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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大有夫妻倆生了六個孩子, 就活了一兒一女。這世界即便不算人為因素, 小孩子的夭折率也是很高的。像是蕭北根跟童氏這樣生一個活一個的, 都是少數。

回來說蕭大有，他的女兒跟大多數農家女兒一樣, 沒名字，被稱作大有家大姐, 兒子則叫石頭。大有家大姐嫁到鄰村，成了李蕭氏，可沒兩年讓婆家給趕回來了, 說是她不會生。石頭人如其名，為人老實木讷, 原本定下了個妻子, 臨成親人家卻毀了婚。

這次離開旺山村是蕭大有拿的主意, 這一兒一女自然也都跟着出來了。

大有嬸子是真心覺得孩子挺好，這個世界對女性的貞潔并沒有古代那麽看重，可不能生就是女性的原罪了，大有嬸子是想把這個孩子給女兒養，日後也算是有個依靠。

李蕭氏也是明白的，歡歡喜喜的取來了一件舊衣裳，給孩子裹上。

蕭起看事情解決了, 就縮回筐裏，繼續去做規劃草案了。

他這一幹起活來就是廢寝忘食，只每天被叫出來吃飯的時候會溜達兩圈活動活動身體，因為太過專注, 很多時候看着人腦子裏還在動着草案的事情，所以有幾次看見蕭大有四口那邊有點小騷動，他也是視若無睹的，吃完了就老實鑽回筐裏去。

其他孩子已經漸漸适應了這種新生活，開始調皮搗蛋起來，蕭起的這種老實雖然讓除了蕭北根之外的大人覺得他膽子小，其實倒是羨慕的，畢竟三天兩頭的要跑出去找皮孩子，也是很糟心的。

因為久不跟大家相處，蕭起甚至都不知道那個新來的小男孩到底叫什麽名字。

直到有一天，蕭起正要回自己的筐，蕭北根突然拉着那個小孩過來了。

“驢蛋子，這娃兒……能跟你待在一塊嗎？”

蕭起：“？？？”

“唉……原本你大有叔和嬸子想讓你姐姐養他，可他死活不願意改了姓名，如今……也就咱家能養着他了。”

“行啊。他叫什麽？”蕭起無所謂的點頭，這些日子他過得雖然懵懵懂懂，但也知道這孩子還是挺老實的，反正沒看見他跟其他孩子一起鬧，他就無所謂多個筐友。

“他說叫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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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蕭起還在繼續點着的腦袋忽然僵住了，“枕頭？”

那老老實實低頭不語的小孩也猛的擡起了頭：“……”他嘴巴裏沒出聲，可那口型分明是：陛下！

“啊？什麽枕頭？不是，這孩子叫牧震，你別看他這個樣子，其實他跟你一樣大。”蕭北根嘆了一聲，嘀咕了起來，“即便日子不好過，但糧食總歸是有的啊，怎麽能不給孩子吃飽飯呢？”

蕭起激動得都快蹦起來了，偏還得努力繃着臉，不過終究還是沒忍住一把拉住了自家小小枕頭的手，小小枕頭也反過手來，反手抓住了他的手：“爹，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即使蕭起自己也是個孩子，但此刻被他握在掌心裏的手那麽小，細細的手骨，簡直就像是雞骨頭。只在剛把這只手握過來的時候，稍微用了一點的力氣，蕭起就不敢抓着了，還是這只小手主動的握住了他的手……

這麽瘦小的，明顯是營養不良的小小枕頭，絕不只是被爹娘扔在林子裏等死那麽簡單，怕是很早之前就已經在家裏挨餓了。老虎年幼的時候，還不如貓呢。牧震一個小人兒，如果投胎的地方不好，那是很難改變自己的生存情況的。

他一定受了很多苦，可明明人都到了跟前了，他還把他給送了出去。

剛剛被撿到的小小枕頭，如果他沒能緩過來呢？是不是就那麽無聲無息的死去了？那麽現代的大枕頭呢？是能夠活蹦亂跳，還是……等到他蘇醒的時候，只能面對一具尚且溫熱的屍體？

蕭起必須緊緊的咬住自己的牙，否則蕭北根就能聽見他因為恐懼而牙齒打顫的聲音了。

還是那只小小的手，輕輕的捏了他的手一下，才讓蕭起冷靜下來——有什麽事，也得等他爹走了再說。

蕭起用眼睛看着蕭北根：“爹，我都知道了，把人放在我這吧。”

“啊，好……那個……”

“您還有事？”

