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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大世界的所有修士都是在瞎弄，宗主覺得, 比較起來, 毛潛的做法, 還更有把握一些——不管怎麽說人家早養了十幾年啊。

所以在詳細詢問過了毛潛後, 宗主一口氣弄了幾十萬人，也圈了一塊地。但現在, 他只得到了一團混亂。

他們做的這事就是傳話游戲一般，無論毛潛還是宗主, 雖然有管理仙門的經驗，但他們的經驗完全都是無法套用的。毛潛本身從小世界學來的制度就是空有其形, 到了宗主更是不會抓重點。

他們建立的國家，那些國家的制度, 只是個歪七扭八的糟糕模型, 無論內力外力, 總之稍微來點壓力，就破碎崩塌了。

騙騙他們自己還不認為自己錯了, 梗着脖子非得讓他們随意捏起來的國家畸形發展，能好才怪了。

毛潛還有許多話要問，可眼看着毛潛眼神發飄, 大概是又去懷念那個小世界的皇帝去了，宗主無奈, 只能轉而向別人提問。

“宗主！各位長老！封仙榜上又有新名字了，這次是個金名！是個叫蕭起的！一道金光徑直向那蕭甲七的蕭家的方向去了！”大殿裏頭忽然跑進來了個一個弟子。

這弟子前半截的話衆人并不以為意，最近金名增加得少了, 可又不是沒有。但最後那句話，讓衆人的眼睛都瞪得滾圓！

金名，金光，這是……又有人肉身成聖了？還是正兒八經的仙人？

頓時剛才還坐得慢滿滿當當的大殿內，瞬間變得空無一人。

谷仙村，若是尋常村民有誰擡起頭來看天，能看見的只有藍天白雲。可若是蕭起擡頭看天，卻能看見密密麻麻的，将谷仙村的天空整個遮蓋起來的修士……

距離封仙榜現世已經有數年，修士們對于上榜雖然狂熱依舊，但比當初有理智了許多，現在他們就不會幹出來當年那圍了一個家族挨個斬殺，看一看有沒有人能成仙的事情，也越來越少人自殺了。

但這種理智，不是他們的良心重現，而是他們足夠冷靜開始思考更功利的問題了——若是登上了封仙榜，将來大家一起升仙，卻有同僚是被自己殺了的，那即便是自己送了他一場造化，卻還是有殺身之仇，甚至滅家之仇在。那豈不是給自己無端樹敵嗎？

蕭甲七那是個黑名，是即将入魔的，到了上界，大家也依舊是敵手，當時見着了就碾壓過去倒是無妨。這位卻是肉身成仙的同僚，還是不要魯莽行事為好。

而且，這位同僚管理的村子，實在是太與衆不同了。

像是他們好好養起來的凡人，一個個都懶惰至極，如今開春了，甚至有些村人連地都不種了，撒潑哭鬧要讓看顧他們的修士去耕種。若從天上朝下看去，一個四五百人的村子卻看不見多少人，因為人都在家裏躲懶呢。有人走過，也是慢悠悠懶洋洋的。極其偶爾他們快步走起來，那必然是有人打起來了，然後要不了多久，全村就都會聚集過去看熱鬧。

一個看熱鬧，一個是有修士給他們送東西，就這兩個時候，凡人村落裏能看見的人最多。

可下面的村子卻不同……這村子很熱鬧，可在熱鬧之餘又不乏有序。

無論男人、女人、孩子都少則十幾人，多則幾十人聚集在一起，由幾個人率領，手上不停。在田邊挖土的（挖水渠），在村子裏砸地的（夯實地面鋪路），在更遠的林子裏挖樹的（挖果樹），挖那些阿堵物的（在翻糞肥），紡線織布打家具燒瓷養動物的倒是都認識。

一部分年紀稍大的孩子們聚集在敞亮的大屋裏，跟着大人學寫字、算數。另外一部分年紀更小的孩子也聚集在一個大院裏，由老人和動物看顧。

到了中午，又有健壯的婦人挑着擔子給各處的凡人送去食水，衆人坐在樹蔭下，歡歡喜喜的吃飽喝足，三五成群了閑聊了片刻，便又各自扛起工具幹活去了。

村人們雖然勞苦，可多是臉上帶笑，精神奕奕。即使偶有口角，但上頭的仙人們聽得清楚，他們的争論都是為了公事，絕對不是為了什麽你踩了我的腳，他多看了我兩眼之類的無聊之事——雖然凡人的公事在仙人看來也是很無聊又可笑的，他們揮一揮手就能做到凡人做不到的事情，但總歸是好很多了啊。

