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別睡了,起來陪我說話。”

屈衍仲被鼻子上的動靜吵醒了,一睜開眼就看到宋笙趴在自己胸膛上,一只手撐着腦袋,一只手點着他的鼻尖,臉上笑嘻嘻的露出兩個小酒窩。

“你睡了好久哇。”

“嗯。”屈衍仲貪婪的看着她的笑臉,躺在那一動不動。宋笙眨眨眼,往上蠕動了一下,把下巴擱在他鎖骨上,湊上前啄了啄他的下巴嘿嘿笑,“怎麽了萌萌,不開心啊?”

“不,我很開心。”

“為什麽開心啊?”宋笙把腦袋換了個方向側着。

“因為你在。”

宋笙臉上的笑更大了,她輕聲說:“錯了萌萌,我不在了。”話音剛落,一絲血線突兀的從她的臉頰正中出現,然後她的身體一左一右的分散,像被人拿了一把大刀從中間劈開。被血灑了滿身,屈衍仲毫不在意,又去抱住她那只剩下一半沾滿了鮮血的身體。

“我的身體呢?萌萌,你知道我的另一半身體在哪裏嗎?”

“我會幫你找回來的,很快。”屈衍仲神情隐忍而溫柔。

就像之前的無數次一樣,不論多麽溫馨美好的開始,到最後都會用這種場景殘忍的打破他的奢望和夢境,将他打落進無望的現實。可即使每次心髒都會抽痛,他還是無比期待着能夢見她哪怕一時一刻。

這次屈衍仲是在一陣呼喚聲中醒過來的,看到來訪者那熟悉的臉時,屈衍仲明白時間到了。他當初說過,最多三年一定會從這裏出去,就是因為他知道有的人需要他。在進這裏之前,他做的最多的就是在手術臺上救人,他的人脈也是這樣積累下來的,而出去的契機也在裏面。

“屈 博士,我需要你的幫助。”金發碧眼,看上去已經五十歲,但保養得當并不顯老的男人坐在對面,十分誠懇的說,一邊将手頭上的一份文件推倒了屈衍仲面前。“你 的案子三年前是我那位老對手以勢壓人,并不是沒有活動的空間,如今我有事相求,如果屈博士能成功替我完成這個手術,屈博士的牢獄生涯立刻就能結束。”

屈衍仲離開k島去了m國三個月,三個月後,m國有名的一位大人物就倒了臺,另一位大人物獨攬大權,與此同時,屈衍仲被提前釋放。

他從住了三年的監獄裏走出來的時候,在門口看到宋爸宋媽還有宋離原及方靜。宋離原一年前已經和方靜結了婚,四人等在這裏看到那個穿着黑大衣獨自走出來的男人,都有一瞬的怔忪。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許久沒見,四人都覺得現在的屈衍仲和三年前,有很大的區別。他像一面布滿裂縫的白牆,因為纏繞其上的青藤枯萎而顯得陰郁;抑或是燒完了的灰燼,再也找不到一點火星,連煙都已經熄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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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爸首先回過神來,他走上前盡量用自己最溫和的語氣說:“小笙曾經說過等你出來要一起來接你,現在她不能來了,我們替她來接你。”

屈衍仲眼神動了動,看了一眼幾人,開口說:“謝謝。”

一路沉默,宋爸宋媽還有方靜都企圖和屈衍仲多聊幾句,只是畢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屈衍仲的态度又比當年更加冷漠,到最後都只能沉默。回到內陸,屈衍仲拒絕了宋爸宋媽他們的邀請,徑自去了s市自己和宋笙當年的房子。幾人看着他獨自離去的背影,俱都無言嘆息了一聲。

提着行李箱,屈衍仲站在了那扇許久沒有開啓的門前,站了許久才開了鎖。咔噠一聲輕響,門開了,一股塵封許久的淡淡黴味透了出來。門被徹底打開,屈衍仲提步走了進去。剛走了兩步,一個只在夢裏出現過的聲音無比清晰的響起在耳邊。

“回來啦!萌萌今天有沒有想我啊?”

