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長夜

自從懷孕以後，孟安很久沒有過這麽大的運動量了。

逛了一天的街，加上晚上的“加班”，累得孟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睡眼惺忪的孟安想到宋屹叮囑的三餐定時，不得不從床上爬起來，半夢半醒地洗漱。

當他整理得幹幹淨淨坐到餐桌前，卻驚喜地發現每天監控自己的那個煩人精今天居然不在。

“咳，那個。宋屹人呢？”孟安摁住內心的雀躍“若無其事”地向管家打聽到。

“少爺被老爺喊去公司了，好像是有什麽急事。”

“他什麽時候回來？”

“沒交代，他讓您先吃，不用等他。”

誰會等他，不回來最好，一輩子都別回來了。

聽到宋屹暫時不回來，孟安心情格外敞亮，胃口也比平時大了不少。餐後孟安還點了個他愛吃的小布丁，那玩意太甜宋屹總是限制孟安對糖分的攝取，糖分不足搞得他整天都不開心。

狗東西不在家真是太爽了，吃完布丁再睡個回籠覺，巴适。

孟安打着哈欠剛想上樓，就被身後的管家叫住了。

“孟先生，等等。”

“不是吧，連你也要管我？”

他一臉疑惑地回頭，只見管家端着碗湯藥正等着自己。

從心底裏抵觸喝藥的孟安一看到黑漆漆的湯藥，眉頭就不自覺地擰在了一起，本來的好心情也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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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還沒吃藥。”

“放着吧，待會我會吃的。”

“少爺讓我盯着您趁熱喝完。”

“啧。”孟安不爽地瞪了眼管家。

老管家經歷過大風大浪，被孟安這樣的小奶貓撓一下眉頭都不皺一下，依然不依不撓地讓孟安喝藥。

“你就不怕我給宋屹吹枕邊風？”

“害怕，希望宋先生不要為難我一個老人家。”

嘴上說着害怕，眼神卻滿不在乎。

他一直都對宋家這位老管家喜歡不起來。

老管家将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戴着副金絲邊眼鏡，做事完美到挑不出任何差錯。平時對自己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但他卻覺得管家絲毫沒将自己放在眼裏，甚至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夾雜着輕蔑。

聽宋屹說在他出生前，管家就已經在宋家效勞，服侍了宋家三代，是宋屹父親的心腹。而反觀自己不過是宋屹養的金絲雀，确實不值得尊重。

管家又将湯藥往前遞了遞，孟安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對着管家冰冷的視線，孟安有一瞬間竟有種宋屹盯着自己的錯覺，無奈他只能硬着頭皮，接過碗捏着鼻子閉着眼睛将湯藥一飲而下。

“行了吧。”孟安火大地擦了擦嘴角，展示了一下喝得幹幹淨淨的空碗，管家才放心離開。

·

一碗湯藥下肚，孟安感到食管和胃部立馬灼熱起來，那感覺說起來好像與平日裏喝完藥有些許不同，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同。孟安将它沒放在心上，只當是普通的腸胃炎，拖着沉重的腳步硬撐着上樓。

他現在急切渴望補覺，睡一覺就一切都好了。

可還未走到樓上，不适感就立刻蔓延開來。

孟安感覺身體燙到像是要燃燒起來，他的四肢開始發軟，用盡全身的力氣也只能扒拉住扶手，明明只剩幾格臺階卻連擡腳也做不到。

“救……”孟安想要呼救，哆嗦着張開嘴，可聲音卻堵在嗓子眼怎麽也出不來。他好像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卷入巨大的恐懼，卻無能為力，只剩下絕望。

突然一陣尖銳的痛楚刺進他的腹部，幾乎要将他刺穿。

随着小腹一陣劇烈的痙攣，有溫熱的液體從孟安的兩腿間緩緩向下流淌。

孟安不敢去想那是什麽，但又不得不去确認。冰冷的汗水從額頭滑過流進眼睛，顧不上眼睛的刺痛，拼命控制住身體的顫抖，咬緊下唇慢慢低頭……

只瞧見腿根的血液不受控地往下流淌，将他的棉拖鞋也染成了血紅色。

精神上的打擊讓情況變得失控，孟安無力再穩住自己的身體。世界一下子天翻地覆，挺着大肚子的孟安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樓梯不高，可對懷有身孕的孟安來說卻是致命的打擊。他竭力護住肚子，後背重重砸到地上，他幾乎能聽到體內骨肉撕裂的聲音。

視線所及之處都被滿滿的紅色所占據，他從未見過這麽多血。

逐漸迷離之際，孟安腦中閃過許多回憶的畫面，有年少時的、有快樂的、有痛苦的，他突然意識到可能這就是人們所說的走馬燈。

只是沒想到他一生如浮萍寄清水，在這生命最後一刻最深的牽絆居然是自己腹中從未謀面的孩子。

真想再感受一下寶寶的胎動，哪怕一下也好，讓他知道孩子還活着。

“救……孩子……”

他用盡了最後的氣力，終于支撐不住，投身到永無盡頭的長夜中去。

黑暗，最終吞沒了所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