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卷十三,懷此思(十) (3)
再多勞累也不會突然猝死的軀體,算是贖罪,也算是自悔,蘇善人工作起來的架勢便是連最游手好閑的修羅狐大人都吓着了,後來索性怕了他了,直接回了蝶周樓去跟美人們快活,簡直不敢回想大殿裏那個活生生第二個鬼主一般的溫善男子。
起先他總覺得歸冥和沉瑟有異曲同工之處,這論的是外感。
蘇提燈則是內心,實在太像歸冥。
於是嘴賤的修羅狐大人很想去吐槽一句,「喂,歸冥,這不會就是你留在凡塵游歷時未收回的兩個分身吧?」
彼時渾身是血并着同樣狼狽的死靈之主墨岚的歸冥只是糟心的別過了臉去。
於是花卿又認真嘲笑,「你們好一對狗男女,去哪裏逍遙快活練了甚麽雙修大法……嗳嗳嗳墨岚姐姐你別生氣我就說這玩玩的你還不知道我這性子麽啊啊啊啊歸冥她欺負我嗚嗚嗚……」
於是墨岚也糟心的別過頭去。
當初裂心那一戰裏果不其然還有其他陣眼,本以為吃一虧長一智,卻不料千躲萬避還是再一次陷入其中。
「便是為了收集冥魂,也不是你這般不要命的法子的。」
「墨岚,這一次,我會罰你。」
上一次還是得了上古魔獸的靈力,并着毒尊幽葉的補藥才堪堪保住了一命。
這一次鬼主只身前往,雖說是有過一次經驗,但墨岚起先也膽戰心驚,怕自己活不活倒不要緊,鬼主萬一……
此刻回來了,才知道,他,他分明就是在躲避事務而已吧……
……
「其實,你若不是為了追查我要的那縷仙魂,也不會被仙界誘入那個上古陣裏頭去。所以說到底,也有我的失策在。」
曾經與君主也是保持對立的死靈一族,在這一任裏也得着些許緩解,因此聞言輕微搖頭,卻不多話。
仍舊不擅長言語啊,這孩子……
歸冥也在內心笑着,表面上仍舊無悲無喜的搖了搖頭,「最近無大事就別亂跑了,冥間你也甚少停留過。現在花卿都快把這兒當成他的第二個蝶周樓了,我想請你最近在這少住一陣子,一是幫我看住他別捅簍子了,二是也能得個僻靜處好生養傷。」
「住哪裏。」冷冷冰冰,毫無起伏的語調。
「住我那裏便好了。」鬼主大人如此答。
墨岚微微擡了擡頭,斜長的劉海掩蓋住大半面容,此刻卻也清清楚楚的擺明了驚詫。
自知失言,歸冥微微張口,忽又無奈的在心裏笑了笑自己,繼續淡定道,「我只睡殿裏的,從來不住寝殿,所以我讓你住到那裏去便好了。」
頓了頓,他的眼神忽又寂寂,恍惚了好大一陣子,「哦,忘說了。我從不住寝殿,但這陣子也不在殿裏。一切煩你照料了。」
吃驚的瞪大了眼,鬼主大人真是毫不客氣,把所有曾經觊觎過他位子的人,都推上來坐一翻。
可惜修羅狐是個不喜管事的主兒,這一任死靈族長墨岚,又是個不喜多事的主。
「主上,你……」
「你若是倦了,便叫沉瑟來。沉瑟……就是那個戰鬼,同你打過一架的戰鬼。」
墨岚的瞳孔忽然微縮,那個戰鬼啊……身上好重的殺伐,是個好敵手。
「只要不亂了基本的秩序,你們在我的殿裏打翻天,便是拆了殿堂都沒關系。」
「主上,你去哪裏。」從不多事的死靈族長,忽然多事了一把。
「很久了……很久沒走出過這裏了。如今得了凡間一攪亂,才發現,自己好像自那時候起,就錯過了許多美好的事情。」
『那時候』,短短三個字卻心照不宣,那時候……實在發生太多事了,一件接一件的措手不及,若不是歸冥,若不是他奪回了這個本就屬于他自己的位置,冥界現在又會有多亂,三界又會幾多生靈塗炭……
「吾等叩送吾主。」
已禦起黑霧遠去的歸冥微微一愣,未曾回頭,嘴角卻慢慢抿起了一個僵硬的弧度,「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多禮。這裏一切,便交給你們幾個了。」
……
「他跑了?他又丢下我一個人跑了!!!」
「他……」墨岚剛想解釋,修羅狐大人就今天第九百二十一回暴走起來。
「得了吧!!!你聽他說的文绉绉的!不就是佛家有個譜頌經會邀他一起去聽麽?!直接說他想去聽佛法就好了,不想要這冥間便好了,找甚麽一大堆說辭!!!」
修羅狐大人在殿裏直直跳腳,難得好玩了一陣,來了這麽多好玩的人,可可可那個最無趣的人又躲開了這種熱鬧的時候!