屈衍仲心裏猛地一跳,手裏提着的行李箱啪的摔在地上,他急促的往前走了兩步,嘴裏艱難的喊了一句:“……宋笙?是你嗎?”

“回來啦!萌萌今天有沒有想我啊?”又是一句重複的話響起,屈衍仲身子一僵驀地想起什麽,将眼神放在了門邊一個自動感應裝置上。聲音是從裏面傳來的,那是幾年前,宋笙裝上的,她還每天換了花樣的錄音,每天他回來,都要先聽見宋笙的留言。

熟 悉的聲音一連響了三遍,然後空氣就再次陷入靜谧。屈衍仲的神情有一瞬間似喜似悲,仿佛再也無法承受的靠在了門上。再多的武裝,竟然也無法抵擋這突然洶湧而 來的回憶,每一次回憶就像一把尖刀,狠狠的在他心口戳上一刀。只是進了門,他甚至沒有擡頭去看屋內熟悉的擺設,就感到了窒息。

這 個房間裏,好像每一處都有宋笙的身影,他靠在門上,擡起頭,一下子好像是宋笙穿着裙子從客廳裏探出頭來問他‘萌萌今天回來帶什麽好吃的啦?’一下子又是穿 着圍裙的宋笙從廚房裏端了菜出來說‘今天你回來晚了,我試了一下做飯,不好吃是肯定的,但你得誇我。’一下子又是穿着白襯衫黑褲子坐在懶人沙發上看書的認 真模樣。

整個屋子裏都是宋笙,從他的回憶裏折射出的幻影,幾乎充斥了整個空間,巨大的痛楚朝他壓過來,壓得他無法直起身子,只能不斷的彎腰,最後委頓在地,無聲的抱住頭和臉。

“宋笙,宋笙,宋笙……”

他又做夢了,屈衍仲很清楚,因為他躺在幹淨明亮的卧室裏,身邊坐着微微笑的宋笙。見他睜開眼睛,宋笙俯身上前,動作溫柔的在他眼皮上親了一下,披散的黑發一絲一縷的劃過他的臉頰,癢癢的。

陽光在她背後照射進來,好像将她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金邊,讓她看上去又溫暖又美好,像是随時都會融化在陽光裏。

“歡 迎回家。”宋笙在他手上帶着婚戒的那根手指上柔柔的親吻了一下。屈衍仲快被這樣柔和的美夢溺死了,只能一動不動的看着她每一個動作。做完了這一切,宋笙起 身走到落地窗邊拉開那層薄薄的純白窗簾,讓陽光更多的灑進來,接着回頭笑吟吟的說:“今天天氣很好,萌萌不要再睡了,你該醒了。”

“不,讓我再睡一會兒,宋笙,只要一會兒。”屈衍仲深深的看她,眼裏滿是無聲的祈求。宋笙看着這個一貫和脆弱搭不上邊的男人露出這種眼神,有些無奈又有些疼惜的笑了笑,朝他走過去,将手放進了他手裏,立馬就被緊緊握住。

“好吧,那就允許你再睡一會兒,但是你要答應我,再睡一會兒就醒過來,好嗎?不然,我不放心。”

屈衍仲沒有回答,只是将她抱得更加緊了一些。這一夢,也許是因為回到了久違的家,屈衍仲的這個夢沒有痛苦,只有歡愉。可那也只是在夢裏,一旦醒來,夢裏的歡愉照射出的也只是更加冷酷的現實。

這 一天醒來後,屈衍仲走遍了這個家的每一處。宋笙喜歡拍照,格外喜歡給他和自己拍合照,在這裏留下了很多照片,足足十幾本,他每一張每一張細細看過。宋笙還 拍了許多的視頻,都是她自己平時空閑的時候閑着沒事拿着攝像機亂拍的視頻,大多數的視頻裏面只有他們兩個。屈衍仲一遍遍的反複看,他不說話,也不動,只一 雙眼睛看着面前屏幕裏笑得開心的宋笙。

“好啦好啦那麽接下來我要采訪一下我的愛人,問問他如何做一個好丈夫。來來來,萌萌看着鏡頭,笑一個……好吧不笑就算了,你在做什麽好香,給我一個~嗯換個話題,接下來我們要采訪一下屈大廚,問問他我們今晚又有什麽好吃的大餐!”