“所以……這養凡人，還是要給凡人安排活，讓他們閑不住？”

“讓他們挖土玩糞嗎？”一個女修捂着鼻子，一臉惡心。

修士，尤其是現在這些最早趕來的高階修士們，早已辟谷無需進食連五谷輪回都不需了。衣服是法寶，許多人甚至一件法衣穿了幾千年。他們終日在天上高來高去，地面上的道路對他們沒有意義，就算自家宗門裏的道路也更多的是為了美觀。對住宅的要求也各自不同，有人就随便居住在山洞裏，有人則居住在壯麗華美的殿堂中，但總歸是跟凡人說不到一起。

衣食住行都不相同，修真者跟凡人的巨大差距就是如此産生的。

他們的生活是高高在上的，是幹淨的，優雅的。凡人的生活，是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的，弱小的，肮髒的。

這些大修士不知道，他們看着凡人的時候，也有兩個凡人看着他們。天道的眼睛，就如風的眼睛雲的眼睛，是自然的一份子，即便是大乘修士也難以察覺。甚至越接近天道的修士，反而越無法感知。

“仙人看凡人，就如凡人看蟲子。”牧震皺眉，他是在來到這個世界後才知道修士存在的，與修士面對面的相處，并不如蕭起那麽多。當初把他捆綁起來抛棄的，也是這個身體的親生父母，而非修士。他對修士的感觸，還是這些年才深刻起來的，“如果只有我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我也會是汲汲營營修煉的一員。”

因為修士這個階級太美好了，他們散發的光芒把一切都遮蓋住了。

“可你沒有被查出靈根來。”蕭起歪頭看着牧震，他已經被養得健康起來了，跟同齡的孩子沒什麽差別。

“那就做個普通人，生老病死随波逐流吧。”牧震搖搖頭，“再不想承認也得承認，凡人确實無法與修士抗衡，之前的那種社會形态，真是太讓人無力了……”

“慢慢的，一切都會變好的。”蕭起默默牧震的頭，“我走了。”

“一切小心……陛下。”

蕭起在牧震臉頰上啵了一口，走出了衙門。現在是村子裏衆人最忙碌的時候，也是衙門最閑的時候。蕭起一個小人兒，就這麽站在了門口，看着天空作了個揖：“貴客迎門，還請進門一敘。”

蕭起只是個孩子，與普通人一樣只穿着粗布衣裳，即使他從衙門裏走出來，依然并不以人矚目。但從他走出房門的一剎那，所有修士，無論之前在看哪裏，看誰，他們的視線都不約而同的專注到了蕭起的身上。

即便立刻有人覺得不對，卻依然很難将視線從蕭起的身上移開。

視線，就好像真的有了一根“線”，線的那頭還被蕭起拽在了手裏一般。當蕭起說話，他的聲音清楚的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但這聲音分明既輕且飄，還沒有半點真元，就如平常說話一樣，便是想傳音給凡人都不可能，更何況是他們這群修為一個高過一個的修士？

“他頭頂有功德金光，怕正是那位蕭起。”

毛潛也隐在衆修士中間，他比旁人對蕭起的觀衆更多了一分不同，畢竟那為陛下也有相同的名字。但……怎麽可能？

心裏想着不可能，見無人動彈，毛潛卻選擇了當先落到地下。這小孩……看骨相，若是長大了，跟那位陛下還真是有九分的相近。

蕭起看見了熟人，微笑道：“毛仙人，許久不見了。”

“你這娃娃，倒是伶俐得很，何時與本尊見過？”無論心裏如何想的，此刻毛潛面色不變。

他去了一趟小世界，遇見了個心儀之人，那人卻決絕至極，以死相抗——這事可并非是什麽秘密，這些年來，不知道有多少人來找他打趣。

不過那些人啊……原本他看着還是人模人樣，能做個朋友，在見着了那位陛下之後，他只覺得他們可笑至極。那些人的眼界，太狹窄了。不過也不能怪他們，在見到那位陛下之前，他的眼睛不是也只能看到那麽一點東西嗎？

甚至他一回來就圈了十幾萬人，也是因為一時的氣憤，一時的不甘心，畢竟他可算是輸給了一個凡人。那位陛下太把自己當一回事的，也太看不起他們修士了。他一定能讓這個世界的凡人過得比那個世界的凡人好！