花卿憤憤咬牙,沖着空蕩蕩的大殿又是狠狠一腳,把剛剛進來的小死靈吓得一愣,空中一翻身鬥篷一亂甩便『噗』一下兜頭罩着了身後正左右張望未注意前面路況的新人一臉。
花卿眯着眼回頭,這他媽又是誰,怎麽長得這麽壯,哪個妖怪化身,看老子不吃了它做下酒菜!我把你冥府鬧一鬧,我看你回不回來陪我玩!
未及靠近忽得清光一現,花卿硬生生頓住手中暗火——竟然是個神的封位?殺了神的話,問題就上升到另一個層面了,他還不至于給歸冥捅這麽大的簍子……
從老祖宗輩分延續下來的恩怨,到了他和歸冥這一代能完結,便是對三界來說,最大的恩澤了,何苦去毀了這個平衡。
有着英挺爽朗笑容的男子手忙腳亂的揮開頭上鬥篷,小死靈似乎是畏懼花卿手中暗火,吓得縮在了這人肩頭,男子笑了笑,一臉爽朗,又晃了晃手中一個破袋子,希利桄榔的直作響,「請問歸冥住這兒嗎?」
花卿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他忽然對這人有點眼熟。
一拳狠狠搗在對方硬邦邦的胸膛上,花卿笑的像個二傻子,「你是不是叫甚麽梨花來着?」
薛黎陷額頭黑線微閃……甚,甚麽鬼,甚麽梨花……
「在下薛黎陷,」薛掌櫃估計是走的累了,一屁股坐在門欄上,「嗳我說歸冥在不在?他找了個暴力的美人大半路把我劫來不讓我名列仙班,還硬逼着我收集一些雜魂給他才能……呃,你這樣看着我做甚麽,不是你想做甚麽,我告訴你你別亂來啊,你脫衣服幹嘛啊?!!!」
薛黎陷還沒尋思過這個是男是女大敞着懷的人忽然脫了上衣——好吧是男的,但是他脫了上衣是怎麽回事啊……欸不對剛才殿一側那個是那個姑娘!!!當初那個抓自己的姑娘!!!
「墨,墨岚!!!」薛黎陷一個閃身沖了過去,奔逃的太匆忙還險險一下子把人家姑娘撲地上。等着二人狼狽不堪的站穩了,花卿也早已急匆匆追了過來,又是扯袖子又是扒褲子的,「快快快脫衣服比肌肉!!!」
「誰,誰跟你比肌肉,你,你男的女的啊你先把衣服穿上再說吧,欸墨岚啊你看見歸冥了嗎,你問他這些夠不夠啊,我着急回去啊,我若是回去了我才能見着……欸我都說了你別纏着我啊你別往我身上撲啊卧槽我跟你講啊……那,那甚麽男男也授受不親啊你給我起開啊!!!」
「別這樣嘛我根本不是人啊,我是只禽獸啊!欸你跑甚麽啊!啊,你別跑啊,你就跟我比下肌肉嘛,我就是為了挫你一下自尊心啊你不知道我觊觎你身材幾百年了!我都有好好練習!!你現在肌肉肯定沒我多啊!!!啊對了你不是這一世九十歲壽終正寝麽怎麽還是回到了當初那麽年輕的時候啊!!欸你站住別跑,你再敢跑我拿修羅之火燒你了啊!!!喂你給我站住啊啊啊啊!!」
「……歸冥現在在凡間聽佛法,你順着他的鬼氣能找到他的。」墨岚看着你追我趕跑的狼狽追的也狼狽還一邊追一邊拉扯的兩只……非常沒底氣的回道。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賭局。(終)
「你來了。」
「嗯。」
「這百年……只有這幾盞。」蘇提燈微微嘆了口氣,将燈籠引起給面前黑衣黑發黑瞳的男子看。
他當初為救月娘,毀了九百九十九條人命。
一條人命一盞魂燈……
若說贖罪……
其實更多的是感激,歸冥能給他這個機會。
……
已經明明白白從他口中得到——「若想見你的月娘,沒有這個機會了,她已入仙界輪回。而且……你的蠱術縱使無雙,也是毀了許多命盤。三生石上如何書寫,也不過堪堪一世薄緣。你是個無法有轉世的孤魂野鬼,她卻……」
「小生明白。」
頓了頓,燭火下似有薄淚微凝,「敢問鬼主大人……這千年間,可曾聽聞一個名喚沉瑟的?」
鬼主大人臉上不見波瀾,「嗯。」
嗯的太輕,輕的差點以為就是一場錯覺。
