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紀青蟬又一頭紮進夜色,不同的是他這次有了明确的目的地,拐出門打了車就掏出電話,臉色凝如冰霜,撥了一個號碼,那邊很快就接了電話。
紀青蟬控制自己的情緒,緩了兩秒開口問:
“你他媽在哪裏?”
對方不知說了些什麽,紀青蟬眼神更加陰冷。挂了電話後又匆匆撥了兩個號碼。
到了目的地,街邊有好幾家店亮着燈,紀青蟬徑直朝最亮的那家跑去。
足浴店門口人不少,都是剛剛紀青蟬打電話通知到的人。
浮玉站在櫃臺邊,一臉的不知所措,紀青蟬走上前一把拽住浮玉的衣領,聲音透着沙啞:
“人呢?”
浮玉緊緊抿着嘴,面前都是垃圾街裏和小鵬認識的人,半小時前紛紛過來質問自己小鵬在哪裏,紀青蟬現在的臉色白中透着青,看起來很不好。
浮玉眼角垂着,絕望地搖了搖頭:
“我真的不知道。”
剛剛紀青蟬打電話給小鵬了,小鵬挑釁他說有種自己找,紀青蟬後悔死了年前沒有把這個畜生拴起來。
他從監控裏看到小鵬的臉了,一秒鐘的時間,很快劃過監控角落,紀青蟬幾乎當時就确定,這件事和他一定有關系。
“他最後一次回來,是什麽時候?”
浮玉的手摳着櫃臺:
“今天早上,回來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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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青蟬冷冷地盯着他:
“有什麽知道的全都說出來。”
浮玉開始回憶,小鵬七點多回來的,那時候自己還在吃早飯,他去樓上從衣櫃裏拿了兩件衣服沒多停留,臉上多了兩道傷口,但小鵬帶傷回來非常常見,所以浮玉便沒有多問。
“他平時除了住這裏還會住別的地方?”
浮玉一頓,抿了抿嘴卻不願意開口了,紀青蟬用力将浮玉猛地推了一下,力道很大,浮玉沒站穩,直接跌在了地上。紀青蟬居高臨下地盯着他,此時的臉色看起來不像大活。
紀青蟬的語氣狠戾得像是要把誰嚼碎拆吃入腹,他一字一句道:
“這次誰也保不了他了,浮玉,你老實交代,以後可能還有去管教所看他的機會。”
紀青蟬睫毛帶着顫,就是他自己,都恨不得一刀劈了小鵬,別說是陸深的家人了。
浮玉眼眶很快紅了,最終還是聲音細細地開口了:
“他在墓室打工。”
墓室是海市一個知名的地下夜總會,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紀青蟬出發的時候喊上了東東和關明勳,陸深這件事他們倆是知情的,紀青蟬擔心自己一個人應付不了,所以考慮過後,還是把他倆喊上了。
三人到的時候正是墓室生意最好的時候,夜半十二點,穿着齊逼裙的小姐和緊身西裝的少爺們在通道裏迎客,走兩步就能看到的一兩個穿黑色布衣的人是墓室的保安兼打手。
三人不像是來玩的,但來墓室的人誰也說不準,特別是在關明勳痛快地刷了卡之後,三人包了一個卡座,這裏完全沒有小鵬的影子,關明勳點了個人,那男孩一來就往關明勳邊上湊,關明勳眼疾手快的摟過東東,男孩只能坐到了紀青蟬邊上。
紀青蟬勾了勾唇,端起一杯酒遞給那腰軟膚白的男孩,那男孩年紀看着比紀青蟬大了些的,暧昧的調侃:
“弟弟多大了就來…”
玩這個字他沒能發出來,腰部突然抵上的冰涼的東西讓這個男孩瞬間噤聲,眼神透上惶恐。
紀青蟬眼裏是整整兩天沒睡熬出來的紅血絲,看起來非常可怖,他勾着唇,眼裏冷冷的:
“你們這兒有個叫鵬仔的打手嗎?”
