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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青蟬第二天去上班的時候眼白上滿滿的紅血絲,眼下一片疲色。陸深問他,他只道沒什麽,傍晚下班之時紀青蟬去找老板結了工資,拿了預料之中的五千塊錢獎金,和老板說今年最後幾天家裏有事不來了,過完年再來。
老板讓他把陸深的獎金也一起帶了出去,陸深正在等紀青蟬一起下班,紀青蟬把他的那封紅包遞到陸深手裏,便略過陸深走出茶館。
再不敏感,陸深都察覺到了紀青蟬的反常。他追了上去,拉住紀青蟬的手:
“你怎麽了?”
陸深看着紀青蟬略顯蒼白的臉色,和目視着自己平淡的目光,心裏泛着微微的涼意。
紀青蟬錘眼看陸深拉着自己的手,緩緩把手縮回去,目光一片澄澈:
”你要出國是嗎?“
陸深一頓,語氣透着匪夷:
”沒有啊。“
紀青蟬睫毛顫了顫:
”不要騙我。“
陸深皺起了眉,搖了搖頭,神情認真:
”我...沒有要出國,最起碼...近幾年不會。“
紀青蟬笑了,他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昨天聽到紀書晴說陸深填了耶魯之後呆了好一會兒,幾句話把紀書晴打發出去之後上網搜了耶魯,把大學資料和官網看了個遍之後嘆了口氣。
紀青蟬恍惚着仿佛終于從一個夢中驚醒了,陸深要出國,要繼承他爸的事業,要成為這個世界上最上等的那部分人中的一個。
而他紀青蟬永遠不可能做這些事,他不會出國,未來渺茫,混跡于這個世界上最陰暗的角落,并且他沒有打算離開,去成為君子、成為看起來風光無限的那一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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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晚上紀青蟬睜着眼睛一直睡不着,腦子裏空空的什麽都沒有,也沒有在想陸深,只是睡不着。
此刻聽到陸深說近幾年不會出國,紀青蟬心裏的觸動不大,他盯着他:
”幾年後,是什麽時候?“
陸深哽住了,他不太明白紀青蟬話裏的意思,想重新拉過他的手,最起碼兩人回了茶館慢慢說,現在在零下的室外,紀青蟬的鼻子已經凍得通紅。
紀青蟬眨了下眼,往後退了一步:
”你的未來裏有我嗎?“
陸深堅定地盯着紀青蟬,點了點頭,紀青蟬卻不信,他抿嘴笑了下:
”你從美國回來,是陪你奶奶,幾年後,那大概是,你陪夠了她之後,可能是她病了出國治病、可能是她去世了。你的使命完成後,回美國讀書,在美國工作,哪裏有我?“
陸深想講話,紀青蟬卻沒有給他機會,喘了口氣繼續說:
”你想說的是,你回美國,會帶着我一起,對嗎?“
陸深怔住,卻怎麽也點不下這個頭。
他覺得自己足夠愛紀青蟬了,可是自己的未來,還是一開始規劃的那樣,沒有為他改變一絲一毫。
”我是附帶的,對嗎?“
紀青蟬輕聲道出了陸深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對紀青蟬而言那麽殘忍的事實。
”陸深。“
紀青蟬正色起來,他的聲音微微清亮:
”如果我說,我不會出國,一輩子都不會,那麽你怎麽辦?“
陸深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口”我會陪你“這四個字,紀青蟬淺褐色的眸子裏透了些明了,他點頭、轉身、朝陸深的反方向走去。
陸深有父母、有光輝的未來、有一整個前程等着他去實現,紀青蟬想,是我糊塗了,陷入這樣的情感裏無法自拔,一時頭腦都不清晰了起來。
陸深沒辦法追上去,他不知道追上去說什麽,他盯着紀青蟬裹着厚重棉襖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呼吸都變得費勁。
紀青蟬感覺心口涼涼的刮着風,是冬日刺骨的寒風、也是海邊鹹澀的海風,吹得人想要落淚。
他孤身一人,遇到一個陸深,就可以随意改變自己的未來了,沒有親人的阻撓、沒有道德的桎梏,但陸深不可以。
紀青蟬只是覺得有點不高興,像在孤兒院看動畫片時突然放廣告的不高興、像偷偷攢了幾塊錢卻被清潔阿姨偷去的不高興,像生活裏所有細枝末節的不高興,滲透進生活每一個角落。
紀青蟬走到陸深看不見的地方才蹲下,這個天冷且透着濕意,寒意刺進外套接觸到皮膚,冷得紀青蟬忍不住牙齒打顫。
紀青蟬深深吸氣,睜大眼睛盯着眼前的一塊小石子,四肢想被抽幹了力氣一樣站不起來,今天之前他還有些期待的。
他有過期待的。
紀青蟬無法控制的從嗓子裏發出幾個破碎的音節,緊緊攥着拳放在自己胸口,渾身都在戰栗。
那顆小石子一邊圓潤一邊鋒利,紀青蟬魔怔般地捏起圓潤的那邊,伸出自己另一只手,将手腕露了出來。
他想,會不會割破呢?如果手多疼一點,心裏就會好受一點了。
紀青蟬把鋒利的那邊放在自己的手腕上,用力按了下去,下一秒,自己被一股力猛然拉起,什麽都沒看清手裏的小石子就被打掉。
陸深死死攥着人,瞠目欲裂。
如果他沒有來,如果他沒有來......
陸深瞪着紀青蟬:
”你答應過我什麽?!“
紀青蟬抿着嘴不說話,看到自己被握在陸深手裏的手腕,心想,其實再用力一點點就破了,陸深怎麽偏偏這時候來。
陸深似乎沒想要紀青蟬的回答,只是一把将人抱進懷裏,把他的臉按到自己脖頸處取暖,低聲在紀青蟬耳邊道:
”我想清楚了紀青蟬,我會一直陪着你。“
紀青蟬突如其來的質疑也讓陸深開始懷疑自己,他沒有那麽快想明白,剛剛他他呆呆的站在那裏,腦子像結了冰一樣無法運轉,直到聽到後面不遠處唐陌不知朝誰喊了聲:歡迎光臨。
所有關于紀青蟬的情感像瀑布一樣不停注入陸深的腦中,他幾乎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朝紀青蟬離開的方向跑。
那天紀青蟬對他說歡迎光臨,眼睛裏閃着光,明亮又涼薄。
陸深想,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未來裏怎麽會沒有他。
那是紀青蟬的詭辯,他害怕自己離開,給了自己一個僞命題讓自己來認證,逼着自己認定出國就代表分離,但明明不是,他未來的一切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發展,唯獨愛情不行。
愛情在紀青蟬那裏,紀青蟬在哪裏,自己就在哪裏,這才是真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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