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英雄“不死”

淩峰是接到通知之後才來到黑塔的，作為聖內倫薩塔區的首席哨兵，他和當初的韓君一樣，在哨兵當中有着至高無上的權力與聲望，所以當他提出要帶餘子明和趙弘光這兩名向導入塔之後，負責守衛黑塔的哨兵并不敢提出任何異議。

“淩隊長您來這裏又是為了什麽呢？”在黑塔內部那令人眩暈的環形走廊上，餘子明忍不住對走在前面的淩峰問道，為了避免使用高科技設備所産生的磁場會影響在黑塔中治療的哨兵們，建築內部依舊在使用傳統的電梯走廊。

“我是來開會的。”淩峰頓了一下，然後回頭看了眼正四處張望的趙弘光，“今天的會上，大概就會決定是否批準韓君的安樂死申請。”

沒多會兒，淩峰就帶着餘子明和趙弘光來到了位于黑塔頂層的會議室，在他們進去之前，裏面已經有人了。

“不好意思，出任務才回來，來晚了點。”淩峰推開門，大步走了進來，他環視了在場的衆人，略有些歉意地颔首示意。

會議室裏所有人都正裝出席，穿着作戰服的淩峰顯得有些另類，他徑直走到了一個空位上坐下，轉頭看了眼站在門口不敢随意進來的餘子明與趙弘光，而餘子明也已經察覺到這間屋子裏的人可不僅僅是黑塔的管理層，或許整個聖內倫薩塔區的核心成員都在這裏了。

“既然淩峰到了，那麽我們就開始會議吧。”坐在主席位的是一位神态威嚴的老者，他正是聖內倫薩塔區的最高負責人杜望，年輕的時候，他曾擔任過聖內倫薩的首席向導，退役後則順利進入了管理層。圍繞着這張會議桌所坐的另外十一人，正是聖內倫薩塔區執行委員會的委員們，他們分別擔任着塔區各個部門的領導人，對塔區的重大事件作出決策并予以施行，雖然淩峰在塔區的職務并不算太高，只是守護者特別行動隊的首領，但是首席哨兵的身份卻讓他直接成為了執委會特別委員。

“在那之前，淩隊長你要來向我們介紹下門外的兩位朋友嗎？”雖然早已過了異能者的巅峰期，但是曾經身為首席向導的杜望依舊有着敏銳的洞察力，他釋放出了自己的精神體，一條溫順而巨大的黃金蟒，緩緩地游向了門口。

“還是讓他們自己介紹吧。”淩峰微微一笑，雙手輕松地扣在了一起。

被一條蟒蛇盯住的滋味可不好受，哪怕對方只是精神體，量子物質罷了。

蛇是鳥的天敵，在看到趙弘光肩頭那只小山雀的那一刻，黃金蟒就蠢蠢欲動，吐出了猩紅的信子，不過他的主人杜望并沒有打算發動攻擊，所以這尾黃金蟒只能辛苦地忍耐着游離于真實之外的本性。

“抱歉，委員長，我們不是成心想要打攪諸位委員開會的。”事到如今，餘子明實在不好再繼續裝傻下去，作為向導管理中心分管向導等級認定的主任，他的頂頭上司作為執委會的成員之一，也在這裏面。

“餘主任，你怎麽來了？”坐在會議桌邊的一位正裝女性在看到餘子明時稍微吃了一驚，她正是餘子明的頂頭上司，向導管理中心的主席顧佳。在顧佳的印象中，餘子明這個屬下向來老成持重，做事情總是按部就班，從未有過任何越界的行為，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對方跟随淩峰出現在了已經下令戒備的黑塔裏，這就讓人難免有些疑惑了。

這一次了，趙弘光乖乖地閉上了嘴，沒有再試圖主動去解釋什麽，他很清楚，在這種場合之下，自己這樣的年輕向導還沒有發言的資格。

随後，餘子明有些緊張地向在座的聖內倫薩塔區最高決策層的成員說明了他與趙弘光的來意。

“S1級的向導？”杜望那雙滄桑的眼裏透露着被歲月洗練過的睿智，他認真地審視着趙弘光，對方似乎和自己兒子的年齡差不多，卻又多了幾分天真，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嗅到了對方身上那股稚氣。

