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太倉山最終決戰
太倉山顧名思義,重巒疊嶂橫峰側嶺,是天塵世界中海拔最高的山脈。其峰巒竟可突破雲層,翠色掩映之上卻是光亮潔白的峰頂,頂上毫無任何花草樹木,天然透白的大理石層層鋪疊于上,形成一座大型的環形擂臺。
段祁足尖踏上這一片大地,對方背影堅韌挺拔,長戟背過身後,三千銀絲盡數傾瀉在詭秘的墨黑長袍之上。喬臨聞聲回首,望見段祁已然褪去鑲金華服,身着一襲輕紗紅衫,手持七翎雙钺,腰間別着泛着寒光的墨白刃。
明明都心知肚明只有墨白刃才會對對方造成不可逆的傷害,可兩人都持着系統武器。
段祁道:[刀刃見骨三寸分勝負,如何。]
喬臨漫不經心道:[在這之前,你說的勝負可作數?]
段祁:[作數。]
喬臨:[不後悔?]
段祁:[永不後悔。]
[那好。]話音剛落。長戟便毫不猶豫破開空氣,朝段祁刺來,段祁雙钺一勾,纏繞在長刃之中,往裏推進,兩人瞬間靠近,一聲淩厲刺耳的刮蹭聲響徹整片大地,遠遠躲在一旁灌木叢中的兩人也捂上耳朵。
淮陽文冼:[這架打的,外傷沒一處,內傷倒是連連。]
斷霁月:[咱們躲在這幹甚,段兄能打得過那大魔頭嗎,上去一起幹啊。]
淮陽文冼:[昨夜段祁說他會解決一切,讓我們別摻和,先靜觀其變,如果他不行了,咱們再上。]
斷霁月:[那一開始鬼鬼祟祟跟蹤人幹什麽,直接說不就好了。]
淮陽文冼‘咦’了一聲:[小兩口打架,會讓外人摻和嗎。]
斷霁月瞬間面如菜色,不予置評。
另一邊七翎雙钺死死卡着風化硝,喬臨眼底盡是悠閑姿态,段祁堅定地望着他,問道:[你當真回不去了?]
喬臨‘啊’了一聲,說道:[我騙你做什麽。]
段祁一個手刀,将風化硝打落在地:[你騙我的事可多了。]
喬臨看也不看打落在地的長戟,足尖一點朝段祁奔來,手掌攤開正欲引起武器。段祁唯恐他重獲長戟,立即上前将長戟踢開,怎料喬臨另一只手幻化出長鐮,勾手回旋,一道勁風襲來,他仰起脖子下意識後退,垂在額前的一縷發絲被斬斷。喬臨停下招式,接下這縷青絲,放在鼻尖嗅了嗅。
段祁:[……]
不想浪費過多時間,段祁立即上前過招,怎料喬臨的兩個武器全是長款偏遠程,而他的鴛鴦钺雖可靈活自由變換,用另一種說法便是雙刀,是把十足十的近戰武器。段祁被鐮刃割破了幾處衣裳後,将鴛鴦钺合并,展開七翎,瞬間七個光球萦繞周身,瞬時發起攻擊。
為首的雷球首當其沖,喬臨揮刃一檔,強烈的電流瞬間穿身而過,他感到右手一陣劇痛,仍是緊緊握着鐮刃,同時手背皮膚被巨雷擊出一道道荊棘般的紅血絲,像是冬日盛開的銀杉樹,幾道淩厲甚至延伸至半邊脖頸,下颚也染上些許,竟也生出一絲瑰麗。
喬臨臉上一絲愠色一閃而過,随後化去武器,接下一火一水兩個元素球,反面朝段祁襲來,段祁先是引領四周落葉抵擋,可火球先發制人,到他面前卻一下張大數倍,他一個措手不及,被火球撲了個滿面,可他連熱度都沒有感受到,卻被同樣也放大幾倍的水球給淋了一身。
[……]段祁無語凝噎地将淌着水的碎發撩至後方,同時擠了擠衣袖上的水。
喬臨那厮卻幸災樂禍地抱着手,眼底盡是笑意。
淮陽文冼面色如霜,指尖凝訣,斷霁月突感身邊之人壓抑的氣息,隐約能聽到他口中呢喃的聲音。
就在此時,段祁捏破風球以掌交替,再度引起落葉風暴,直到帶動風速轉動,他一把将遠處的風化硝招引至身旁,壓制其禁锢術法,便一手握了上去。
因異主而産生排斥的風化硝長/柄伸出許多尖刺,登時皮膚與武器的連接處鮮血連連,關閉了痛覺的段祁也不管不顧,與手握鐮刃的喬臨交起手來。喬臨望着被染紅的神戟,交織的鐮刃攻擊更甚,回回重擊之下段祁整個胳膊都給震麻,只聽到喬臨咬牙隐忍道:[你就那麽想贏嗎,你就那麽不想跟我在一起嗎!]