對蕭起，蕭北根如今甚至還有點敬畏，因為他們這路上的順利都不像是真的了。按理說這種深山老林裏，就算遇不上妖魔鬼怪，但也能看見豺狼虎豹吧？即便看不見豺狼虎豹，但毒蛇毒蟲總得有吧？可沒有，什麽都沒有。而且女人們總能找到各種吃食，輪流去打獵的男人們也多能帶上一兩只小獵物，就算只是山雞、兔子之類的，可都肥碩得很，能給大家添口肉啊。

這些日子，真說起來，其實比在村子裏的時候還要快活。但不能只顧着現在，還得看将來啊。現如今可是冬天，他們繼續這麽走下去，下一場大雪，可就全完了。

可他有不确定，蕭起是否知道他們的目的地，蕭北根搓了搓手：“驢蛋子啊……”

“噗嗤！”一直關心看着蕭起的牧震，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就沒憋住，笑了出來。

“……”忘了這回事了，完了，枕頭也知道我這個小名了TVT，“爹！我這個年紀能起個大名了，從今天開始，我就叫蕭起了！”

“嗯？啊？”蕭北根被蕭起兩句話弄得有點懵逼，但沒多久就點了頭，“成！你就叫蕭起了，所以，驢蛋子啊……”

“……”蕭起此時是崩潰的，“蕭起！”

“蕭起？”

“對！爹，您有什麽事就說吧。”

“哦，我就是想問……”因為蕭起的兩次打岔，蕭北根顯然是把他要問的事情給忘了，但因為這事比較重要，所以他還是給想起來了，“驢……蕭起啊，你說咱們接下來朝哪走啊？”

“朝南邊走吧。”蕭起說，“南邊有個峽谷，冬暖夏涼，正适合我們。”

“哎！成！”蕭北根應下了，可并沒高興得離開，反而更為難了，他搓着手在原地站了半晌，才下定決心，“……蕭起，你、你若是蕭起……那、那還是我兒子嗎？”

“……”蕭起想要趕緊帶着牧震回筐裏說說話的急躁心情，因這位父親的提問，徹底沉澱了下來，“爹，一直都是我，都是蕭起。”

蕭北根看着他，憨厚的咧嘴：“好，蕭起！兒子！那咱們就朝南走！”

蕭北根是一個為人很簡單，但頭腦并不簡單的人。他不是九五至尊，沒有龐大的遺産，但不知不覺間，蕭起早已經把自己父親的形象徹底定位成了他的模樣，可能對古代的父親有些不公平吧？但也沒辦法。

蕭北根走了，蕭起看着他的背影，站了一會，才拉着失而複得的枕頭進了筐裏，筐子很大，容納他們兩個小孩子沒問題，更何況，跟他同齡的枕頭，是真的小。

他現在是真·二頭身，身體情況看起來就像是非洲難民那種要餓死的小孩子一樣，頭大肚子大，四肢如柴。

“驢蛋子？”沒等蕭起問什麽，牧震先笑了起來，還是一笑就停下來的那種。

蕭起看着他，知道這個溫柔的人又來轉移話題了，所以怎麽能不配合他呢？蕭起咬牙切齒的說：“啊？你說什麽？說我跟驢一樣大？現在大概不成，但我會努力的。”

牧震笑得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了，還是一邊笑一邊說：“陛下，你這樣說話，也太粗鄙了。”

“……”蕭起臉上的懊惱卻突然消失不見了，他過去抱住了牧震，“笑吧，笑吧，我就粗鄙了，反正我都是驢蛋子了。”

蕭起這個年歲的小孩子都能把牧震整個抱在懷裏，而且他笑起來的時候也得很正常人不大一樣，他是一邊喘一邊笑，笑得激烈了，那個喘氣的動靜都吓人，甚至還會無法自控的顫抖。

牧震靠在蕭起單薄的小胸膛裏，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幾次，把自己呼吸調勻：“其實我笑，不是因為陛下的小名，而是看見了陛下，我開心呀。”

“大膽，如此佞幸之言，可是要被朕拉進後宮打屁股的。”

“陛下這後宮也真是夠別致的。”牧震笑着，打了個哈氣。

蕭起也跟着他打了個哈氣，他在牧震背上的手，甚至會被牧震的脊椎骨硌得發疼。他這個樣子，即使蕭起有很多事情想問，有很多話想說，但這個時候也舍不得：“困了？睡吧……”

蕭起把小被子拽了出來，先裹住牧震再用邊邊搭一下自己。兩人就這麽在此起彼伏的哈氣中，相擁着一起睡着了……

“砰砰砰！”蕭起還沒醒就被近在耳邊的敲擊聲吓了一跳，一睜眼就看見有個大爺在敲玻璃，這又被吓了第二跳。

他大腦混亂了一會兒：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麽？

不過大爺窗玻璃敲得更用力了，蕭起完全是無意識的搖下車窗，對外邊的人各種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這就走，這就走！”得虧兩人裹得都嚴實，外邊的人也是個大爺，所以沒認出他們來。

