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那天紀青蟬在寝室等到晚上十一點陸深還沒有回來,還有一個小時就是正月十五,紀青蟬收到陸深信息的時候是下午五點,說已經往學校趕了。
十一點半的時候紀青蟬打電話給陸深,那邊是忙音沒有人接電話,紀青蟬一直清晰冷靜的大腦恍惚覺得不對起來,但又也許是陸深家裏什麽事耽擱了,陸深說過他父母特地等到他生日之後才出國的,也許正在告別、又或者別的什麽。
紀青蟬坐在自己床上直到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屏幕上劃過一輪圓月,接着出現一碗正冒着熱氣的湯圓,湯圓上彈出幾個圓圓的字來:祝您元宵節快樂。
紀青蟬沒拉窗簾,擡頭就能看到窗外明亮的圓月,清冷但明亮的月光點亮了深夜,窗外隐約的教學樓,路兩邊瑟瑟的香樟,紀青蟬都能看清。
只是陸深還沒回來。
陸深失蹤了,紀青蟬一直等到淩晨一點,當機立斷給陸深家裏打電話,是陸父接的電話,核實到陸深下午四點半就從家裏出發來學校了。
陸家連夜報了警,沒把這件事告訴陸奶奶,兩位家長當晚以最快的速度聯系了在海市能用到的各方面勢力。
紀青蟬确認了這件事之後有約莫五分鐘的時間不知道做什麽,窗外的月光越來越亮,月亮四周氤氲着銀色的光,特別美。
他把睡衣換了下來,穿好衣服,沒什麽頭緒地拿了些東西放進包裏,從五樓下到二樓,這時候把宿管喊起來開門一定要解釋很久,紀青蟬直接到了二樓的大露臺,想都沒想跨上露臺朝一樓的草坪跳了下去。
腳踝扭了一下但沒有大礙,紀青蟬活動了一下腳脖子就背緊書包朝操場跑,跑到每次東東翻牆進來的地方爬了上去,跳過圍牆,翻出了學校。
正月十五正在隆冬裏,紀青蟬沒穿幾件衣服,但他一點都不冷,陸棱和胡薇看到上次只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孩子突然出現在了派出所裏也愣了下,更別說他只穿了一件小棉襖,背上背了個挺大的書包,臉頰凍地通紅。
紀青蟬目光沉靜地看向陸棱,絲毫不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麽不妥,聲音透着喘問:
“有消息了嗎?”
陸棱嚴肅的目光打量了紀青蟬兩秒,朝他搖了搖頭,紀青蟬繼續問:
“監控都查過了嗎?”
緊張和關心的程度完全不亞于陸深的父母,陸棱後退了一步,對邊上剛剛趕來的海市公安局副局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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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陸深的朋友,能帶他去看下監控嗎?”
副局立刻點頭,讓手下帶紀青蟬進監控室。
紀青蟬進去之後陸棱的表情依然僵硬着,妻子在邊上眼睛含着淚,副局長語氣透着安慰:
“如果是職業綁架,明天就能有信兒,您先坐吧。”
這位副局在上任之前就聽說過陸棱這一號人,陸棱的父親陸正川是海市有名的學者,是海市博物館的名譽館長,桃李滿天下,教的是政法,陸正川早年教過的幾名學生的名諱已經到了不能直言的地步。
陸棱不僅是陸正川的兒子,還是LM的創始人,國內大部分人都聽說過LM這樣一個名字,但沒有人知道這個集團是一個還不到五十歲的華人創辦的。
LM是開發人工智能技術那一系列公司裏的領頭羊,他們的人工智能技術已經到了非常純熟的地步,在歐美地區發展極為迅猛,國內許多一線品牌一直想引進,但陸棱似乎一直沒有想往國內發展的心,所以知道陸棱名字的人比知道陸正川的少,但陸棱絕不比他的父親差。
陸棱的資産很難估值,所以這次陸深的失蹤很有可能是沖着錢來的。但陸棱疑惑的一點就是他們一家人保密都做的非常好,甚至國外都沒有幾個人知道陸深的相貌,更別說國內了,而陸深也幾乎不提自己的爺爺和父親,在外非常低調,如果是綁架的話,綁匪是什麽時候盯上陸深的?
在外國語讀書的孩子都非富即貴,雖然也偶有綁架事件,但那都是非常高調的孩子。
這時紀青蟬看完監控出來了,看向陸棱,主動開口:
“陸深是在默街失蹤的。”
陸棱點頭,他沒到派出所的時候就有警察告訴了自己,陸深坐的出租為了抄近路沒有走大路,走了海市一條叫做“默街”的地方。
默街上沒幾個監控,都是些小攤小販,很多開店的會來這裏搞批發。
出租車拐進默街之後很快原路拐了出來,但車上已經沒有了陸深,警方已經聯系了出租車司機,司機在電話裏說是因為默街裏都是拉貨的電動三輪,本來想抄近路結果發現更慢,于是那個乘車的男孩付了車錢,自己下了車朝裏走,打算穿過默街之後再重新打車。
出租車自己沒有說謊,也同意早上來派出所做筆錄。
紀青蟬看着陸棱凝重的表情,問:
“你叫人找了嗎?”
陸棱對這個自己兒子的男朋友愈發刮目相看,遇到這樣的事不僅沉着冷靜,而且對陸棱一點都不害怕,要知道大多數孩子看到長輩多少都會小心翼翼的,更別說是陸棱了。
陸棱嗯了一聲:
“在找。”
紀青蟬看着陸棱,又看了看邊上陸深偷偷抹眼淚的母親,本來欲言又止的話還是說出口了:
“你喊的人對海市熟嗎?有……灰色地帶的嗎?”