兩人身上多處被不長眼的長刃割傷,可戰鬥未止勝負未分,戰況僵持不下,喬臨一個上前,風化硝狠狠劃破他的肩膀,他手握戟镡,一個反手,生生擊斷對方與神戟的聯系,武器再度回歸自己手裏,卻被他狠狠地丢出雲外。段祁見武器已失,高舉金色光球,頓時大地陷入一片刺眼的光亮之中,陣法中的二人瞬間致盲,段祁雙目失明,但他清楚對方亦是同樣。再度驅動剩下的最後一個木球,化出千萬藤條禁锢住對方。
視覺已失,聽覺五感自然變得敏銳起來,他隐約聽見神木藤已經牢牢将對方束縛住,可沒過多久,便傳來一陣木頭燒焦的味道,以及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他為了解開束縛,竟用烈焰将桎梏之處給焚燒殆盡!段祁心頭一驚,喬臨沒有關閉痛覺,這一下鐵定是極痛的。他凜然上前,卻被一雙手拉進懷裏,對方輕撫他背上的散絲,頭部靠在他耳邊道:[保重。]
段祁愕然,原來對方一開始就沒想……
霎時一句驚鴻之聲響起,淮陽文冼高聲吟決:[冶金制衡!]
這時眩目光球失效,只見喬臨一把推開自己,他手中的雁避鐮登時爆破,四分五裂。喬臨額間冷汗涔涔,握着已經毫無知覺的右手,半跪在地。
段祁本想上前,卻望見淮陽文冼銜悲茹恨般的表情浮現在臉上,右邊斷臂處逐漸消散的光芒因禁術而加快流失,左手則緊緊提着五棱锏朝喬臨走去。段祁擋在喬臨身前,一掌将他推開三尺,斷霁月連忙接住對方。
段祁:[我說過讓你別出手。]
淮陽文冼‘哼’了一聲,道:[不出手,你以為你能打過這個世界的主宰?你們之間勝負約定與我毫不相幹,可你答應我的事別忘了。]
段祁:[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才與他決鬥的。你們站在原地,我去與他交涉。]
淮陽文冼緘口無言,将視線移開,段祁全當他默認,走到喬臨身旁,半蹲下來施展治愈術。
段祁沉聲靜氣道:[我聯合他人,是為不義,此戰是我輸了,答應你的我會做到,會與你一同活在這個世界。可我希望你能将權限借我一日,讓我把斷霁月的靈體上傳到總數據庫,這是我答應淮陽的。]
喬臨因疼痛消減呼吸逐漸平緩,擡眸半響,不發一言地看着段祁。淮陽文冼則道:[你瘋了嗎,意識停留在此,你現實就等同是個植物人!那誰去把數據傳給現實的我……]
段祁側首,語氣異常冰冷道:[看來你已經恢複當年所有事件的記憶,那我想你應該明白,真正造成系統封閉的罪魁禍首是誰。]
被段祁一語中的,淮陽文冼閉口不言,段祁不再直視他,淡淡道:[我會發程序代碼給我同事,讓他轉交給你。]
淮陽文冼道:[就算他借你一日權限,可難保他不會再度消除。最保險的辦法還是你親自帶回去……]
段祁倏地起身道:[你夠了!我……]
猝然感到一片天旋地轉,一股不安萦繞在心頭,他堅定意識使其不再潰散,可終究還是消離。
昨日的移魂乾坤盤,他轉了三次。
在兩次移魂之後各自恢複正常,他以為乾坤盤已經不堪受力損壞,可沒想到那只是多轉了兩下的時間延長。
若是以他為中心逆時針移魂,那麽他昨日轉化為淮陽文冼,又換回自己,那麽接下來他替換的,便是斷霁月。
而昨日淮陽文冼,亦是如此。
他換過斷霁月,如今換回自己的身軀,那麽他下一個替換的就是……
淮陽文冼直直地站在喬臨面前,俯視着對方,眼神裏充滿輕蔑:[你的提拔我很感謝,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就是動我的東西,我這人生平最讨厭別人動我東西了。]
段祁身在遠處,向前奔去,喊道:[淮陽!!]
他有什麽能做的嗎!有什麽可以阻止的嗎!
乾坤盤!怎麽阻止乾坤盤!
對了!他是媒介中心!乾坤盤的媒介中心!
只見淮陽文冼迅猛地解開別在‘自己’腰間的墨白刃,毫不猶豫地朝喬臨心口刺下,喬臨閉上眼,聽天由命。
段祁吶喊道:[修為自毀!!!]
