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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天清晨,舒成醒過來,看自己和霍彥衡中間隔出好一段楚漢河界,他就不再擔心會把人吵醒,自己忍着疼,輕輕下了床。他随手撿了霍彥衡昨天扔在地上的襯衫,披了,出去到走廊陽臺上獨自看了會兒景。其實,他素來也品不出山色湖光都有什麽好,勉強作詩的話,大約也只能寫句好山好水好天氣,這上億豪宅附帶的景致給他看算是白瞎。他站在這裏,不過是因為不敢回去。昨天霍彥衡是伺候着他上了藥洗了澡的,他幾乎有些惶恐,警醒着心下給自己定了底線:就睡這一晚,再不能多了。那些話本裏報恩的仙妖精怪,不都是睡過就走嗎?
可是,京湖宣撫司背嵬軍的統制徐照舍不得,沒爹沒媽沒人要的小孤兒舒成也舍不得。那本來是他的霍彥衡,他一個人的!他都不敢細想,霍彥衡是不是對每一個情人都這樣,冷漠裏又夾了些叫人沉迷的好。思及此處他就唾棄起自己,那個把他捧在手心裏,珍而重之的霍彥衡,是被他自己推出去送的死。他想起那信上的絕筆:死不複見。
他并沒有任何可辯解的,當年和霍彥衡一起在亂世掙命的那些人,孔彥舟也好,郦瓊也好,大大小小的占據山砦水寨的賊首,打來打去受了蠻子的招降,可不都平步青雲,高壽而終了?就霍彥衡倒黴,信了他的鬼話,跟他回了鄂州,受了招安,吃了皇糧,反而白白傷了性命。
舒成想得頭疼,是真疼,他只覺得額角一突一突,身上也陣陣發冷。他再站不住,只好墊着腳溜回去,下到餐廳看看有什麽能果腹。霍老管家和掌勺的張師傅正都在廚房,舒成和他們打了招呼,兩人對視一眼,把眼裏的詫異藏了,又換上一副波瀾不驚的面孔。
舒成要了熱茶,霍管家就在哪兒開始表演做綠茶的藝術,舒成卻等不及,他冷的厲害,嘴也發幹,直接在桌上拿個乘米飯的小碗,把熱茶全噸進去,仰脖就灌。霍管家的心就碎了,“這是西湖龍井,真的那種,還是明前。”他簡直不忍再看。
“龍井怎麽了?”舒成有些奇怪的問道,他知道這茶現在流行,但宋朝時也流行,想當初他跟他們宣撫相公到臨安去時,寺裏老和尚都是一大碗一大碗給他們送,說怕他們拄着槍在外面站着中了暑氣,可見這龍井不值得什麽了不起。
“您甭管他,”霍彥衡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門口,忽然出聲道,“小夥子就這樣,都是牛飲,咱沒轍的。”
他走過來,心情不錯的樣子,順手就招貓逗狗似的呼嚕了一把舒成。随即卻是一愣,“你發燒了?”霍彥衡用手貼了貼舒成的額頭,微微變了臉色,訓斥道:“你不知道自己發燒?還穿這麽少坐空調房裏,不舒服不知道躺回去,還等誰來照顧你?”
舒成正難受得不行,他覺得自己頭疼的都擡不起來,霍彥衡居然還怪他。他心裏又堵又酸,脫口而出:“我走不動了。”
霍彥衡聽了,撫了撫舒成的背,“霍叔,那您受累扶他去客房,吃點藥,張師傅今天再給弄點好消化的,等我晚上回來再理會。”說着,接過管家遞過來的濃縮,兩口喝完,就離開了,倒真如他自己所說,難受就難受,還等誰來管你不成?
話雖如此,到那天日落的點,霍彥衡就有些在辦公室坐不下去。他忍不住問總助Lily,怎麽報價還沒做出來,耽誤他下班。
Lily不解其意,這才幾點?但霍總目光如雷電,Lily扛不住,立刻以鄰為壑,說這就好,單特助剛剛找您。磚一樣被亂搬的單特助趕緊說,是木蘭別墅的電話找您。霍總哼道,“小孩就是嬌氣。”
Lily挺驚訝地看了眼單特助,聰明啊,她想,終于又搞來個小美人。畢竟總裁再不分分心,昏昏頭,他們這半年都要過勞了。
單特助只可惜舒成不上道,他硬着頭皮說:“不是那孩子,是管家,問您今天晚上是否回去用餐?”
沒想到霍彥衡聽了這話臉色就又沉了,“不是那個學生打的?我怎麽覺得他對這事,根本沒有很積極,單特助,你确定舒成真的是因為貧困才來找我?你當是如何确定的?”
單特助心想這問題問的,不光是質疑我,簡直也是質疑您自己?這麽多年,這麽多人,這麽多經驗,芝麻大的事情,還能錯出什麽花樣嗎?但他也不敢多說,只能一二三點,很有業界精英風範地打消了霍總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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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彥衡蠻不痛快的嗯了一聲,在一片霍總慢走的招呼聲裏趕回了家。結果到了家,他的心情依然沒有好轉。他見看舒成還穿着他的襯衣,心裏就不樂意,他知道家裏做事的人難免勢利,只當是照顧沒上心。“你自己衣服呢?昨不是買了一堆,管家沒拿來?”
舒成臉就紅起來,他是不舍得脫,這理由可不好意思開口,眼看霍管家就要含冤被屈。幸虧老大爺不知打哪兒冒出,急忙解釋,說是舒少爺自己不想換,心裏卻想,這位年輕人難道也是茶藝之道的大師?
“也好,感冒了就少穿穿脫脫的折騰,”霍彥衡見舒成還是一臉病氣,挺理智地把這事兒就蓋了章,然後又說,“什麽舒少爺,把這些稱呼都去了,他叫舒成。”
舒成看管家高深莫測的點頭走了,心裏就有點可惜:“從來沒人管我叫過舒少爺的,我都還沒樂夠,那他管你也叫霍少爺嗎?”
“不叫,我不愛聽。”霍彥衡說着,伸手貼了貼舒成的額頭,“怎麽還是燒?”
舒成趕緊說:“不是你的錯,我平時一年也要感冒個十次八次。”
“這哪兒成?”霍彥衡就想說年紀輕輕身體素質就差到這樣,爹媽都不帶去醫院看看?他忽然回憶起舒成的身世,便閉了嘴。再看舒成,就有些不值錢的憐憫,這學生也是真的怯弱,自己的襯衣穿他身上,腰部空出那樣好大一塊,袖口也晃蕩得跟水袖似的,領口更是敞得什麽,都能從上頭往裏望見紅腫如莓的,破了皮的乳首。半卧床上仰頭看着自己時,霍彥衡就覺得舒成未免有點可憐。
“你真喜歡歷史?”霍彥衡也不知道和二十歲的孩子能聊什麽,從前身邊大多是些百伶百俐的人,拿着話題來奉承他。想了想,也只好試探着問,“你要喜歡,先把粥吃了,我帶你去看個好東西。”
舒成急忙幾口就把粥吞肚裏,還半倒過碗口沖着霍彥衡,“你看,吃完了。”
霍彥衡那邊在手機上一個郵件還沒回完,就看舒成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手裏拿個空碗。他喜歡爽利的人,看舒成吃的快,他心裏也痛快。霍彥衡就把手機熄了,連人帶被子一起抱到懷裏,像抱貓一樣就給抱上了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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