但這些年過去，他才真的意識到那為陛下是怎樣的一個人……

管理一群凡人，其實很容易。就像今天例會上那蠢豬說的，直接當畜生一般養起來。可要讓一群凡人生活得很好——不只是吃飽喝足，而是從內心裏散發出一種陽光一樣的氣質來——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這些年間，也有好友開玩笑，不然就是別有用心者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了傳聞，畢竟那些同去小世界的，也有人留了影，他們尋了人送給他，或幹脆自薦。那些人只得其形，毛潛自然是不屑的。眼前這個小孩子，倒是有六分相了。

真是他？

可那個小世界已經與鴻蘊大世界徹徹底底的斷絕了，即便那位陛下身死的時候兩個世界還有所聯系，可他一介凡人，魂魄如何能夠安安全全的度過通道？更不可能有人将他夾帶過來，他死後魂魄可是有大功德之人，那邊的天道不會放手的——即便是個小世界的天道，也不是修士能夠抗衡的。

蕭起對毛潛回以微笑，不再多言，與毛潛之後下來的修士見禮。

“凡人？”雖然都是大修士，可衆人也是性格不同，這就有一個修士看了蕭起一眼，擡手就抓了過來，白皙修長的手掌剛碰到了蕭起的肩膀，這大修士就悶哼一聲，捂着手連退兩步。

蕭起擡手，掌心上有一方金色的小印懸浮：“此乃仙官印，我如今乃是為天道辦事。爾等不過凡夫俗子，還是不要魯莽得好。不要把我與那等上榜的魔修相提并論，仙官可是被此界天道正兒八經的任職的。”

“你說我們是凡夫俗子？！”又一位修士怒斥。

蕭起把仙官印放進了袖子，手也不拿出來，就這麽揣着：“真仙面前，任憑你們是化神還是大乘，只要一日沒飛升，可不就一日是凡夫俗子？”

衆修士都面色不好，但沒有一個轉身就走，甚至連繼續反駁的都沒有了。

以己度人，這話并無錯處，他們如何看凡人的，那仙人怕就是如何看待他們的。

“諸位可想成仙嗎？想的話，便随我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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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修士過多，全進去自然是沒可能的，但只要互相打一打眼色，能進的都有誰，就自主選擇出來了。

他們進到了衙門大唐，看見了早就安排好的一地馬紮臉色變了一變，但還是規規矩矩的在小馬紮上坐下。

蕭起站在前邊，坦然開口。

“上封仙榜的條件，上頭都寫好了，直白的說，就是有開智生靈念叨你。不過必須是真心實意的念叨，說你好的，就上金榜。說你壞的，就上黑榜。不管你是人、妖、魔、怪……”

蕭起的眼睛在衆修士中掃了一圈，其中有幾位面色未變，心中卻是一凜。他們總覺得這凡人小孩的眼睛，在他們身上的停留的時間比旁人都長了那麽一點點，眼神都微妙了那麽一點點——因為他們或是自己的出身就不幹淨，或是與異類有牽連。

“……諸位，不要這麽一臉‘你說了廢話’的表情。你們明明根本沒明白我說這幾句話的意思啊——即便是修魔的，只要有足夠的開智生靈念你的好，你也能登仙榜，得仙印！即便你們是正道修士，但要是惡名被人念叨得多，你也只能是黑名！明白了嗎？”

終于有修士驚呼出聲：“這、這不是太過兒戲嗎？”

“可不正是兒戲嗎？”蕭起笑了笑，“爾等在這大世界裏被稱為仙人，于凡人來講無所不能，一切皆為兒戲。反過來，真仙想達成爾等之所願，也不過兒戲一場。反正封仙榜就在那擺着，信或不信，願或不願，也都在爾等。”

衆修士不語了，蕭起問：“既然沒有要走的，那我就繼續說。魂魄上榜和肉身上榜的區別，看的依然是有沒有開智生靈念叨，但後者念叨的力度和人數當然是要強于、多于前者。問我為什麽能這麽容易上榜？很簡單，因為我是凡人啊，我的優勢，高于你們所有。別告訴我，你們沒想過凡人也能上榜吧？”

蕭起沒騙他們，這個世界想要繼續穩步發展下去，那就必須要讓凡人也能夠視線階級的飛躍。不過除了蕭起之外的凡人，未來都得死了之後才能封鬼仙了。蕭起是特殊的，畢竟有個叫長生的天道GM給他開了後門。

