

喬臨垂眸，半刻說道：[一個月吧，記不清了。]

段祁直直看着床上的喬臨，說道：[你來我家吧，一直吃食堂的飯會吐的。]

喬臨搖頭拒絕：[不了，我不想給別人添麻煩，也懶得再跟人解釋。]

段祁：[我爸媽周末都會加班，家裏只有我一個，我給你做飯。]

喬臨有些錯愣，緩緩轉頭看向他。

段祁很随意做了個白菜炒粉絲，西紅柿糖醋魚端在他面前，喬臨一言不發，端起碗默默扒飯。深夜，段祁把床上的書搬走，又找了個枕頭套上枕套，一回頭，發現喬臨在背後看着他。

段祁：[家裏就兩個空調，不可能讓你睡客廳，也不可能讓你睡在我爸媽房間，你将就一晚，我不打呼。]

深夜兩人躺在床上，段祁覺得有些熱，把平時空調溫度調低了一些。

許久，聽到喬臨默默說着：[他們，離婚了。]

段祁：[……]

喬臨：[我爸不同意，我媽幾乎動用了一切手段，甚至放棄自己半生積蓄，房子車子都不要了，就為了離婚。]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我媽歇斯底裏的樣子。]

段祁回想起那天站在校門口溫柔撫摸着喬臨的頭的優雅女子，實在想象不出那位女性暴怒的模樣。

[我爸一直在勸她，她聽不進去，端起椅子朝我爸扔過去，我上前阻止，她狠狠掐着我的手，說她根本不想生孩子，她寧願沒生過我這個兒子。]

段祁不知從何安慰，說道：[你媽可能只是氣頭上……說的只是氣話。]

喬臨無奈笑道：[她說的是真的，我從小我媽就一直沒管過我，無論是學習還是其他。甚至是被肯恩開除的時候，她都沒有出現。]

[所以那天被主任請來的時候，發現是我媽，我當時內心無比驚愕，更使我意外的是，她不僅對我笑了，還摸了我的頭，你敢信嗎，這在我人生當中絕無僅有。]

[我的外公每每與我談及母親的時候，臉上都是驕傲的神色，要不是他的支持，母親才能順利從知名大學畢業，又到了國外法學院進修，最後還嫁了一位好老公，阖家歡愉幸福美滿。可到我母親這裏，确實是無以倫比的難捱痛苦。]

喬臨母親以常青藤大學之一的法學碩士畢業，之後又面試成功在一所律師事務所工作，優秀的工作能力令晉升之路無比順暢，三十過半，便成為了知名律師，年薪百萬。像如此般精英女性，在國內卻是被說成只身孤影棄之如履的大齡剩女，外公在親戚面前拉不下臉，便百般托關系在國內找了份工作讓女兒回來。

之後外家日日鬧到母親的工作單位，向上施壓，又因為家人騷擾而不能報警，萬般無奈之下只好辭職回國。

然而事情并沒有結束，外公偶然得知喬臨父親追求自己女兒，為了使女兒應下這門婚事，以死相逼，讓她草率嫁人。如同電視劇一般。

段祁：[你媽媽不是律師嗎，那麽輕易受人擺布。]

喬臨：[母親個性溫良和善，又十分感激外公将她送出國深造，孝順聽話在所難免。]

其實喬臨母親真正想過的生活，無非就是在忙碌過後的休息時間，喝杯茶，看看書，平平淡淡，養只貓陪伴一生，便心滿意足了。

喬臨：[之後父親的生意在外家的幫助下風生水起，于是外公與父親極力勸解母親不必在外奔波安心在家待産，老老實實在家相夫教子，現在想起來，母親不管我，興許就是對他們無聲地抗議罷了。]

段祁：[所以你這段日子不想回家，就是因為你父母在鬧離婚嗎。]

喬臨點點頭，阖上眼，說道：[抱歉跟你說了這麽多，睡吧。]

段祁沒聽，側身向他說道：[我爸媽工作不定，周末一般都加班，你如果不嫌棄，就來我家吧。]

再次睜開眼，兩人相視片刻，喬臨深深嘆息，失笑道：[謝謝你，不過我還沒那麽慘，城西的那套房子我爸媽從來不去，我可以回那。]

（十一）

喬臨跟任生文夜跑，把腳崴了。

段祁爬上上鋪，說道：[這陣子我倆換一下吧，我去你床上睡。]

直到晚上睡到一半，段祁才發現不對勁。

他忘記跟喬臨換被子了！ 連枕頭也是對方的！

好在被子都是檸檬香皂的味道，要是張志勇那種半年都不洗一次被子的，他絕對連床都不坐一下。

喬臨第二天睡眼朦胧地推給段祁一瓶牛奶。

段祁：[怎麽了，你今天不喝了？]

喬臨：[昨天做了一晚上喝牛奶的夢，現在有點犯惡心。]

段祁決定一下課就把兩人的被子換回來。

當段祁手纏石膏出現在寝室門口時，張志勇噴了一口運動飲料。

張志勇：[那麽嚴重的嗎！]

喬臨回頭問他：[怎麽回事？]