扭頭看牧震，牧震卻只有眼睛能動，蕭起猜測，他這是跟自己早先穿越的時候情況一樣。

“我幫你按摩一下，你忍着一點。”

牧震是真能忍，雖然這一點在他們……咳咳的時候就知道了，但這次再次确認了。蕭起自己是品嘗過這種酸、麻和脹是有多**的，他當時被小張和辛迪按摩，叫得簡直是慘絕人寰，但是牧震硬是咬住了牙，一點音都沒出。

“好、我好了……”

“你還能開車嗎？要不然咱們租車。”

牧震下車再仔細活動了一下，蹦跳兩下擴個胸之類的，回來之後表示：“我有點手生，但沒問題！放心吧，我開慢點就行了。”

一路回家确實沒事，雖然回來的時候他們花了去時兩倍的時間……

兩人到了家，從車上下來的時候，牧震動作不太流暢。

“還酸疼着？”

“不是。”牧震躲閃了一下蕭起的眼神。

這是牧震害羞的表現，蕭起略微疑惑，才猛然想起來！他們去醫院見陸曉萌之前，還那啥了一晚上。

蕭起湊了過去，想去扶牧震，牧震握住了蕭起的手，但拍開了蕭起另外一只要去摟他腰的手。

雖然這裏的安保很好，但在家以外的地方，還是不要把自己的**安全全部寄托在別人身上的好。

蕭起就把動作改成了普通的攙扶，像牧震崴了腳那樣，這回牧震沒拒絕。等進了屋，蕭起想把牧震放卧室，可牧震反手就摟住了蕭起的脖子。

雖然現在的蕭起已經健壯了很多，不是當初那個只能推舉起來個鐵棍棍的柔弱花美男了，但面對一個跟八爪魚一樣黏糊上來的牧震，對他來說也依然是巨大的甜蜜負擔。進卧室是不行了，只能把他放在了沙發上，然後蕭起一屁股坐在了沙發邊上的地毯上。

“累？”蕭起擔心的問。

依舊摟着蕭起脖子不撒手的牧震，少有的用微弱的聲音回答：“想你……”

這麽撒嬌的枕頭，蕭起可真是第一回 見。有點後悔穿越前那麽胡天胡地啊，因為現在胡♂不起來了啊。他到是還行，不虛！穿越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反而像是充能一樣，但牧震是絕對不成的。

“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你想吃什麽？”

“吃你……”

“等你調養好了再吃好不好？我保證吃到你肚圓。”

牧震笑了一聲，然後小聲說：“驢蛋子~”

剛還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的蕭起，瞬間冷了臉：“這事咱們就不能忘了嗎？”

牧震又笑了，摟着他的胳膊更緊了：“想你，以為……會再也見不到你……”

是差點就見不到了，如果牧震沒撐過來，蕭起絲毫不知道他死在了修真.世界，只是一心的努力想着怎麽拯救世界……

不是說拯救世界不好，但是……那個人是他的枕頭啊……

他幾輩子以來，唯一的救贖。

關于牧震死了後能不能像他一樣穿回來這個問題，他們沒試過，蕭起也不想試！

牧震還在說：“抱歉，這個看來就是我的代價了，我連累陛下了。”

“不，是我連累你了，連累了很多。甚至可以說，因為我，你被算計了。”

“啊？”

蕭起絲毫沒有隐瞞那位長生仙人的事情，把他跟長生的對話，對牧震說得明明白白，

“……我一開始就是長生的目标，祂需要各種各樣的人進入大世界，改變大世界。他選擇的是我，一個被徹底打碎了對世界的美好向往，凄慘而死的皇帝。祂希望看看我受到現代世界熏陶之後，再回到古代是個什麽樣子的。祂需要我能夠安心的學習現代的理念和知識，那就需要一個現代的領路人，所以他把你先扔到了古代。”

“可是，如果時間線是以你為标準的，那祂怎麽能确定，我會愛上你，然後幫助你？”

“祂不能确定你會愛上我，但能确定你會幫助我。”

牧震思索了片刻，明白了了：“……”

确實和愛不愛沒關系，和蕭起會成長為昏君、暴君，還是明君也沒關系。古代的牧震必然會發現蕭起是穿越的，穿回來也必然會發現這邊還有一個蕭起。那他在接觸和試探之後，就會發現這個蕭起不是那個帝王蕭起，他就會想辦法對蕭起施加影響。如果蕭起是惡的，會想法子改變他，如果是善的，會盡量幫助他。