半響,意料之中的刺痛沒能迎來,喬臨緩緩地睜眼,卻看到段祁無力地放下手,墨白刃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跪倒在地,捂着嘴,吐出了一灘鮮血,血紅液體在潔白的石磚上顯得格外醒目。喬臨艱難地爬過去,接住他要倒下的身軀。
喬臨眼眶發紅,聲音有些哽咽:[你這是做什麽……]
一股熱流從耳朵中流出,段祁伸手一摸,毫不在意地擦在自己同樣赤紅的衣衫上,反握住他的胳膊,剛想出聲,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想說,只是修為毀了,人還在的,不要擔心。
可下一秒開口卻道:[我答應你的,要一輩子……在這陪你。]
喬臨笑了,那是他許久不見的,少年時期那無暇純真的笑容,再也不是他們重逢之後殘冷譏諷。
他放開段祁,段祁無力的雙手撐在地上,來到一邊,撿起方才掉落在石磚上的墨白刃,徑直地朝自己心口處刺進去。
[喬臨!]
段祁眼裏瞬間模糊一片,用盡全部力量爬過去,這一下刺的極深,喬臨周身散出的靈體比任何人要快的多。他将人抱在懷裏,連連道:[我錯了,我錯了,我愛上你了,我應該早點說的,可我說不出口,我跟你決戰,就是為了找一個借口留在你身邊。在你說你的神識被徹底困在這世界裏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今後跟你一起在這裏生活,我當時就應該直接說的!我好後悔,你聽到了嗎,喬臨,我愛你!你聽到了嗎!]
喬臨仰着頭看他,伸手撫去他的眼淚:[別哭了。]
段祁埋下頭,身軀顫抖啜泣,喬臨撫着他的後背,一行清淚也從眼角滑落:[還記得我們常常讨論的神經傳感創造的意識世界嗎,這就是創作天塵的靈感由來。我真正的專業是臨床醫學神經,與計算機科學的學生共同改進了美國諾爾公司所淘汰的神經傳感儀器,并購買了旗下專利,這就是天塵壹頭戴式儀器的前身。]
[我很不想步父親商人的後塵,可人無完人,這個社會終究還是看錢的社會,于是我請求父親,将快要被投資商放棄的概念公司部分股份轉讓給我,此後高薪聘請了與大學合作過的同學,一同發布了早期的全息投影游戲‘漠塵’。并利用漠塵在市場上的成功,衆籌資金,廣納賢才,将天塵創造出一個大型武俠世界。]
喬臨想去握他的手,可身軀逐漸透明,遂放棄:[我很想,讓你看看完美的天塵,所以我耗盡心血,一遍又一遍地更改修複,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你進入游戲之後會有多開心,可我不知,那時你早就在公司實習,還創作了許多場景,我遺憾再也不能給你驚喜,卻又很欣喜,因為這等同于是你我一起創作的世界。]
段祁淚眼婆娑,緩慢地擡起頭:[你與望辰合并記憶了?實習的事情,我只跟他說過。]
喬臨哈哈大笑,勾下他的脖子,在他耳邊道:[我就是望辰,不能回到現實的事情是框你的。]
段祁遂睜大雙眼,直直盯着他。
喬臨深呼一口氣,說道:[那個未來的家夥總是幹擾我,唯恐我對你做出什麽事情,我一怒之下就把他封印在體內,我死後,你就可以回到現實了。]
段祁驚呆了一陣還沒緩過來,喬臨又道:[放心,他也會回去,畢竟是要上市的儀器,不會危害到生命。只不過……]
段祁止住淚,問道:[只不過什麽?]
喬臨撫着他的臉:[那句‘我愛你’,就得麻煩你再對未來的我說一次了。]
段祁:[……]
喬臨緩緩地支起身:[最後還能聽到心愛之人的告白,我也算是死得其所。]将對面滿臉淚花的人拉進,輕觸柔軟的唇部。
[我愛你。]
再睜眼的時候,面前已是一片虛無。
失力地躺倒在地,手臂遮住眼簾,喉間的嗚咽聲輕輕飄蕩在空蕩的石臺上,須臾間,便再也忍耐不住,放聲痛哭。
斷霁月一把攔住正要上前的淮陽文冼,沉悶說道:[你再上前一步,我就砍死你。]
淮陽文冼被自家兒子這麽一說,有點委屈道:[為什麽?]
斷霁月一把坐在地上,道:[閉嘴,你個法海。]
淮陽文冼嘆了口氣,将自己懷裏的黑色匣子遞給他,說道:[你帶着這個,還有我的記憶數據,交給現實的我,讓他好好和喬臨談談。]
斷霁月接下匣子,看着他也逐漸透明的身軀,急忙道:[你……]
淮陽文冼‘嗯’了一聲,也在他一旁坐下,道:[我和他都有着重要的精神寄托,抛開這些立場,我們還是情同手足的好朋友。]
擡首望去,寥廓江天萬裏無雲,世間景物千變萬化,終戰過後的寧靜增添幾分凄涼,斷霁月一人巋然不動地正坐在這片蒼茫大地上。他伸出手,接過這最後一片靈芒,靈芒在他手中一過,便化作星沙消散于天地間。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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