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山雀

“申請已經幫你遞交到了管理中心了，至于上面怎麽批複，不是我能決定的。”林少安冷冷地瞪了韓君一眼，然後将指腹貼在了嵌合在約束衣中的指紋解鎖器上，一聲清脆的解鎖聲後，約束衣上的多處金屬鎖片随即自動分開，韓君的雙手也總算得到了自由。

林少安二話不說托起韓君的下巴，将拉鏈從對方被約束衣裹住的脖根處開始往下拉，袒露出了對方汗溽溽的胸膛。

“唔……”或許是因為林少安的動作牽動了傷口，韓君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低哼。

林少安謹慎地牽起了韓君覆蓋着左胸的衣料，他看到那柄短刀的确穿過衣料傷及了韓君的皮膚乃至肌肉，但是卻因為構成衣服的特殊材料所産生的阻力而無法再進一步。

“X光透視儀，拿過來。”林少安攤開手，向跟随自己前來的助手吩咐道。

很快，一臺便攜式的X光透視儀被遞到了林少安的手上，接着，他就用這個道具确定了自己對韓君傷勢的判斷。

“離心髒還遠，皮外傷而已，不會死。”林少安總算松了口氣，屋裏的其他人一時也如釋重負的互相對視了一眼，而娜塔莎更是高興得差點沒跳起來，雖然她依舊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裏也仍是蓄滿淚花的模樣，可是不同于之前，這一次她的眼淚源自喜悅。

“那可真是倒黴。”韓君自嘲地笑着閉上了眼。

止血的工作很簡單，助理們就可以完美地完成，在确認短刀上沒有淬毒之後，他們用縫合器簡單地為韓君處理好了傷口。

“連麻醉藥都舍不得給我用了嗎？”韓君強忍着傷口在自己清醒時被縫合的痛楚，皺緊了眉。

林少安正在一旁詢問娜塔莎關于剛才發生的事，他聽到韓君的質問之後，冷冷說道：“黑塔裏的鎮靜麻醉藥物對你來說早就産生抗藥性了吧，用不用有什麽區別嗎？真要對你進行安樂死的話，或許只能采取物理手段。”

說完話，林少安親自動手将韓君的約束衣穿了回去，黑塔裏對于清醒期不足三分之一時間的哨兵采取的都是二十四小時約束制度，這也是為了保證所有醫護人員的安全。

“只要能讓我死，随便你們用什麽手段。”順從地被約束衣再一次禁锢起來的韓君唇角一勾，懶懶地閉上了眼。

林少安皺眉看了眼對方幹裂的唇瓣，以及早已沾滿汗液的皮膚，對情緒逐漸穩定下來的娜塔莎說道：“之前的事一會兒再說，先為他進行機能護理。他缺水很嚴重了。還有，回頭得給他換件約束衣才行。”

“嗯嗯。”娜塔莎打起精神，将醫療車上的水壺送到了韓君的唇邊，溫柔地勸說道，“來，喝點水吧，我加了一點蜂蜜在裏面，應該不會給你的味覺造成刺激。”

“比起水，我現在倒是更想喝酒。”韓君舔了舔幹裂的唇，蘇薇的話喚起了他腦海中沉睡的記憶，他甚至想起了那個他潛意識中想要忘記的男人，他的向導，他的愛人。

“你現在的狀況不能受酒精刺激。”娜塔莎并不知道韓君為什麽忽然會提出想要喝酒。

韓君睜開了那雙疲乏的眼，就像娜塔莎想的一樣，那雙眼裏目光黯然陰沉，毫無生機。

“開玩笑的，別在意。”

韓君微微眯起眼，一邊乖乖張嘴含住了水壺的吸管，一邊望向了顏色潔白的天花板，娜塔莎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什麽也沒有看到。

未來的首席向導的建議對于餘子明來說的确有值得考量之處，作為向導管理中心的主任，他并沒有能夠決定韓君生死的權力，不過他可以試着向有着決定權的黑塔管理中心提出一些合理的建議。

然而就在餘子明将趙弘光帶往黑塔之時，把守住門口的守衛卻拒絕他們進入。

“抱歉，裏面出了點事，暫時禁止任何外來人員進入。”

“出什麽事了？”餘子明微微吃了一驚，作為狂化哨兵醫療場所也作為塔區監獄的黑塔向來戒備森嚴，對于狂化哨兵的管理與治療也早已制定出了一套嚴格有效的方案，除了幾十年前的一次越獄事故外，他再也沒有聽說過黑塔出現任何纰漏。

守衛支支吾吾，對于餘子明的提問難以作答。

“我們也不太清楚，總之管理中心讓我們暫時禁止人員進入。”