“是的，他就是我前天遞交的文件裏提到的新晉S級向導。”餘子明又解釋了一句。

“還真是個年輕人，難怪這麽勇敢。”杜望笑着望向了坐在自己右手邊的執委會副委員長兼哨兵管理中心主席秦永年。

“年輕是柄雙刃劍，既給人勇氣……也予人無知。” 秦永年和杜望的年齡差不多，和杜望的履職經歷一樣，他也曾擔任過首席哨兵，這樣一句聽似漫不經心的話，從這位精英哨兵的口中說出來，卻有種令人不敢辯駁的氣勢。

“小子，你真地了解韓君嗎？他是這百年來，聖內倫薩塔區出現的第一個S0級的哨兵，他的狂化症已經進入晚期，別說你一個S1級的向導，就算把其他塔區S0級的向導請來，也沒人救得了他。現在聖內倫薩的首席向導一職正空缺着，如果你好好幹，很快就會被推上這個位置。塔區目前缺少精英向導，我們不會拿你去冒險，你明白嗎？”秦永年冷冷地看着趙弘光，對方肩頭上那只總是歪着腦袋看人的小山雀看起來愚蠢而無害。

趙弘光此時的表情就和他肩頭上那只小山雀一樣，天真無暇，甚至還有點可愛，直到秦永年說完之後，他才微笑着說道：“您說的我都懂，雖然我的能力并不能完全匹配韓君，但是您忘記了一點，那就是我和他的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五，我想，塔區內絕大部分的哨兵與向導之間都沒有這麽高的匹配度吧？高匹配度意味着什麽，各位應該都明白。我不是那種傻到會拿自己生命和前途去做賭注的蠢蛋，我只是覺得我們不應該輕易放棄一位英雄的生命。”

杜望敲了敲桌子，那張威嚴的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他看着趙弘光充滿了自信的眼睛，緩緩說道：“孩子，看樣子你誤會我們了。執委會并沒有打算放棄他，相反，我們會繼續維持對韓君的治療……直到他自然死亡。或許，有朝一日塔區就會研發出有效抑制狂化症的藥物也說不定。所以，今天我們在這裏召開會議，并不是要同意韓君的安樂死申請，而是決定通過一項特別法令：對于韓君這樣為塔區做出過巨大貢獻，在民衆心中也有着很高聲望的首席哨兵，黑塔應該毫無保留地為他進行治療，而不是以安樂死的形式逃避應盡的義務。”

“等等！既然不打算放棄他，為什麽不讓我為他做精神疏導？！你們明知道普通治療手段對他已經沒用了，繼續用那些無用的辦法來治療，也不過只是延長他的痛苦而已！”趙弘光還很年輕，而年輕人總是更有勇氣，當然這樣的勇氣在旁人眼中看來與沖動無異。

“注意你的身份！”淩峰轉身提醒了趙弘光一句，“你還不是首席向導呢，這裏沒有你說話的資格。”

一只黑豹在淩峰的語氣變得淩厲時從空氣中赫然一躍而出，它沖着趙弘光龇牙咧嘴，顯然是在警告對方。

趙弘光肩上那只圓滾滾的銀喉長尾山雀似乎并沒有感到了危險，它小小的身軀往前微微一傾，使勁地抖動了一下頸部那一圈厚實的絨毛，然後又站穩在了趙弘光的肩頭，繼續歪着腦袋與那只目露兇光的黑豹對視。

精神體可以反映出異能者本身的精神狀況，比起懷着攻擊性的黑豹，山雀的表現倒是顯得十分冷靜。

作為S1級的向導，盡管自己所面對的是首席哨兵的精神體，趙弘光也有足夠的信心可以牽制住對方，除非對方不要臉地對自己發動物理攻擊。

不過很明顯，淩峰這種身份的人當然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去為難一個年輕向導，那只并沒有占到什麽便宜的黑豹很快就被他喚回了精神海之中，不再出現。

一場小鬧劇就此結束，會議室一下又安靜了下來，大家都看着杜望，期待對方能說些什麽。

“韓君只要活着就夠了。只要他活着，就能繼續鼓舞大家。人們尊敬他，愛戴他，不希望他死去，在這個沒有英雄的時代，人們的內心迫切需要英雄。所以，從一開始，塔區就沒打算讓韓君死。”杜望帶着笑意的聲音說出了一個最為殘酷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