陸棱凝眉一秒,面前的孩子目光裏有着比成年人還成熟的幽暗,他朝紀青蟬搖了搖頭,紀青蟬眼神透着了然:
“我現在去喊人找,你給我一個號碼,有消息随時互通。”
陸棱給了紀青蟬號碼,看着這個男孩臉上凍出來的紅還沒消幹淨,又背着大包融入黑暗,幹練迅速得像是受過訓練一樣。
腦中對紀青蟬的印象變了又變,不知自己兒子是從哪裏找到的這樣一個特殊的孩子。
紀青蟬淩晨三點敲響了垃圾街的好幾扇門,告訴了大家來意,問清楚了默街現在是哪些人當道,三點半不到,能幫忙的人都開始幫紀青蟬找人。
紀青蟬孤身一人去了默街邊上的一個老舊小區,爬上六樓的時候空中已經起霧,天開始慢慢亮了。
紀青蟬敲了十幾分鐘的門,裏面才響起了罵罵咧咧的聲音,一個似乎感覺不到溫差穿着老頭背心的中年男子開了門,門裏一股子酒味兒。
那男的被吵醒滿臉戾氣,看了半天才認出門外的人,紀青蟬表情冷着站在那裏,喊了聲大蟒。
大蟒是海市出了名的流氓,和紀青蟬前兩年因為垃圾街的一些争議認識的,大蟒看到紀青蟬喲呵了一聲,聲音大得整棟樓都能聽見:
“稀客啊!”
紀青蟬周身帶着寒氣走進大蟒家裏,大蟒開了燈,滿地的酒瓶子避孕套。紀青蟬倒吸一口氣,轉過身看着大蟒,語氣凝重:
“我有個朋友在默街失蹤了,聽說最近你在默街很吃得開?”
大蟒笑了下點頭:
“還成,收收保護費什麽的,那邊的商戶都挺上道。你朋友什麽情況?默街那地兒還有人敢玩綁架?”
紀青蟬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綁架,但人确實是在那裏失蹤的,那邊每天來來往往都是貨車,現在已經不知道人在哪裏了,你能幫忙嗎?”
大蟒打了個嗝,揮手道好:
“我當什麽事呢,還親自來找我,電話裏說一聲就成,我早上就給你問去,一家一家問,老弟別的不說,你這人就一個字,仗義!”
紀青蟬有求于大蟒,沒對他那一個字仗義翻白眼,說了謝謝,又交代了一些細節才走,在淩晨不小的霧氣裏出了小區朝默街走。
整整一天,除了大蟒認識的幾個商戶說看見過陸深,就沒有什麽有效信息了,那幾個商戶也只是看見,但生意繁忙,誰也沒有注意這個男孩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紀青蟬拜托的其他人挖地三尺也找不到,陸棱花重金聘用的那群人同樣一無所獲,更詭異的是陸棱沒有收到任何關于勒索的信息和電話。
陸深就像憑空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正月十五這天晚上,紀青蟬已經整整三十六個小時沒睡了,他沒有回學校,坐在派出所裏反複看默街的監控,看一會兒,出去找一會兒,一直到了晚上。
陸深的母親早就回去休息了,陸棱也在車上稍稍休息了一會兒,只有紀青蟬不知哪裏來的能量,一直繃着那根弦,除了表情越來越凝重、臉色越來越青白,看不出任何變化。
陸棱看着這孩子心裏也不是滋味,走到紀青蟬邊上坐下和他一起看監控,語氣裏終于帶上些父輩的安慰:
“明天上午之前還找不到的話我就發尋人啓事。”
紀青蟬點了點頭,依然目不轉睛地盯着監控,陸棱看了眼紀青蟬瘦削的側臉,這種體貼的話他一輩子沒對陸深說過,但最終還是開口了:
“你去休息吧,不願意回學校也沒事,我安排了房車在外面,再這樣下去身體會吃不消。”
紀青蟬冷靜地搖了搖頭,像剛剛點頭一樣敷衍。
時鐘已經快指到十二,紀青蟬盯着緩緩移動的時針,他咬了咬牙,目光死死盯着五個不同角度的監控。
陸深的生日就要過去了。
陸棱看了會兒紀青蟬就出了監控室,依舊不停的接打電話,他的心也懸着,只是表面上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四面八方的朋友也好合作夥伴紛紛想要幫忙,但最大的關系和最多的錢都投了進去依舊是一無所獲,陸棱的人甚至已經暗中把默街翻了個底朝天。
紀青蟬喉嚨幹澀,伸手去夠邊上的茶杯,手因為長時間沒有進食而有些顫抖,不小心把茶杯碰翻了。
淡綠色的茶水翻在了監控臺上,紀青蟬和小警察趕忙清理擦拭,紀青蟬邊說對不起邊擦監控臺,把杯子重新端起來的瞬間突然看到第三個監控迅速劃過的一角,紀青蟬的動作僵了一秒,邊上的小警察拍拍他問他沒事吧,要不要去休息。
紀青蟬瞳孔驟縮,握緊了手裏擦過茶水半濕的面紙,控制住自己幾乎要顫抖的身體,淡淡說了句沒事。
而後他出了監控室,眼中一片疲色,和陸棱打了招呼,說自己先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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