站在一旁的趙弘光擡眼近在咫尺的黑塔，這座建築比他想象得還要高大，與此同時，一股壓抑的氣場讓他的精神海感到了些許不适。

作為一名能力達到S1級的向導，趙弘光比其他向導更能感受到黑塔之內囚禁着的哨兵中散發出的那種充滿悲哀與憤怒的精神磁場。

“真是一座悲傷的建築。”趙弘光輕聲呢喃着，忽然，一只銀喉長尾山雀出現在了他的肩頭，那正是自他精神海中所産生的精神體，精神體是哨兵與向導本身精神力與狀态的投影。作為異能者，是否擁有精神體是他們與普通人最大的區別。一般情況下，精神體由量子元素構成，普通人無法看到也無法觸碰，但是身為異能者的哨兵與向導卻可以看到甚至觸碰到對方釋放出的精神體，并與之進行直接的精神層面交流，甚至是攻擊。

“你怎麽把精神體放出來了？”餘子明好奇地盯着趙弘光肩上那只羽毛蓬松的山雀，這小家夥一副圓滾滾的模樣，看上去實在不像S1級向導的精神體，可是評定考核中，正是它跟随趙弘光一起過關斬将。

“它感覺到了什麽。”

趙弘光扭頭看了眼開始輕輕梳理羽毛的山雀，這座黑塔裏有着與自己匹配度極高的哨兵，這也影響到了自己的精神體。

“啾啾啾啾！”梳理好羽毛的小山雀發出了清脆的叫聲，它振動羽翼，飛向了黑塔的上層，最後在某扇全封閉的窗外盤旋不已。

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

“餘主任，你們來這裏做什麽？”說話的人是一名神色冷峻的男人，他穿着塔區哨兵統一的黑色作戰制服，身上還帶着股硝煙的氣息。

“啊，是淩隊長，你這是出任務回來了？”餘子明愣了下，有些尴尬地沖對方笑了下。

淩峰點了點頭，注意力很快就被餘子明身邊的趙弘光吸引了過去，他冷冷地打量了對方一眼，然後望向了那只已經飛回趙弘光肩頭的山雀。

“S級的向導？”雖然對方的精神體是只山雀，但是作為一名老練的哨兵，淩峰已經感受到了那只圓滾滾的小鳥身上傳來的強大威懾力。

“淩隊長您好，幸會。”趙弘光禮貌地伸出了手，在他面前站着的這名哨兵是聖內倫薩塔區的現任首席哨兵，在韓君受傷之後，他接替了對方的位置，也接下了守護者特別行動隊隊長的職務，但是卻似乎無法代替對方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

“你好。”淩峰并沒有和趙弘光握手，他反感和向導有過于親密的接觸，因為那些家夥總是下意識地就會伸出精神觸須想去觸碰一下哨兵那戒備森嚴的精神壁壘，而肉體的接觸只會讓他們更輕易地将觸須探入哨兵的精神海中。

“他是我們向導管理中心最新出爐的S1級向導，自從魏辰出事後，我一度以為咱們塔區恐怕十年內都不會再有S級的向導誕生了。”餘子明絮絮叨叨地誇贊起了趙弘光，由于精英向導的稀缺，導致向導在塔區管理事務上的發言權比不上哨兵，而趙弘光這個罕見的S1級向導的出現，意味着他們或許在塔區的發言權上又多了一枚砝碼。

淩峰對于餘子明明顯帶着吹噓意味的話顯得不以為然，等對方說完之後，他又重複了最初的那句話：“所以，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呃……”餘子明神色尴尬，十多年前，韓君和淩峰曾是首席哨兵競争者這件事，看來很多人都不記得了，但是當事人一定會記得，所以，他要怎麽對現任首席哨兵說出他們想要試試治愈前任首席哨兵的打算呢？

十二年前還是個毛頭小孩的趙弘光顯然沒有察覺餘子明別有含義的目光，他直截了當地回答道：“我想為韓君做精神疏導，畢竟我和他的匹配度高達95%，不試試可惜了。”

淩峰那張冷峻的臉終于露出了一抹讓人捉摸不定的笑容：“真是後生可畏啊，餘主任沒告訴過你，之前已經有三位S級的向導在為韓君做精神疏導時出事了嗎？”

“他說了，但是我還想試試。”趙弘光坦然地點了點頭，他那雙總是帶着笑意的眼，有着年輕人獨有的純淨與堅定。

“呵，那就試試吧。”淩峰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随即又看了眼面色犯難的餘子明，“怎麽，他們不讓你們進去嗎？”

“是的，好像出了什麽事。”餘子明說道。

“嗯。是出了點事。”淩峰眉峰一挑，冷哂的目光又瞥了眼趙弘光肩頭那只毛茸茸的小山雀，“要不，你們跟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