那男孩瞳孔放大了一秒,紀青蟬手裏的刀又近了一份,他朝男孩挑眉:
“現在帶我去見他。”
男孩穿着西裝,紀青蟬裹着東東帶給他的大羽絨服,所以兩人起身時,紀青蟬即使一直用刀抵着那男孩,也僅僅像是兩人湊地很近,很親密的樣子。
男孩帶紀青蟬到了地下一層,這時候輪班,休息的人都在底下吃夜宵。服務員和保安們三五成群地站着坐着,紀青蟬一眼看到了小鵬。
他把刀收了,讓那個男孩離開,徑直朝小鵬走。
小鵬背對着他,紀青蟬走到他後面想都沒想就擡起一腳直接踢中小鵬的腰,小鵬向前踉跄了幾步,回過頭想要打架,一看是紀青蟬就住了手,邊上其他認識的人看着陣勢都對紀青蟬有了防備,甚至有想上去制住他的,小鵬攔那兩個人,臉上帶着不怕死的笑:
“哥幾個不麻煩了,家庭矛盾哈。”
說着他上前一把摟住紀青蟬的肩膀,紀青蟬聽到後面本來想對他動手的人都發出暧昧不清甚至惡心的笑聲,想都沒想就一把推開小鵬,眼神透着狠意:
“他在哪裏?”
小鵬看着紀青蟬頓了兩秒,然後聳肩笑了下:
“成,我帶你去。”
說着再次強硬地拽住紀青蟬的手臂,把他往樓梯口拉。
小鵬在墓室不僅做打手,還幫忙管理酒庫,大部分的酒都在一樓,只有量數大的和稀有的會放在員工宿舍後面的小倉庫了,量數大的酒基本一周搬一次,稀有的有時候一個月都不會有人來提,所以這個倉庫幾乎只有小鵬進出。
員工宿舍就在墓室邊上,現在已經是正月十六的淩晨,紀青蟬跟着他一腳深一腳淺地朝小倉庫走去,沒有人講話,只有小鵬夾在手上的煙的火星。
紀青蟬的神經已經拉到最緊,他睜大眼睛看着小鵬開鎖,推開小倉庫的門,打開裏面的燈。
撲面而來的是一股酒味,紀青蟬已經等不及,他飛快沖進去,沖到最裏面的房間,才看到被綁在牆角,奮力掙紮的人。
陸深的樣子很糟糕,臉色灰白,頭發蓬亂,眼裏滿滿的紅血色,身上的衣服很髒,嘴角還破着,凝固着黑紅色的血液,看到來人時錯愕地張了張嘴,似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樣,愣愣地盯着紀青蟬。
紀青蟬已經好久沒喝水了,按理說身體裏已經沒有水分供給,但他感覺到自己的淚腺一陣抽搐,眼裏很快溢出液體。
紀青蟬緊緊咬着牙走過去,拿出自己的刀把綁着陸深手腕和腳踝的繩子用力隔斷,死死壓制着自己的呼吸,才敢看向陸深的臉。
陸深眼裏的震驚慢慢轉變成欣喜,動了動嘴角卻不知道說什麽,兩人沉默地對視着,紀青蟬眼神從冷硬轉為無措,盯着陸深狼狽的樣子,抓了抓手,跪在地上緩緩抱住了他。
紀青蟬抱陸深抱地很用力,他喉嚨依然啞着,艱難地從嘴裏說了三個字:
“對不起。”
陸深感覺到紀青蟬灼熱的呼吸打在自己脖間,本來一天沒吃沒喝的自己非常無力,但此刻像是突然被重新灌入力量,他擡起僵硬酸疼的手回報紀青蟬,聲音低磁地安慰:
“我沒事。”
小鵬站在門口盯着兩個人緊緊相擁,眼睛眯了眯,他知道紀青蟬總會招來,但沒想到這麽快,他沒打算把陸深怎麽樣,就是不服他,心想這個小白臉憑什麽。他在默街幫朋友卸貨的時候看到了陸深,一副養尊處優貴公子的樣子很紮眼,他看不慣,和朋友兩個人尾随陸深尾随了兩分鐘,本來只想着揍一頓,卻沒想到陸深反抗地厲害,打架也不弱,他朋友手裏沒輕重,在陸深不注意的時候直接一棍子把人打暈,小鵬看着暈倒在地的陸深,決定先把他綁回來。
“我們先走。”
紀青蟬的語氣在對陸深時溫柔地不行,他拉着陸深站起來,小心扶着陸深,走過小鵬的時候眼神突然陰沉,死死盯着他,語氣失望裏透着堅定:
“你以後換個名字吧。”
