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這一天發生了很多事,從陸深懷疑紀青蟬,到紀青蟬自殘,再到紀青蟬傍晚獨自出去,把陸深給他包好的傷口扯開,用涼水狠狠沖那個小血洞,直到傷口泛白。
紀青蟬一個人走在藝術樓二樓的走廊裏,他的手肘還在滴着水,早已不往外滲血,只是疼得有些抽,左邊的手臂都快沒了知覺。
紀青蟬就着走廊裏的光看自己的手肘,還在一下一下的抽着,特別疼,可是他心裏很舒服很舒服,他想順着那個小血口繼續刺破皮膚,最好發青發紫地猙獰,好讓他心裏舒服一點。
紀青蟬就着二樓的樓梯坐下,靠在樓梯扶手上,掀起衣角把手肘的水擦幹,就那麽靠着盯着樓梯正對的小窗口裏的月亮。
這是紀青蟬剛來外國語就發現的,那口小窗正好把月亮罩在了裏面,即使是晚上,也把這一小塊地方照得很亮。
這是一個樓梯拐角,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和鐵制的樓梯扶手,但是紀青蟬坐在這裏,總是沒由來的安心和溫暖,方形的小窗戶,像是他和外界的結界。
“秦媽媽,我很久沒欺負別的小朋友了。”
紀青蟬突然自言自語道,他盯着那輪圓月,表情淡淡的,像是在傾訴。他用好的那只手握了握自己受傷的手,那只手尤其冰冷。
“可是我還是疼,我心裏疼,我害怕。”
紀青蟬沒什麽規律地說着,他噘了噘嘴,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肘,因為這一捏,眼底氤氲了些霧氣出來,在月光的照拂下尤為清冷單薄。
“我害怕我堅持不住了。”
紀青蟬從嗓子裏細細的說了最後一句話,然後埋下頭,把臉埋進自己的臂彎,也不知埋了多久,恍惚間,他聽到有腳步聲靠近。
紀青蟬被一股力量拉了起來,他怔怔擡起頭,逆着月光,看到有個高挑的身體站在自己面前,紀青蟬因為閉了好久的眼睛,他看不清人,只聽到面前的人聲音帶着安穩的低沉:
“怎麽跑這兒來了。”
陸深凝視着眼眶通紅的人,所有到了嘴邊的責罵和憤怒都被心疼替代,盯着他發白的手肘,也說不出訓斥的話,只是伸手抓住紀青蟬,想用自己的溫度給他取暖。
紀青蟬怔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面前的人是誰,他縮了一下沒有縮回去,就乖乖被陸深拉着往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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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深的步子很慢,竭力配合紀青蟬的速度,他時不時看向紀青蟬手肘的傷口,看一眼心髒就驟縮一下,走到半路,陸深突然開口問:
“疼嗎?”
紀青蟬擡頭看他,眼淚沒有掉下來,也沒有隐下去,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含在眼眶裏,他嗯了一聲。
疼的、特別疼。
回到宿舍陸深重新給紀青蟬上藥,紀青蟬沒有再拒絕,只是藥上到一半,東東回來了,他一回來便睜大眼睛看分別坐在桌子兩邊的人:
“蟬哥你怎麽了?”
紀青蟬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陸深也抿着唇繼續包紮,等東東洗完澡出來,兩人已經包紮好了,紀青蟬用好的那只手把書桌抽屜裏的釘子拿出來放到桌上:
“你的東西,以後別掉這兒。”
東東疑惑地走過去,滿心感激的把釘子塞外衣口袋裏,紀青蟬看了眼陸深,陸深恰好也盯着這裏,表情帶着些許的愕然,看到紀青蟬看他後立馬別開了目光,臉頰透了些紅。
因為東東打工的酒吧在質檢,所以這兩天晚上他都住這裏,按理說一般都是紀青蟬和東東睡一床,但紀青蟬手受傷了,陸深想讓他單獨睡一床。
“那你和東東睡?”