因為牧震本身，就是個善良的人。而且跟蕭起最早還是個少年人不同，牧震穿古代之前就已經是個快五十歲的大叔了，他的心智已經是成熟且堅定的了，即便外界發生了什麽事，也很難對他造成動搖。所以推斷他這種人的行為模式，比推斷一個孩子的行為模式容易很多。

蕭起覺得自己的心髒高高的懸了起來，他這輩子經歷了許多事，此時此刻，卻是他最忐忑不安的時候。

——牧震愛他，但一旦牧震發現，這個愛源自于某個超級存在的算計，他還會愛嗎？

牧震拉着蕭起脖子的手松開了，他平躺着，看着天花板，好像是在發呆……

蕭起特別想把他的胳膊拽回來，但他沒有，他用難受的姿勢蹲在沙發旁邊，低着頭，等待着牧震的答案，就好像一個等待着宣判的犯人。

“如果……”牧震終于開口了，蕭起覺得心跳得甚至都有點惡心，“如果能見到這位長生仙人，我要謝謝祂，無論祂的最初目的是什麽，我都要感激祂沒有選擇別人，而是選擇了我。要不然……我與陛下只能成為路人了。”

“！！！”蕭起開心得就想向牧震身上撲，_(:з」∠)_只是他腳麻了，撲的動作變成了他由蹲變成了跪，擡起頭的他也看見了牧震的表情，結果瞬間他就有點心涼，“那為什麽你現在皺着眉頭？”

“因為我嫉妒。”牧震歪頭看着蕭起。

“嫉妒什麽？長生？”

“我愛的是那個縱橫捭阖一心為民的陛下，是那個堅強純粹努力認真的演員，他們都是那個溫柔可愛的你，不會是第二個人。但是，陛下你呢？長生的選擇其實很空泛，祂只要一個能夠幫助你的現代人。這個人可以是我，其實也可以是周謙，是年紀更大的江銘。只是演藝圈裏，就能找出來萬萬千千适合的人。如果長生沒有選擇我，你是不是現在也會愛上其他人？”

如果順着求生欲走，蕭起現在就該立刻搖頭，說不可能，我愛的就是你。

但蕭起不騙牧震，所以他反而是在很認真的思索着這個問題。

這回忐忑不安等待着一個答案的，就換成牧震了……

然後蕭起……搖了搖頭：“不會。”

“這麽确定？”雖然是懷疑，可牧震已經忍不住笑起來了。

蕭起摸了摸他的臉，在他嘴角上親了一口：“謝謝你這麽信任我。确實，我是在古代見到你，把你當成我與古代的聯系點，才會愛上你。但在那之前，你對我已經非常有吸引力了。”

“嗯？”這話蕭起可是第一次跟他說。

“你跟我看致郁電影的時候，我當時就說過類似的話吧？你這麽有魅力的男人，為什麽會看上我這種小人物？我想了想，要是江銘或者其他人對我示愛，我都不會是那種反應，而是會很淡定友好的拒絕。我對你反應這麽大……其實也是因為你太符合我的審美？”

牧震眉毛挑起來了，那天被拒絕對他打擊可是很大呢，誰知道還能被這麽解釋。

“你得知道，我那時候可是自卑的小孩子啊。看了那個電影，心裏的負面都翻騰上來了，然後……”蕭起視線閃躲，臉越來越紅，“然後不就那樣了嗎？”

牧震現在美了，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了，還特意逗蕭起：“哪樣了？”

蕭起一臉心虛的把腦袋轉過來：“就是跟你發脾氣那樣呗。”

不只是發脾氣，還是那種很丢臉中二的脾氣——你這麽好，你才不可能喜歡我呢，一定是故意消遣我的，哼！我才不中計呢！

其實稍微了解牧震一下就知道，他不會在感情這件事上開玩笑，說談戀愛，就是談戀愛。可誰讓那個時候的蕭起傻呢？

“我已經喜歡上你了，在古代也見到你，其實只是砸開了我當時自卑的殼，對不起，我那時候是個笨蛋。”蕭起身體前傾，額頭抵在牧震的肩膀上。

“真是笨蛋……”牧震微微側身，摟着蕭起的腦袋，“陛下，咱們公開好不好？”

蕭起把頭擡起來：“你和我的存款足夠支付違約金和我的欠款嗎？”

“不要問這麽實際的問題好不好？到底你是現代的人，還是我是現代的人啊？”牧震大笑着，親了一下蕭起的額頭，“放心吧，足夠的。而且如果在這件事後我們必須就此退圈，我的存款也足夠養活你我了，在計算了通貨膨脹的情況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