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窦妃陵在長安東南四十裏,皇帝登基之後,曾經将陵墓修整,築神道,起享殿,周圍植以松柏。

????祭拜之後,皇帝立在享殿前,四周望了望,只見綠野如翠,心曠神怡。

“九年了。”懷恩侯窦誠在皇帝身後,長嘆一口氣,“陛下年年來探望,婉在泉下若有知,亦當寬慰。”

皇帝道,“夫妻一場,朕來祭拜乃是應當。”

二人邊說着話,邊往陵外走去。身後,窦芸扶着紀氏,忽而道,“陛下,今日晚膳,也到侯府中用麽?”

皇帝回頭看她一眼,莞爾,“正是。”

“自然要到府中。”紀氏笑盈盈道,“年年如此,今年亦不例外。”

窦芸聽着,放下心來,看看母親,臉上亦露出笑意。

待得上了車,禦駕在前,懷恩侯府車駕在後,侍衛護送着,一道辚辚往長安而去。

到達懷恩侯府時,已是黃昏。

皇帝一向不喜鋪張,又是窦妃忌辰,懷恩侯窦誠也不張揚,府中無結彩,只像平日一樣點燈照明。宴上亦只讓兩名家伎彈琴,簡單平實。

紀氏操辦的筵席一向精細,待得家人呈上,只見各色食器十幾樣,都不大,其中食物卻擺設得賞心悅目,如花卉,如山水,如走獸,且香氣撲鼻,教人食指大動。

皇帝看着,莞爾,“夫人家宴,名不虛傳,朕在宮中亦時常聽人誇贊,說至善至美,甚于宮筵。若非在府上用過多次,朕幾乎不信。”

紀氏笑道:“陛下過譽。不過些家常菜肴,花些心思擺設罷了。”說罷,她看看窦芸,掩袖道,“不瞞陛下,陛下今日所用,乃芸親手烹制。”

“哦?”皇帝訝然,看向窦芸。

窦芸一臉羞赧,嗔了母親一眼。

Advertisement

“未知侯女竟通庖廚之事。”皇帝笑了笑,看看盤中,“如此精美,想來必是費了許多工夫。”

“也未費許多工夫,”窦芸忙道,“為陛下制膳,妾之幸也。”

“芸與婉甚似,平日除了愛詩書女紅,亦好制膳。”紀氏說着,嘆口氣,“可惜婉去得早,她當年還說,待身體康健些,便日日親手為陛下作愛吃之物……”說罷,她眉頭一動,低頭用衣袂點了點眼角。

窦芸見狀,忙過去勸慰,“母親怎又說起這些,節哀才是。”

“母 親是實在想不過。”紀氏哽咽道,拉過她的手,“我與你父親,此生唯你姊妹二人。你長姊溫柔賢惠,從前在家中,常體恤你父親與我操心勞累,為我等縫衣做羹, 盡孝于前。後來與陛下與婉成婚,龍姿鳳章,一對璧人,誰不稱贊。陛下體恤,逢妾生辰,親自陪婉過府來賀,見婉不舍,在府中留宿,隔日再走,這般情義,又誰人 不羨。誰知一場時疫,便天人永隔……”

她說得傷心,窦芸亦難過,“母親……”

紀氏又拭了拭眼淚,向皇帝道,“妾亦是心疼陛下。知女莫過母,當年小女離世,妾心中知曉,她最舍不得的便是陛下。這麽多年來,陛下孤身一人,室中無婦人,膝下無兒女,每逢寒暑,亦無貼心之人相伴,小女泉下若知,豈不傷心……”

她哽咽一下,還待再說,皇帝卻颔首,出聲道,“夫人之意,朕已明了。”

衆人神色一動,卻見皇帝對徐恩道,“告知宮中,今夜朕在懷恩侯府留宿,不回宮。”

徐恩應下,出去傳話。

皇帝再看向紀氏等人,道,“夫人所言極是,朕雖為婿,卻多年未曾關懷君侯與夫人,實是不該。今日乃窦妃忌辰,朕當留宿府中,全祀奉之儀,以表懷念。”

紀氏張張口,愣了一下,這時,窦誠忙道,“陛下隆恩,臣等感激不盡!”說罷,領着紀氏和女兒,一道伏拜行禮。

*************************

皇帝留宿,雖吩咐不必隆重,侯府上下還是忙碌了一番。

紀氏方才一番言語,雖未得預想之效,可皇帝留宿一夜,亦是意外收獲,心中欣喜。待得諸事齊備,她看看正在堂上與徐恩說話的皇帝,想了想,對窦芸說,“去做些蓮羹來,待得晚些,可為陛下宵夜。”

窦芸會意,笑笑應下,轉身往庖中而去。

紀氏心中滿意,才轉身,卻見窦誠看着她,神色不定。

“怎麽了?”她訝然。

“我有話說。”窦誠皺着眉,說罷,往內院而去。

待得入室,窦誠掩上門,道,“方才在堂上,你哭哭啼啼,想說甚?今日是婉的忌辰,怎好提這些!”