「還有一個名叫綠奴的。小孩……命格依舊孤苦。再也尋不到一個如你那般庇護他的人。」
「鴉敷後來有了好姻緣,與那女子這幾世姻緣都未斷,想必日後或許也是仙界想要的。」
似乎是詫異甚少言辭的鬼主忽然多話,聞言更是幾驚震得手腳發麻。
恍惚間撞翻了桌椅打翻了燈籠,他眼中薄淚終于微落,倉惶下跪叩首,哪裏還記得在人間不肯低頭的那股子傲氣——「但求鬼主……」
「是我求你。」鬼主如是截斷話頭。
「我想去凡間轉轉。」
「有些鬼魂戾氣太重,淨化甚難,我找了個人間僻靜院落處,供你做個燈籠鋪子。」
他擡頭凝眉,果然口不擇言是要付出後果的——已鑽入他的圈套了。
鬼主大人依舊一臉波瀾不驚,似乎堪堪便要住了言語。
「然,然後呢?」
「啊,」歸冥又恍惚點頭,「忘記沒說完了……」
「……」
這不怪歸冥,他是真的已然消沉太久,太久了。
千千萬萬年未曾踏過那府門一步,若不是當初在凡間得以一窺佛法的寺廟千方百計傳來了信使,估計自己也從未再有過想要踏足凡間的念頭……
也可以不用每百年等她來報道一次了,順道看看她過的好不好……又缺甚麽不曾……
大抵已是不記得自己這個故人了。
歸冥眸色認真的陷在回憶裏,等着他恍惚回神,那個溫善的男子依舊在他面前虔誠的叩拜着。
「先生快快請起,我……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和人交流了……」似乎是笑話自己,頂着一張石塑臉的鬼主輕輕搖頭,「但是,你不能出這個院落。」
「一是怕你身上與我相同的鬼氣,引來不懷好意的家夥。」
「二是……你一不小心又失控,為了想要快點見着沉瑟和綠奴,而去故意扣未盡凡命的生魂壽數,做了錦緞裁衣一般嫁接到燈紗上怎辦?」
蘇提燈臉色微變——這是,自己在凡間造下的大孽,往後所有因果,皆由此業障起。
可是他也早已忘了,如果沒有那麽破損的經脈,他也不至于要裁接魂命……
「那,那小生又如何引怨氣甚重的魂前來?好得以淨化它們一二?」
「早些年間……」歸冥似又要陷入回憶裏,好在及時住了腦,「我還在凡間游歷的時候,聽得一句凡語,叫做『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
蘇提燈眼神微微一空……
若論九百九十九條魂命,自己……又要等上多少年?幾千,幾萬?怕是也不會有一個不開眼的,流蕩在其他兩界的暫且不提,便是會找到一個僻靜小處,自動鑽進來,那更是不可能了吧!
「而且,會有人跟你搶魂。」歸冥認真眨眼。
「鬼主……是不是壓根不曾想讓小生見到他們……」
「沉瑟現在在冥府過的很好,估計來年……」很微妙的頓了頓,似乎是放空,似乎是又想到了甚麽其他的事情,轉了話頭,「綠奴暫時未入冥府,還在人世輾轉。強行勾魂是有罪業的,而且,讓那孩子歷經了幾世苦,才能與你苦盡甘來。」
「先生要做的,只是等,也只有等。」
「一盞燈籠,一條魂命,籠紗上可記此魂生平,我會不定時來看看,要麽就是夜鴉來引燈,到時候,送回冥府也不至于給暫代我位之人添置太多麻煩。」
「幽葉也會不定時來接你去他那邊研究研究藥草,能讓你稍微活動活動。不用怕老是悶在一個地方。只是到時候有沒有魂跑走了,你也別見怪。」
「一切,就都有勞先生了。」他緩緩起身,帶動一身純黑之亮柔轉,如來時霧散,依舊客套謙恭的讓人恨不得一燈籠拍他那張無悲無喜無歡無欲的臉上。
沉瑟……竟然真的……還活着……不,是以另一種方式,還活着……
綠奴……也有可能見到了……
薛黎陷那樣的……早已是位列仙班了吧……
如若真有一日積攢了滿數燈盞,自己得以解脫的時候,是不是可以追溯凡塵,去窺一窺月娘又化作了甚麽模樣,過的甚麽生活了?