紀青蟬眉眼帶着笑,床上含着牛奶的東東趕緊搖頭:
“別別,我不要,蟬哥還是和我睡吧,我睡覺又不鬧他,他受傷的手可以放在另一邊嘛。”
陸深盯着紀青蟬受傷的手,半晌才點了點頭,但壓根沒人關心他的想法,紀青蟬早就和東東鑽進一個被窩開始看電影了。
東東睡着之後紀青蟬躺在床上睡不着,手開始隐隐作痛,稍微動了幾下,就聽到旁邊床上的陸深壓着嗓子問:
“睡不着?”
紀青蟬抿了抿嘴,嗯了一聲。就見陸深坐了起來,在昏暗的燈光下,陸深的輪廓非常深邃,紀青蟬躺在那裏看着他,眨了眨眼,覺得陸深确實特別好看。他又移過目光看陸深的耳朵,以前秦媽媽說,耳朵大的孩子有福氣,抱着紀青蟬說,我們蟬兒以後會有點辛苦,因為耳朵小小的。
陸深的耳廓很大,耳垂上肉多,紀青蟬突然羨慕起他來,嘆了口氣道:
“你耳朵長得真好。”
陸深愣了下,不知道紀青蟬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他站了起來,走向紀青蟬,彎腰低聲道:
“你睡我床吧,我想起來有個作業還沒寫,明天得交,今天估計要通宵。”
學校的床是一米二的,一個人睡正好,兩個人就顯得擠,紀青蟬手傷着,直直地睡那,也不好怎麽動,還會被東東擠。
紀青蟬仰着頭看着陸深,眨了眨眼:
“不用,我不擠。”
陸深垂眼看他的手,微微點頭:
“那我幫你按一下,這只手有點麻對嗎?現在血液可能有點不流通,按按就好了。”
被陸深說準了,因為手在涼水裏泡了太久,非常無力,而且發着麻,骨頭伸出還有些抽疼,紀青蟬微微颔首。
怕打擾到東東,就移到了陸深床上,陸深盤腿坐在床上,紀青蟬躺着,頭靠在陸深散着草木香的枕頭上,手上是陸深不輕不重的按摩,從肩膀到手指,他來回按了不知道多少次。
紀青蟬的睡意襲來,陸深看到他呼吸均勻的閉上眼睛,才放輕了力道,等紀青蟬的手有些熱,才放開他。
然後自己順着床側一點點的位置躺下,側着臉看紀青蟬的睡顏。
紀青蟬嘴唇微微張開,上唇翹着,鼻頭有些圓,鼻梁骨很纖細,像女生。他的眼皮很薄,透過微光能看到眼皮上的青色血管,睫毛不是很黑的顏色,似乎染了他的瞳孔色,帶着些褐。
那雙陸深最喜歡的淡色瞳孔,此時已經睡去了。
其實他睡着了還是蠻乖的,陸深心想。
早上東東率先醒來,就看到隔壁床上躺着兩個人,紀青蟬平躺着睡,受傷的那只手被攥在了陸深的手裏,陸深側着身子,鼻尖恰好觸到紀青蟬的側臉,兩人睡得特別和諧。
東東沒忍住掏出手機,“咔嚓”一聲。
忘了關閃光燈和快門……
床上的兩人同時醒來,只是紀青蟬醒得快一些,冷冷地盯着東東,東東趕緊放了手機跑進洗手間。
陸深眨了兩下眼才醒了過來,一睜眼便是白`皙的皮膚和一雙淡色的瞳孔,紀青蟬微擰着眉看他,眨了下眼,從床上爬了起來。
“你這樣睡不難受嗎?”
紀青蟬回了自己的床,語氣似乎事不關己的問,陸深半邊身體都因為側着而麻了,他扭了扭肩膀搖了搖頭:
“還行。”
紀青蟬不明顯地勾了勾唇:
“不打擾你了,還早,繼續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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