紀氏道:“婉的忌辰怎不好提,芸又不是外人。君侯,芸今年已經十五,還不入宮,莫非要一直在家拖着?”

“你怎還想着此事!”窦誠道,“年節入宮之時,你就已經問過陛下,陛下一口回絕,你忘了?”

“陛下回絕又如何,不是也未看上別人?”紀氏反駁:“妾以為此事不可就此說死。陛下前番采選,掖庭都滿了,陛下可封了誰為夫人,立了誰為後?”

窦誠結舌。

紀氏看着他,笑笑:“君侯,莫多想!論親近,除了杜氏,陛下還跟誰人親?陛下回絕,說不定是一時之念,我等加些勁頭,說不定又改了主意?芸模樣教養也不差,妾便不信,陛下能挑得出比她更好的來!”

窦誠搖頭:“我是怕你做得太過,反惹陛下不高興。我等這一切,哪樣不是陛下所賜!歷代先帝,哪位會給登基前去世的元妃外戚封侯?陛下賜我等榮華,已是念在了舊情,若總想得寸進尺,一朝觸怒聖顏,只恐什麽都要丢盡。”

紀氏不以為然:“陛下豈會如此。”

“怎不會?”窦誠瞪起眼,“他可是皇帝!我早說過你,莫總往高了看。陛下娶婉,乃是從先帝之意,婉無福,做不成皇後,陛下不是還給我家封了侯?凡事知福才是,莫總這般要強!”

“反正妾看不上那些人。”紀氏冷哼,“君侯未封侯之時,那些人何人看得上你?陛下得了天下之後,個個甜言蜜語,道是妾不知曉他們心中作何算計!皇後既然本是落在了我家,便定是我家的,陛下如今又未定,憑甚不去争!”

窦誠面色一變,正待再說,外面家人禀報,說宮中的徐內侍要與窦誠商議皇帝留宿之事。

紀氏代窦誠應了一聲,轉頭嗔他一眼,低聲道,“陛下在大臣家留宿,長安城中,還有誰得過如此殊榮?陛下對窦氏情義,不是明擺的麽。君侯莫顧慮太多,此事全交與妾,妾自由分寸。”

窦誠見她如此說,亦無奈,嘆一聲,只得走開。

********************

夜色籠罩,漪蘭殿內外,宮人點燭掌燈。

大雨似乎将至,天氣有些悶熱,時不時有飛蛾趨光而來,“啪”一聲,在火裏爆一下,落下燈臺。

蒲那和從音好奇地看着,過了會,蒲那問徽妍,“這些飛蛾怎麽了?不知曉到了火中便會被燒死麽?”

“飛蛾飛蛾,莫來了。”從音說,用小手去将飛蛾擋開,卻是無用,一只飛蛾繞開她的手,又沖到了燈火中去。

徽妍将從音的手捉住,讓宮人将燈臺拿開,“飛蛾就是這般,生性喜光,雖知有難,仍忍不住要沖進去。”

蒲那訝然,好一會,道,“真傻……”

徽妍笑笑,不再多說,催促二人洗漱就寝。

小童們乖乖聽話,更衣之後,躺在榻上聽徽妍講故事,沒多久,就睡着了。

宮人放下幔帳,熄滅燈火。夜深之後,遠處傳來擊鼓報更之聲,博山爐裏仍散發着淡淡的香。

二更了。

徽妍躺在榻上,望着帳外隐隐透入的微光,有些出神。

他……在做什麽?睡了麽?

這樣的問題,近來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徽妍總會忍不住想。她知道,皇帝是個勤勉的人,夜裏有時會忙到很晚才睡,說不定此時,他也與自己一樣,仍然醒着。

今日,是徽妍入宮以來,第一次沒有見到他。他今夜在懷恩侯府留宿,而想到那位侯女,徽妍就覺得心上好像被什麽壓着。

幹你何事?心底一個聲音問。

可徽妍就是忍不住想下去。皇帝對懷恩侯一家的恩寵,人人都看得到,徽妍聽宮人們議論,今日是皇帝登基以來,第一次在大臣家留宿。

“……陛下或許真的會娶懷恩侯女吧?”