說完,紀青蟬再也沒有回頭,扶着陸深走出了小倉庫,站在原地的小鵬眼裏盈滿悲憤和震驚,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小鵬這個名字,是紀青蟬給他取的。
陸深在車上枕着紀青蟬的肩膀,目光深邃地盯着他,嘴唇因為長時間沒有喝水而幹裂開來,紀青蟬把水遞到他面前,問還要再喝點嗎,陸深搖了搖頭,偏過頭微微親了親紀青蟬的側臉:
“好想你。”
紀青蟬和陸深對視,眼裏是無法掩飾的思念和擔憂,嗯了一聲。
到醫院的時候陸棱和胡薇都到了,兩人一看到自己兒子那麽狼狽憔悴就都受不了,胡薇差點就抱住陸深哭,還是陸棱理智,先讓醫生帶着陸深去檢查身體,眼睛也是酸酸的,但好在沒流下眼淚來。
紀青蟬整個人像突然被紮爆的吹到極致的氣球,呆呆的坐在等候區,看着陸深進去檢查,臉色比陸深好不到哪裏去,再說他已經兩天沒有睡覺了,水沒喝幾口,飯也沒怎麽吃。
等陸深檢查了兩個多小時,全身上下都檢查完出來後,紀青蟬看到他朝自己走,心裏終于松了一口氣,然後眼前一黑,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紀青蟬醒過來的時候先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他動了動眼皮,用力地張開眼,從灰暗到清晰明朗,面前白白的一片,鼻尖是一股淡淡的醫用酒精味。
紀青蟬感覺自己喉嚨還是幹澀着,發不出聲音,只能微微轉頭,就看到了坐在病床邊一臉愁容的呂乃捷,紀青蟬一愣,睜大了雙眼,腦子像快要爆炸一樣空白。
很快就有人發現他醒了,呂乃捷朝紀青蟬激動地笑,然後出去喊人,紀青蟬只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慢慢變涼,自己像墜入懸崖攀到一根樹幹,卻倏然發現這樹幹已經爛了根,很快就要斷裂。
紀青蟬的指尖都在微微發抖。
很快,紀博進來了,給躺着尚未發出什麽聲音的自己檢查,然後微笑着看向自己:
“青蟬,好點了沒有?”
紀青蟬眨了眨眼,紀博立刻讓呂乃捷去倒水過來,他拍了拍紀青蟬的肩膀,點點頭:
“好了就好,馬上媽媽給你端水過來,喝了水就能講話了,我打電話給陸總,告訴他們家這個消息,哦對了,陸深那孩子去食堂打飯了,回來一定開心壞了。”
說着紀博便掏出手機,笑眯眯地走出病房,紀青蟬聽到他在走廊裏發出的谄媚親切的聲音,令人作嘔。
紀青蟬喝了水,說想一個人休息,呂乃捷便離開了,傍晌,病房的門被猛地推開,陸深表情驚喜震驚,沖進病房狠狠抱緊穿着病服的紀青蟬,紀青蟬感覺到陸深重新鮮活的心跳和他的存在,涼透的心終于暖了回來。
“你吓死了我紀青蟬。”
陸深在紀青蟬耳邊輕聲呢喃,他檢查完身體迫不及待地出來找紀青蟬,看到他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就差不到一米的時候,紀青蟬突然眼睛一閉,直接從椅子上倒到了地上。
後來陸深才知道,紀青蟬有多久沒睡覺沒吃飯,為了找自己又走了多少路。
陸深草草收拾了自己之後就呆在醫院裏不走了。醫生檢查完紀青蟬确認只是勞累過度導致的昏迷,需要足夠的休息和營養補給,暫時留在醫院觀察,陸深便和他住在了一間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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