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遺願之二

說實話，趙弘光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和一個男人這麽親近過，在他七歲那邊起，就不和老爸一起洗澡了。

雖說與韓君之間的超高匹配度的确讓趙弘光感到自己的身體和心靈都隐隐約約地被對方吸引着，可是突然要向來循規蹈矩的他做出一些超過分寸的事情來，他還是下不了決心。

“咳，你要喝點水嗎？剛才你流了很多汗。”趙弘光拿着毛巾的手微微一抖，直接跳過了韓君的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開始用力擦拭起對方的胸膛。

韓君并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家夥，在他成為首席哨兵，并擔任着塔區最精英的哨向戰隊“守護者”的隊長時，他也從不會拿自己的身份壓人一頭。

趙弘光婉拒自己請求的意思很明顯，這一點，從對方狠狠擦着毛巾的動作上就可以看出來。

狂化症會讓哨兵的五感過載，雖然韓君目前暫時沒有發作，但是他的五感早已失衡，毛巾用力擦拭着肌膚的感覺對他來說竟是過于刺激了一些。

“呃……在給我水喝之前，你可以輕點嗎？”韓君苦笑了一聲，他覺得自己胸口的兩點都像是要被擦破了。

“對不起，對不起！”趙弘光這才回過神來，他忙不疊地向韓君道了歉，動作也逐漸溫柔了下來。

兩人之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趙弘光麻利地為韓君擦了身體之後，又把醫療床搖了起來，方便韓君坐起身。

這種坐起來的時候對于韓君來說也并不多，不過好在他總算可以仔細打量一下自己的兄弟了，讓韓君欣慰的是：不管如何，自己到死都是一個真的漢子。

喝了點水之後，韓君沒有再試圖讓趙弘光解開自己或是暗示對方替自己來一場淋漓盡致的宣洩，倒是趙弘光覺得他這副光溜溜的樣子不太雅觀，又把外套脫下來搭在了他的身上。

“你知道嗎？我在進來的第二年就提交過安樂死申請了。”

簡單地沖洗了身體之後，韓君感覺還算不錯，甚至有了傾訴的欲望。

肥啾看到趙弘光拖了張椅子過來，這就匆匆離開了韓君的腦袋，飛回了主人的手腕上。

“我知道。執行官有給我說過他們為什麽不接受讓你安樂死的理由，不過現在……他們似乎也不得不這麽做了。”

“呵呵，說到底，我的生死不過都是塔區用來和聯合政府博弈的道具罷了。”韓君倒是十分釋然，他輕笑了一聲，目光中流露出了深深的寂寥，接着，他轉頭看向了趙弘光，“你很厲害啊，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能替我梳理好精神海。不過想要為我重建壁壘，應該沒那麽容易吧。”

趙弘光不太确定韓君是否知道自己替他重建精神壁壘遭到反噬的事情，他輕輕地“嗯”了一聲，并沒有以具體的字眼回應對方，說得多，錯得也多，暴露得更多。

不過韓君似乎沒有想要繼續就自己的治療聊下去的打算，他收斂起臉上那副戲谑的笑容，神情逐漸變得凝重。

“我有過一個匹配向導，我們結了婚，還一起去過聖梵洛塔區度蜜月。”

“你說的向導是魏辰學長吧？他是我的校友，作為首席向導他的确配得上你這位首席哨兵。”對于魏辰，趙弘光沒有什麽特別的看法，他只知道對方作為向導擁有相當強大的能力，以及對方最終為塔區奉獻出了自己的性命。

“他和我的匹配度是92%，這是個很高的數值了。我聽說……你和我之間是95%，真是不可思議。我居然有幸能接連遇到這麽高匹配度的向導，要知道很多哨兵一輩子都盼不來一個60%匹配度以上的向導搭檔。”雖然自己這些年很倒黴，不過韓君也知道在某些方面，自己是幸運的。

韓君嘆了一聲，繼續說道：“我猜你肯定也對那場讓塔區損失慘重的戰役有興趣。可惜，我的腦海裏已經完全不記得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甚至連魏辰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還是後來黑塔裏的人告訴我，魏辰在那場戰役中屍骨無存。現在，塔區在英靈墓地，以我的名義為他建了一座衣冠冢。”