段祁：[跟隔壁班打球，摔的。]

喬臨：[換回來吧，你這樣沒法上床。]

段祁：[我一只手好上，你單只腳不好跳。]

張志勇：[你倆擠一張床不就好了。]

段祁&喬臨：[……]

喬臨：[你往裏一點我要掉下去了。]

段祁：[熱，風扇在外面，裏面吹不到風。]

喬臨伸出一只手，拍向段祁右側，段祁吓了一跳，只見喬臨往他身上滾了一圈，滾到裏側。

段祁沒好氣地往外挪了一點，扯過被子蓋在身上，一股清爽皂香萦繞在鼻尖，段祁支起身，把喬臨身上被子掀了。

喬臨回過身，看了一眼段祁，也把段祁身上的被子掀到腳底，又繼續拉起身上的被子蓋好。

段祁本想把兩人蓋錯的被子換回來，可喬臨會錯意以為是惡作劇沒理他，剛想開口，張志勇剛睡下被吵醒有些惱怒道：[你倆大半夜幹啥呢，練功還是雙修啊。]

段祁看向其他已經熟睡了的室友，忍住了掄起枕頭朝張志勇丢過去的沖動。

他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雙骨節分明的腳，在往上，是喬臨勒緊的褲腰和腹部微顯的腹肌，想必是半夜嫌熱自己把被子踢了衣服也給掀到了肚皮之上，段祁的視線轉移到了喬臨褲間的某一處。猛然坐起，按掉了鬧鐘，把身上的被子蓋在了喬臨雙腿之間，身上的被子一掀，也看到了自己的異樣，于是起身走進廁所。

這學校的床果真沒有家裏的寬敞，都睡到上火了。

（十二）

中考前夕，三班舉行了一次海邊燒烤。

任生文：[咳咳！咳咳！我…….操]

段祁遞給他一杯果汁：[生個火都那麽用力，我來吧。]

段祁把報紙紙巾卷起，放在爐中，用一旁的雜志卷起緩慢吹着，驀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段祁受驚之下吸了一口氣。

段祁：[……喬……臨咳咳！你要殺了我……]

喬臨拍着他的背，接過他手中雜志，并用鐵棍捅了捅炭火，接替段祁的工作。不一會，人陸陸續續到齊落座，段祁拿着一大盤烤肉迎面而來，張志勇立馬招呼他坐在他旁邊，喬臨緊随其後，蹙眉道：[好啊，我忙前顧後的到頭來一個位置都沒有。]

程曉雪搖搖手：[喬臨我這裏有一個。]

段祁指着他對面：[我同桌那有一個位，你快去吧。]

喬臨低頭看了眼落座的張志勇和段祁，默默地坐在程曉雪旁邊。

段祁微起身遞了瓶雪碧給喬臨，任生文也問他還有沒有。

段祁：[你不是只喜歡喝可樂嗎。]

任生文：[哦，那可樂還有嗎。]

張志勇：[在我這在我這。]把可樂遞給任生文之後，端起手中的汽水站起身：[諸位能在這茫茫人海之中歡聚一堂，成為同學也是一種緣分，無論今後前途如何，都在此恭祝各位一帆風順，馬到成功。]

任生文：[你上哪百度的這些個吉利話。]

張志勇：[你管我。]将手中汽水飲盡，坐下來拿起一串雞翅，問道：[話說你們都準備怎麽填志願，任生文你填什麽。]

任生文：[職業學校咯，我成績又不好，就不浪費錢上高中了。]

段祁：[你不打算上高中了？]

任生文：[不了，早點出來賺錢養家。]

段祁：[要不你試試報個普通高中？說不定中考能成……]

張志勇攔住他，說道：[祁哥，人各有志。]

段祁點點頭，給了一串香菇給任生文，說道：[無論如何，都別斷了聯系，有空長約，嗯？]

任生文笑道，敬了他一杯：[嗯。]

張志勇：[祁哥，那你打算……唉，不用問都知道了，喬臨，你打算報哪所學校？]

段祁：[他？他回肯恩，是吧老喬。]

喬臨沉吟片刻，問道：[你打算報一中？]

段祁：[是啊……姑且是這所。]

喬臨見段祁視線轉移到了烤盤上，開始默默地烤起東西來。

程曉雪：[祁哥給我一串雞肉。]

段祁：[還沒熟，等會，對了，同桌你報的哪？]

程曉雪：[十中吧，離家裏近點兒。]

段祁：[十中也不錯，可你的成績還可以上更好的，你确定？]

程曉雪：[我媽說了，與其去重點學校的普通班，還不如去普通學校的重點班。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張志勇：[好像也有點道理……]

段祁：[志勇你呢。]

張志勇：[我？當然還是三中了，生是三中人，死是三中鬼！]

段祁拍了拍他的肩：[那你也是，別斷了聯系。]

夜幕降臨，海風陣陣吹拂少年人的衣擺，沙灘賽事競争激烈，段祁一個必殺扣球，結束了這場賽事。

張志勇咆哮道：[段祁喬臨你們在一個隊就是個天大的不公平！]

