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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擦黑,皇帝讓宮人呈膳,與衆人在殿上分席坐下。

徽妍照例帶着從音,皇帝照例帶着蒲那,對面,劉珣坐在皇帝下首,王萦次之。

王萦上次與皇帝共膳,皇帝還是“劉公子”,雖知他随和,但王萦還是不由地緊張。一邊吃着,一邊不時瞅瞅皇帝,又瞅瞅徽妍。劉珣卻是吃得快,沒多久,便吃飽了,宮人要給他添膳,被他止住。

“兄長,”他對皇帝道,“今日高鄉侯生辰,家中置宴,請了我去。”

皇帝訝然,看看外面天色,“你去到,只怕宴都快散了。”

劉珣有些為難,道,“可高鄉侯是是親自來邀,我也答應了……”

皇帝知道他與京中的幾位侯門貴胄較好,高鄉侯此人,人品亦尚可。他也不多言,道,“去吧,只是不可多飲酒。”

劉珣聽着,面上露出笑意,忙應下,向皇帝行禮告退。

徽妍在一旁看着,知道皇帝其實還想多留他一會。但皇帝對這個弟弟一向寬和小心,他想做什麽,皇帝并不多加幹涉。

對待在乎的人,他似乎從不會真正地用天子之威相壓。

徽妍心中好像有些軟軟的東西,瞅皇帝一眼,掩飾地繼續低頭,捧着杯子喝一口水。

******************

高鄉侯在長安頗有名望,人緣亦好,生辰之宴,登門赴筵者皆貴胄。雖已入夜,宴樂卻是正歡,堂上有歌舞,苑中有雅聲,男子女眷,或在堂上飲酒,或在苑中散步攀談,笑語琳琅。

鯉城侯手執酒盞,與友人談笑一陣之後,緩步走到一處偏僻無人的水榭裏,聽着遠處傳來的樂聲,獨自飲酒賞月。

夜風徐徐,他憑欄而立,正飲下一口酒,忽而聽見一點叮當的環佩之聲,回頭,卻見燈籠柔和的光裏,一個女子徑自走過來,修飾精致的面容襯着華美的衣飾,貴氣不凡。

鯉城侯莞爾,朝她舉舉盞,“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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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芸卻毫無笑意,盯着他,神色不定。

“我的人看到陛下今日去了王府,為她頂撞了大長公主。”她低低道,“你那計策,全然無半點用處!陛下還派人去了鄉中查申平來路,搜到了財帛,趙弧也被拘下,若廷尉查出了是我……”

“那是侯女沉不住氣,多此一舉,又去找了那趙弧所致。”鯉城侯不緊不慢,打斷她的話,“我早說過,不可操之過急,急則誤事,侯女不聽,擅作主張,壞了事,卻來怨我?”

窦芸面色一白。

“我勸過侯女謹慎,”鯉城侯道,“申平雖肯賣命,死無對證,但行事還須周全些。可侯女做到幾分?若非申平拿到財帛之不收好,留了把柄,廷尉怎會追查而來……”

“住口!”窦芸登時惱怒,打斷,“這都是你的主意!都是你教我做的!我……我要告訴陛下,此事前後都是你在主使!”

鯉城侯笑起來,聲音從容無懼,讓窦芸聽得背上一寒。

“侯女若決意如此,現下便可入宮觐見。不過侯女切莫忘了,申平是侯女找的,財帛是侯女給的,就連那趙弧,也只知道侯女。”他緩緩道,看着窦芸愈加蒼白的面龐,笑意更深,“侯女無憑無據,陛下會信誰?”

窦芸頭腦“嗡”一聲,呆呆看着他,忽然,目中兇光一閃,朝鯉城侯撲過去。

鯉城侯卻似早有預料,身形敏捷一閃。窦芸只覺腕上一麻,未幾,已被他制住。

“铛”一聲,一把短刃落在了地上,被鯉城侯順勢踢入了池中。

窦芸用力掙紮,卻根本掙脫不得,喉嚨被鯉城侯扼着,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你若是害怕陛下震怒降罪,其實亦不是無法化解。”他在她耳邊低低道。

窦芸忽而停住,擡眼看他。

“世 間何其不公。”鯉城侯注視着她,目光憐憫而溫和,“侯女這般癡心一片,為他做了這麽許多,可他何曾在意過你?你高貴美貌,何人不稱贊,他卻傾心他人,視你 若凡塵一般,反還要将你落罪。侯女扪心細想,你身受厄難,他卻将人執手享樂,侯女甘願否?而讓侯女深陷如此絕境的,又是誰?”

窦芸忽而覺得身上氣力盡失,看着鯉城侯,雙眼空洞,額頭沁出細汗。

鯉城侯卻神色如常,将她松開,扶着她站穩。

“侯女,凡事莫往壞處想。天無絕人之路,但看侯女敢走不敢。”他緩緩道。

窦芸聽着這話,不解其意,忽然,發覺手中被他塞了一個物什。

低頭,卻見是一個小小的錦囊,模樣平凡,随處可見。

窦芸訝然:“這……”

“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侯女。”鯉城侯看着她,目光意味深遠,“我聽說,陛下甚愛食府上佳肴。”

窦芸目光一閃,忽而明白了什麽,睜大眼睛。

“只要還未事發,一切都來得及,全由侯女。”鯉城侯聲音柔軟,說罷,對着一禮,轉身而去。

夜風和緩清涼,遠處的樂聲依舊悠然。

窦芸立在原地,怔怔發呆,一動不動。

鯉城侯卻步态悠然,看看手中的酒盞,裏面的酒液已經全灑了,微微揚眉。

“君侯。”一個聲音忽然從前方傳來。

鯉城侯訝然看去,卻見是劉珣走了過來。

“殿下遲了。”他莞爾。

“宮中有些事。”劉珣道,說罷,往水榭裏瞅了瞅,“君侯方才在與懷恩侯女說話?”

“碰巧遇到,問候問候懷恩侯罷了。”鯉城侯道,說着,望望遠處,饒有興味,“高鄉侯府中的伎樂頗有盛名,待我引殿下觀賞。”說罷,帶劉珣往熱鬧之處而去。

劉珣應聲,跟着他,走了兩步,卻忍不住回頭。

水榭裏,光影綽約,窦芸仍然立在那裏,卻不似在觀景,定定的,猶如一尊泥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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