說完話，韓君深深地看了一眼趙弘光。

“所以你想去拜祭他嗎？”趙弘光輕聲問道。

韓君苦笑着搖了搖頭，他将頭往後仰去，讓整個後背可以靠在醫療床上。

“他們不會讓我離開黑塔的。我求過黑塔的管理層很多次，最後他們都以狂化哨兵必須接受強制隔離為由拒絕了我。我想，我或許沒機會去魏辰的墓前為他獻上一束他生前最愛的玫瑰了。”韓君垂下眼，此刻的他完全喪失了生氣，那雙棕色的瞳仁裏，灰蒙蒙地覆蓋上了一層陰翳，“你能幫我去看看他嗎？作為一名哨兵，我居然沒能守護好自己的向導，我是塔區裏最糟糕的哨兵，根本不值得受人稱贊，該下地獄的人，是我。”

“韓……哥哥，你別這麽自責，我相信魏辰學長也不想看到你這麽難過。”聽到韓君這番自暴自棄的話，趙弘光的心像是被人猛地捏緊了，他不僅替對方感到悲傷，甚至替從未謀面的魏辰感到一份深深的遺憾。

“等你好起來了，我陪你一起去好嗎？”韓君越是這樣頹喪，趙弘光就越覺得自己應該拯救對方，他想，要是魏辰還活着的話，對方必定會和自己做出同樣的選擇。

不會說謊的人，終究是滿身破綻，韓君看着不太敢與自己直視的趙弘光，最後卻還是笑着點了點頭：“好啊，到時候你陪我一起去吧。”

“啾。”空氣中彌漫着悲傷氣息，讓肥啾感到了不安，它在趙弘光的手腕上跳來跳去，最後更是忍不住用腦袋蹭起了對方的手指，它只是覺得自己的主人好像也變得傷感起來了。

趙弘光順勢撫摸着肥啾茸茸的毛發，鄭重其事地答應了韓君的請求：“一定。”

因為替韓君構建精神壁壘失敗，甚至引發了對方幾乎猝死的後果，趙弘光不敢在短時間內繼續行事。他去隔壁找到醫務人員要來了一床薄毯之後，用鎮靜劑幫助早已難以自主入睡的韓君暫時陷入了安眠之中。

趙弘光仔細地将替韓君蓋好毛毯，這才又坐了下來。

其實他很想問問韓君關于那位魏辰學長的故事，作為一名還沒有匹配過哨兵的向導，趙弘光也想知道哨向之間的匹配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書本上的東西終究只能作為參考，只有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

“肥啾，我到底該怎麽辦？”趙弘光陷入了痛苦的選擇之中，雖然在林少安面前他斬釘截鐵地聲言要為韓君争取最後的機會，可是他卻不得不面對任務失敗會立刻害死韓君的悲慘的局面。是讓韓君在平靜中度過最後的時日，還是用自己的性命，也用韓君的性命去孤注一擲呢？

肥啾歪着腦袋對趙弘光左右打量一番，最後它跳到韓君的身上，努力用自己的小嘴叼起了毛毯，向趙弘光暗示着什麽。

肥啾站的地方在趙弘光的眼中是個有些尴尬的位置，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精神體為什麽會有這些奇怪的舉動了。

毛毯之下，有着肥啾想要的東西，唯利是圖的精神體，讓趙弘光感到自己有些分裂，明明自己是個善良正直謙讓的五好青年，為什麽這只小山雀就這麽貪婪呢？

最後，趙弘光只好哭笑不得地伸過手将肥啾一把攥住，他必須阻止這個小壞蛋在他尊敬的韓叔叔身上搗“蛋”。

“肥啾，我說啊，這一次搞不好我可能會死，到時候，你也會死。”趙弘光這麽說倒不是危言聳聽，他已經切實地嘗過自己的精神觸須被一股更強大的力量所灼斷帶來的可怕感覺了。肥啾瘋狂地啄着趙弘光握住自己的手指，它那一身蓬松的毛發被對方這麽一捏又要亂了，毛發亂了，對于肥啾而言，比死還要可怕。

“肥啾，你就是我的一部分，為了你的新房子，到時候，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吧。”發現自己的精神體完全沒在怕的，趙弘光也算放了心，雖說人們認為精神體不過是哨兵與向導潛意識的投影，不過趙弘光卻早已習慣将肥啾當作一個獨立于自己之外的生命，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誠懇地和自己的精神體商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