“嗯咳,我不小心把浴室門弄壞了,但是萌萌在裏面洗澡呢,所以我現在就要不小心去看看美男出浴,再拍個視頻回味一下嘿嘿嘿~萌萌我來啦!”

“萌萌的腳,我的腳,萌萌的手,我的手……不對啊,萌萌你有發現嗎?你的手竟然比我的好看,還比我的白!啊啊啊啊好羨慕快讓我咬一口!吧唧吧唧……我好像突然想吃雞爪,诶萌萌你去幹嘛?還真的要去買啊?回來我開玩笑呢!”

“……”

方靜和同事打了個招呼,忽然看見自家隊長兼老公臉色嚴肅的走過來,不由好奇問道:“怎麽了?”

“屈……他來了,說要看笙笙那個案子的資料。他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相關身份和證件,說這個案子有疑點要重新翻出來看看。”宋離原抿了抿唇,他們都清楚,這個案子并沒有疑點,只不過屈衍仲無法接受,想要做些什麽。

宋笙的死亡對于他們每個人來說都是無法愈合的傷疤,只是好不容易稍稍結了疤,屈衍仲的出現一下子就再次撕開了這個傷口,只要看到屈衍仲,宋離原就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妹妹。

方靜靜了一瞬,顯然和宋離原想的一樣,她安慰的拍拍宋離原的手,“我去安排就是了,你去處理自己的事吧。”

深 吸了一口氣,方靜敲開休息室的門,看見了坐在裏面的屈衍仲。休息室裏面的椅子并不怎麽幹淨,畢竟每天在這裏等待的人都是有事匆忙來找警察辦事的人們,這麽 早來整理的人又還沒到。方靜對屈衍仲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年那個除了宋笙以外,其他誰都不能忍的潔癖,現在驀然見他毫無表示的坐在那落了不少污漬的地方,還有 些回不過神來。

也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那年剛進隊裏不久,因為一具屍體的鑒定和宋離原一起去找屈教授幫忙。就是他第一次和宋笙見 面那次,宋笙還毛毛躁躁的沖上去和嚴重潔癖的屈教授握手,把她吓了一跳。那時候屈教授潔癖多嚴重啊,再一看現在,方靜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裏到底是感嘆 多還一些是難過多一些。

收拾了一下心情,方靜開口說:“屈教授,我帶你去調資料吧。”

方靜打開了一間房間,找出了關于宋笙那個案子的相關資料,回頭去看屈衍仲,“屈教授,這資料你是帶回去還是在這看?”

“就 在這裏,謝謝。”新開的資料室裏有一張辦公桌,屈衍仲拉開凳子坐在那開始看資料,方靜一眼看到上面血腥的圖片,立刻轉開了眼,眼圈泛紅。她是把宋笙當妹妹 看待的,當時宋笙的半邊屍體送了回來,她根本就沒法去看,還是請的另一個法醫鑒定。從這一點上來說,她無法和屈教授比,不是誰都有勇氣看着自己愛着的人那 樣凄慘的屍體。

“我先去工作了,屈教授有什麽事叫我就行,我的辦公室在左手邊第三間。”

門被帶上,屈衍仲沉默的一頁頁的翻看手裏的資料。這裏的資料比一年前到他手裏的那份要多,屍體的照片更多更加詳細。

那幾張照片,他在獄中看了無數遍,每一處都記在了心裏,甚至有一段時間夜夜夢見。可是無論看多少次,那種感同身受的痛苦都在折磨着他,讓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好像也被劈成了兩半。可他就像受虐一樣,越痛苦就越是要狠狠記在心裏。

痛苦卻冷靜,迷于虛幻又精神清明,他一句句的看着那些資料,心裏痛的麻木,手裏的動作卻很穩。當看到那夥人販子抓走的孩童裏面十二個獲救,其中有一個五歲的,來自陽光孤兒院名叫安安的孩子,屈衍仲敏銳的感覺到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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