“……我看錯不了,或許明日陛下回來,就會召大臣說此事。”

“……”

徽妍知道自己想這些矯情,但聽得這些議論,仍不免挂在心頭,又勾起繁亂的思緒。

你知道他想立誰為後,他對你說過。一個聲音道。

可另一個聲音卻道,那又如何,你早已推拒了。

——雖是推拒了,可他待你一直甚好,你想想在弘農之時……

——他可不曾說做這些是為了你,他說他是為了蒲那和從音!

徽妍心煩氣躁,忽然覺得自己也像一只飛蛾,并且還是一只自作死的飛蛾。

明知那是自己設定的禁地,受了誘惑,仍然頭也不回地撲進去,以致深陷泥潭,走投無路。

徽妍輾轉反側,無論怎麽努力也無法平靜,瞪着眼望着頭頂的紗帳。

今夜,她似乎注定要失眠了……

****************************

徐恩按皇帝吩咐,讓人将宮中未閱的文書取來。夜裏,皇帝與窦誠敘過一番話之後,就在宿處閱卷。

懷恩侯府就在甲第之中,離未央宮不遠。聽到宮中報更的鼓聲,皇帝擡眼瞅了瞅外面,不覺間,已經夜色濃濃。

他忽然有些記挂起漪蘭殿,此時,徽妍大概早已講完了故事,哄那兩個小兒入睡吧?想到這些,皇帝心中像被輕紗拂過。

說實話,他對帶小童也不算毫無經驗。從前在李美人宮中,他常常陪着六皇子玩耍,小童的秉性,他一清二楚,知道如何威逼利誘讓他們聽話。但是講故事哄小童入睡,他則全然不知所措,六皇子入睡有保氏侍奉,從來用不到他。

想起徽妍的那些故事,皇帝就不禁彎起唇角。雖是胡謅,有時想一想,他卻也覺得有趣。怪不得那兩個小兒肯聽她的……

正神游,忽然,門外響起些說話聲。未幾,徐恩入內禀報,說懷恩侯女親自盛了蓮羹來,請皇帝品嘗。

皇帝聞言,将手中的奏章放下,有些無奈。

“請侯女入內。”片刻,他說。

徐恩應下,沒多久,窦芸端着一只小盤入內。

見到皇帝,她笑意盈盈地行禮,“妾見陛下夜深未眠,特為陛下做了蓮羹,以為宵夜。”說罷,将蓮羹呈上。

徐恩将案臺收拾了一下,将漆碗接過來,放在皇帝面前。

皇帝看了看蓮羹,微笑,“侯女辛苦。”

窦芸抿唇:“陛下為國事操心,尚不辭辛勞,妾不過做一做羹,何言辛苦。”

皇帝颔首,繼續看着手中的奏章。

過了會,擡眼,發現窦芸還在,雙眸脈脈望着他。

“侯女還有事?”皇帝問。

窦芸知道皇帝又要攆她,卻鎮定自若,“有事。”

“何事?”

窦芸道:“母親命妾明日到廟中為長姊祈冥福。陛下曾許諾過,妾可到未央宮的宮廟中拜後土,乞陛下準妾入宮。”

皇帝看着她,目光淡淡。

他的确答應過此事。那亦是年節時,懷恩侯府一家入宮拜見皇帝。紀氏身體不适,窦芸便向皇帝求了二事,一是讓紀氏到甘泉宮養病,二是許她到宮中拜後土。

皇帝沒回答,卻對徐恩道,“徐內侍,聽到了?”

徐恩忙上前:“聽到了。”

“傳話去,準侯女明日入宮。”皇帝吩咐道,說罷,看看窦芸,“夜已深,侯女下去吧。”

窦芸這才露出笑意,向皇帝一禮,“多謝陛下。”說罷,轉身款款而去。

*********************

第二日清晨,皇帝辭別了懷恩侯夫婦,登車回宮。

昨日的文書已經處理完,皇帝并不急着到宣政殿。到了寝宮,用過早膳,問徐恩,“漪蘭殿在做甚?”

徐恩知道此事皇帝每日必問,早已打聽過,忙答道,“禀陛下,王女史帶着蒲那王子與從音居次,一早便騎馬去了滄池,說要登漸臺。”

“漸臺?”皇帝訝然,望望殿外天色,饒有興味。

他走到椸前,挑了挑,取了一套白地錦袍。

“這身衣服如何?”穿上之後,他問徐恩。

徐恩愣了愣,忙道,“甚好。”

皇帝看着銅鏡,卻似乎有所不滿,“換個帶鈎,那金鑲琉璃的。”

宮人忙取來金鑲琉璃的帶鈎為他換上。

皇帝又問徐恩:“如何?”

徐恩又道:“亦好……”說着,奉承地笑,“陛下穿什麽都好。”

皇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再換回那錯銀的。”待得都穿戴好了,皇帝再照照鏡子,這才滿意,命令備馬,步伐輕快地走出去。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