“！！！”看表情是知道，他們是真的沒想過凡人也能上榜。

凡人、修士，從确定一邊有靈根，一邊沒靈根的那個瞬間，就從一樣的人，割裂成了兩個不同的階級和團體。成仙這種事，自然是才能達到的生命最高境界，凡人？做夢吧。

然而現在，凡人的夢成真了。一個凡人站在他們面前，頤指氣使。

蕭起從大多數修士的臉上，看到了不忿，看到了厭惡，還有恐懼——憑什麽他們花偌大精力，修行數千年，尚且不能成仙，蕭起這個凡人卻輕飄飄的就成仙了呢？只看到凡人的輕飄飄，看不到凡人的出頭無望……

這些修士，真的是站在腦子和心都一起壞掉了。

蕭起不再拿凡人成仙的事情氣他們了，終于說起了修士們最關心的事情：“我知道，你們都已經開始‘養’凡人了，也知道你們養出來的不是尊崇你們的凡人，而是一群‘懶漢’。這事別怪凡人，怪你們自己。舉個例子，如果封仙榜并沒有上榜的條件，只要拿了玉牌再自殺就能上榜，你們會自殺嗎？”

衆修士從凡人成仙的嫉恨裏緩過了勁來來，仔細思索，頓時越發的沉默。因為毫無疑問，他們當然會自殺。其實時至今日，意圖自殺上榜的修士本來就不少，只不過一個成功的都沒有。

“既然你們修士都能為了成仙而自殺，那凡人又為何不能因為你們白送上來的好日子，而好吃懶做呢？人的一雙眼睛，盯着的本來就是他們認為對自己最好的那個結局，若到那個結局有捷徑，他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那個捷徑。你們一開始就把捷徑給了人家，那就怪不了人家。”

有修士冷哼一聲，小聲嘀咕：“強詞奪理。”

蕭起不管他們如何想的，只是又道：“我會把管理的法子交給你們，但你們要将原本蕭家的勢力交給我，就算是學費了。”

蕭家，于整個大世界的修士而言，不過芝麻大的一個世家。如蕭家的小世家，這些日子滅了不知道有多少，死幹淨的也不是沒有，可到現在也沒有誰去接手這些小世家的地盤——都顧着鑽研封仙榜呢，這些小世家的地盤算個屁。

如今給了蕭起，更是等同于慷他人之慨，本該是無妨的，但是……蕭起是凡人，這會是修士們已知的，第一個凡人的“世家”。

“好，那蕭家的地界便是這位蕭小友的了。我等……拭目以待。”不知道是哪家的一位修士捋着胡子笑道。

蕭起不是要嗎？那他們就給！被這個小小凡人當孫子一樣訓斥了半天，也該給他一點苦頭了。

蕭家那地界是挺小，但他一個只有幾百個凡人跟随的凡人，要如何真正掌控起數百倍于幾的人口和土地，如何張開法陣驅逐妖獸邪魔？呵呵，反正他說了，他是真仙。那他們就等着看，等着學了。

修士們散了，躲在一邊，被玉玺遮掩的牧震立刻站了出來：“這些修士的手段也太幼稚了。”

他自然看出來了，修士們說把蕭家給了蕭起，可就是口頭一說，一個留下給蕭起引路的都沒有。若蕭起真的只是個普通凡人，他要拿什麽去接管蕭家？

“高高在上太久了。”蕭起笑笑，對他們的這些行為不以為意。

“好了，我們的仙官，終于能放出去了。”蕭起惬意的伸懶腰中。

“不過，那個毛潛看來對陛下印象頗深啊。”牧震笑眯眯的說。

“emmm……”伸了一半的懶腰被打斷了，剛才蕭起有多惬意，現在蕭起就有多方，雖然他确實什麽也沒做啊，“當年的事情，我可是事無巨細都說得清清楚楚的，半點都沒對大枕頭你隐瞞！”

“當然知道。”牧震在蕭起臉頰上親了一下，“旁人只求個成仙的法子，對你便有嫉妒，你有個‘仙人’的名聲擋在前頭，危險也不大。但這人若對你還有別有所圖，那可是要危險得多。”

剛才的方又變回了惬意，蕭起摸摸自己大枕頭：“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天上的修士沒有之前那麽密密麻麻的可怕至極了，可也還留下了三十多個。

毛潛是可以回去等消息的，但他必須承認，蕭起越來越像是那位陛下了。容貌能僞裝，記憶能作假，但是那種氣度、威儀，還有言行中流露出的個人特點，這個卻是不可能一模一樣的……

他發現自己竟然并不好奇蕭起是如何過來的，也無意說與旁人，他只是想着，或許他們能再續前緣一下？

“阿嚏！”剛剛召出衆多仙官的蕭起打了個大大的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