段祁：[抽簽決定的，願賭服輸。]

說罷捂了捂岔了氣腹部，興許是吃多了，說道：[不打了，劉丹你來頂我。]

說罷便走到躺椅旁，喝了幾口椰汁。

[岔氣了？]

段祁一驚回過頭，看到喬臨在他身後,道：[你怎麽下來了，你也岔氣了？]

喬臨：[……是啊。]

段祁把手中椰子遞給他：[喝吧，能好受點。]

喬臨接過椰子喝了幾口，問道：[你今天狀态有點不對，考前焦慮症？一中壓力太大了？]

段祁失笑道：[一中雖然難，不過我還是有點自信的。我只是在想，考上了生活還是那樣，該學習學習，該睡覺睡覺。]

喬臨一臉匪夷所思：[那你出道吧，生活肯定不同凡響。]

段祁反手就是一記：[我是傻了才跟你說這話。]

[段祁。]喬臨叫住他，認真道：[教我英語吧。]

對方目光如炬，堅定而不可忽視，令人無法拒絕。

（十三）

段祁被陽光刺醒，迷迷糊糊從桌子上爬起來，搖晃着面前同樣趴着的喬臨。

[老喬，醒醒，睡過頭了。]

搖了幾下，對方都沒反應，段祁呢喃道：[不會是學到猝死了吧。]

站起身推開凳子，久坐腿麻的段祁不禁踉跄了一下，扶着桌子走到喬臨身旁探下頭狂拍對方的背，喬臨倏地睜開眼，段祁下意識直起腰，說道：[還行不行了，這樣學也只會适得其反吧。]

喬臨捏了捏發酸的肩膀，擡手看了眼手表，說道：[你先洗漱，我去買早餐。]

段祁拉住他：[一起去。]

兩人從段祁家裏出發，沒錯，這最後一個月真的是玩命似的分秒不差絲毫不敢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喬臨幾乎從放假開始就跟着段祁在家裏學習，兩人現在連球都不打了。

段祁：[這一段路練800吧，體育分也很重要。]

喬臨：[小跑吧，沒進食對身體不好。]

兩人一路慢跑到豆漿店，再過幾天便是夏至的天氣已逐漸升溫，到了門口，雖沒有氣喘籲籲，可兩人停滞了片刻調節氣息。

任生文冷不防出現在他們面前，說道：[你們一大早練跑步啊？]

段祁擡起頭，問道：[你怎麽穿成這副樣子。]

任生文：[幫家裏的店送點東西。]

段祁：[幫忙是好事，可過幾天就是中考了，你能不能悠着點啊。]

任生文：[反正閑下來我也不會學習，算了算了，你們還沒吃早餐吧，趕緊去吃吧，我先回店裏了。]

說罷轉身就走，段祁迎上去：[啊文！]

任生文光一樣的跑失在小巷中，喬臨看着他，道：[先進去吧。]

段祁一邊進門一邊呢喃：[好歹也臨時抱佛腳一下啊……]

喬臨看着頭頂招牌：[你吃什麽？]

段祁回過神：[來碗豆漿兩個糖糕五個包子吧。]

喬臨：[成，我也一樣。]

喬臨：[你就算把他按在桌子上，他也不會學的，所以別再念了。]

段祁回過神，發現他一路上都在咕哝着怎麽讓任生文這幾天好好靜下心看書，于是嘆了口氣。

喬臨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學習不一定是每個人的出路，他打游戲那麽好，說不定以後就成了職業競技選手了。]

段祁：[我也打的很好啊，要不我也不中考了跑去做職業？我不是看不爽他不學，而是不喜歡他還沒開始就放棄，太喪了。]

喬臨側過身，神情嚴肅道：[我有時候真的覺得，段祁，你管的太多了。]

段祁眼神犀利，直視着喬臨：[成，我不管，我是閑的才一天到晚把你們當兄弟一樣的操心。]

說罷留給喬臨一個背影，兩人回到家，也只是繼續沉默地埋頭做題，偶爾有疑問會互相解答，多餘的話也不會多說。

這個中考，就這麽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喬臨母親的故事，是作者本人身邊的一個親戚發生的真實故事。

跟喬臨母親不同的是，我四舅年輕時曾經交往的一位女朋友，兩人在大學裏相知相愛。

我從小便很憧憬我四舅，因為他考上的是北京非常有名的一所大學，是什麽就不說了，怕大家覺得我胡編亂造

他是這個十八線小鎮唯一一名拿着指标上的，而他女朋友是省會城市考上的，兩人同一專業。

兩人畢業後也商量結婚的事情，可女方父親極力反對這門婚事，甚至以死相逼。

據說當年真的割腕送進醫院了，我印象當中，四舅是個很溫柔的人，可因為這件事情，兩人婚事告吹，四舅也從此變了個人似的。

不知是哪年春節，我聽四舅說起當年他的女朋友在省會城市當起了老師，還離婚了。

他喝着酒，誇着如今的四舅媽勤儉持家，還說好在當年沒娶她。

四舅應該還是在意她的吧，不然直到現在還在提起此事，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