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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照睜開了眼睛，但什麽都看不見，只有從門透進來四縫微光。他腦子裏一團漿糊，身上也一點力氣沒有。他動了動手腳，被綁的很緊，嘴也被膠帶堵着。操，徐照想，自己真是安逸久了，居然被人這樣輕易地打了悶棍。

他努力地翻了個身，蹭到了牆一樣的東西，地上也不是泥土，看來是倉庫，然後怎麽辦呢？徐照只能沿着牆摸索，他寄希望于碰到點尖銳的東西。

但除了把自己搞得可能更加狼狽，他沒摸到任何有用的，直到連那門縫裏的光都沒有了。

直到他聽到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大概是頭頂的位置，然後是一束手電筒的白色的光從上照下。徐照繃緊了身體。

“大哥哥？”

“誰！”徐照聽到一個帶着濃重口音的小女孩的聲音。

“我是馬麗。”

“馬麗！”徐照驚呼，“怎麽是你！”

“小點聲，他們還在外面。”馬麗跳下來，摔在地上，但又極快敏捷爬起來，趕緊去捂徐照的嘴，她顯得那樣害怕，胳膊撐在地上，不住地抖，用極低極細的聲音耳語，“這裏是考古隊租的平房，也不知道是要幹嘛，還沒用，我媽給他們做中午的炒飯，平時為了省事就偷偷把煤氣罐堆這邊，所以我不小心聽到他們的話……小聲點，叫他們知道我放跑你，我全家就都完蛋了。”

徐照點頭表示明白。他配合馬麗用小刀割開了繩子，把煤氣罐滾到上亮窗子下面，踩着罐子，一拉一拽爬了出去。他們倆都出來時天已經黑透了，徐照一天一夜沒吃沒喝，又一直被綁，他覺得自己現在手腳都是軟的，眼睛也花，而山路又那麽陡。

他沒辦法了，馬麗家那麽窮，她父親之前的手術已經掏空了家底，她連一部手機都沒有。他只能帶着歉意和小孩說：“抱歉啦，你可能白跑了一趟，我實在走不動了。”

馬麗滿臉焦慮，不住回頭，看向後面的破房子，她牙已經開始打顫，她想這個哥哥難道是傻子嗎，他難道不知道後面的人都有多可怕，他們在村子裏，永遠都是說一不二，想打人就打人，想吃誰家的雞就吃誰家的雞。他們是村裏大隊長的人，所有工程都是他們的，除了跑，沒有別的辦法。馬麗親耳聽到他們在一起合計，要如何如何才能把大哥哥徹底毀了。她真不是故意偷聽的，她感覺就是自己路過那個将軍的墳時，忽然犯困，眼睛都睜不開，只好找地方打盹，醒來就趕了巧。而那些人偏偏又沒看到自己。

無論如何，是這個哥哥拿錢救的爸爸，而做人最基本就是要知恩圖報，馬麗覺得自己必須把舒成帶走，拖也得拖下山。“大哥哥，不行，不能不走，不走就完蛋了。”

但徐照說，完蛋就完蛋吧，你自己現在走，還來得及。

馬麗相信那些人的酒快醒了，她急得不行，只能說，“快走啊，我爸還在家等我燒火呢，大哥哥你家裏也有人等着呢不是？那個給你錢的老板，你不回去他也得着急啊。”

霍彥衡嗎？徐照忽然有點想哭，他想到自己那時在鄂州，每天多絕望的等着消息。那這次就換霍彥衡等他了，或許，樂觀一點，霍彥衡這次能做到他當年沒做到的事，來接我吧。徐照想。

他就這樣攢起來來一點力氣，他們也不敢打手電棒，就摸着黑，往山下走。大概走出一刻鐘，忽然他們聽到了一陣鳥撲拉撲拉飛起的聲音，徐照一驚，趕緊去推馬麗，讓她躲進林子，千萬不要做聲。

馬麗已經吓傻了，站在那裏，徐照只能拎着她往樹林裏藏，但果然汽車的聲音由遠及近，一下子就到了跟前。馬麗哭了出來。

徐照屏住呼吸，側耳細聽，他忽然說，“有兩撥人！快，馬麗，我們往山下走，還有人來！”

馬麗到底還是小孩，她只是哭，說跑不掉了，完蛋了，爸爸，媽媽。徐照咬咬牙，蹲下身，把馬麗背了起來，也不管會不會被人發現了，他讓馬麗打着手電筒，一腳深一腳淺就往山下跑。

但後面的汽車還是來得更快，而徐照感覺嘴裏已經都是鐵鏽的腥味。那輛面包車終于還是停到了他們面前，徐照把小刀從馬麗那裏要過來，自己握緊了。

他背着馬麗，和面包車上下來的三個人對峙着。

“媽的，淨找事兒。這山都是我們承包的，你還想跑哪兒去？”一個人說，“婊子養的，信不信我現在辦了你？”

那個人就要伸手。

久遠的兇性回到他身上，不就是幾個村口無賴嗎？他徐照就沒有讓人追着打的！去他媽的，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躲開了那只髒手，然後穩穩把小刀劃向對方的眼睛。如果他手裏是一把普通的刀，他确定這個流氓兩只眼就都要瞎了。

在那個人的哀嚎聲裏，越野車的發動機轟鳴着近了，遠光燈轟然照亮，最前面的那輛牧馬人甚至沒有停穩，一個高大的男人就從上面跳下來，在幾個綁匪反應過來之前，風一樣到了他們眼前，一拳下去，把領頭的打倒在地。他用的力這樣大，那個人鼻梁都歪了。

車上的保镖也到了位，一切不過轉瞬，手起刀落，刀起犬亡，幾個無賴已經都躺在地上倒氣。他媽的不是仗着權錢為所欲為嗎？霍彥衡什麽都不顧了，他用刀狠狠在一個猶自罵罵咧咧的人的嘴角一抹，豁出好大一個口子，熱騰騰的濃血濺出來，猩紅的點點飛濺在臉上，似乎昭示着到底誰才是亡命之徒。

他還要再動手，徐照半跪在地上，捂着馬麗的眼睛，忽然說：“夠了，你別教壞小孩。”

霍彥衡握緊了手裏的刀，終于又松開。只是再開口時，他話裏的煞氣還是藏不住：“把他們原樣扔到沈家大門口，扔到沈舟眼皮子底下，不是她雇的人嗎，那就讓她好好看着。”他吩咐完，立刻走到徐照身邊。徐照這才松了手，把馬麗交給一個保镖抱着。

他站起來時，尖銳的痛忽然就從心髒處爆發開來，徐照忍不住抓緊了那塊衣服，可能這就是英雄氣短吧，他想無論好不好意思，自己總得和霍彥衡把話說開，但“霍彥衡”三個字出口之後，連他自己都聽不到自己說了什麽。

他最後看到的只有霍彥衡臉色大變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