懷揣此思,竟然心甘情願日複一日的在這裏守下來了。
*******
「嗚嗚哇……嗚……」
「你媽個叽喲個老子滴!」薛黎陷憤憤将束魂袋惡狠狠摔在王座上——來幾次,那破狗屁鬼主幾次不在,不是聽說他以前老神在在的老是在座位上當石塑了麽?!
這是針對老子喲我每次來你每次不在的!
「嗚嗚啊……哇嗚……歸,歸冥哥哥……」哭的抽抽搭搭的一身錦緞黑袍小娃娃跌跌撞撞的往殿堂裏跑。
「歸冥哥哥哇哇嗚嗚嗚我爹又揍我嗚嗚嗚……」
「我現在也很想揍歸冥啊!」啊咧,哦不,自己莫名好像占了這個小朋友的便宜了……
薛黎陷撓撓頭,将袋子系在座椅上,反正墨岚處理完事情會來拿走的。
走過去戳了戳這個趴在柱子後正好奇盯着自己看的小娃娃。
薛掌櫃噗嗤笑了一聲,也躲到另一根臨近的柱子,學着他的模樣,歪着頭瞧他看。
只可惜太過虎背熊腰,便是再怎麽藏,一個殿柱也實在難隐薛掌櫃雄姿之一二,相反,獲得的視覺效果反而更糟糕了。
還肉嘟嘟的小孩兒啃了會兒手指頭,然後指着他道,「老妖怪!」
「誰是老妖怪?!」老子明明是帥神仙……嗯,一只可憐兮兮還沒來得及去仙界報道就被鬼界劫走了的鬼仙。
薛黎陷只能這麽評價自己。
鬼主大人大手一揮在冥府幹事上添了自己名字時,添的那叫一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一點也沒考慮他這個本成為神仙之人的感受。
起先還以為冥界會很糟糕,哪裏都是煉獄,卻發現這裏是出奇的美好,像是個世外桃源,大家都很和睦相處,除了偶爾不開眼的妖靈,還有在人間由凡人七情六欲滋生的怨『魂』。
「你額前那幾縷頭發是白的了!可其他地方卻是黑的!你說你不是老妖怪是甚麽!」
「小屁孩,你是誰家的小娃娃啊?!」
咋從來沒見過呢?
住在冥府與凡塵交接處的那幾家小孩兒都跟自己混的差不多熟了,每次見着自己還會纏着玩一陣子,還是其他鬼魂看不下去了老是纏着自己妨礙自己做正事,才把小娃娃們叫走的。
不過今次這個貌似挺厲害啊,這麽大點,就有實型了。
「哼!我爹爹可厲害了!我娘親也可厲害了!我大師父也好厲害的!我二師父也好厲害的!我幹爹也好厲害的!可是我幹爹好煩人好煩人的!煩的我爹我大師父我二師父不要不要的。尤其是他還有點色,老是喜歡盯着我娘看,於是我爹爹非常不喜歡我幹爹可是我老師們又讓我幹爹和我爹爹和諧共處……」
「得得得……」薛黎陷聽得頭大,趕忙一擺手示意打住,「總之你一家都特厲害呗。」
「嗯!」
「這麽厲害,我咋沒聽過呢。」薛黎陷摸下巴,心說這一大串關系好複雜啊,還有個姑娘在裏面啊貌似,冥界厲害的姑娘不就那冷冰冰的墨岚一個麽?
喲,難怪她最近也不常在,原來是……
「你別不信!哼,你不信你跟我走!見到他們吓死你!」
「好好好走走走。」薛黎陷笑,心說這說不定是個好機會,認識個朋友,以後多點找魂的來路,他可是想盡早去看看柳妙妙……
還有,真是奇了怪了,翻遍了這千年生死譜,沉瑟的名字在轉世那下一世就莫名其妙找不到了,蘇提燈的名字又壓根沒有……可是翻了翻『娑婆葉』這三字,便是連出生譜上都未曾記載過,縱使是『蘇瞳』也是被大片塗抹,後來索性再難一尋蹤跡。
我的天吶歸冥真是個管事的麽?!
薛黎陷內心咆哮過一萬匹類羊駝生物,索性将這小娃娃架在了自己肩上,一路颠颠的向着他指引處行進。
七拐八拐的都快吐了。
薛黎陷忽然腳下一頓,迎面走來兩個人。
兩個……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人。
「叫你兇他,我叫你兇他!」
「你看他一會兒萬一又被花卿抱去,放到那種奇奇怪怪的樓裏怎麽辦!」
「不會的……他佛法跟歸冥修習的很好,心能定……你別哭了……我……我剛才,欸……」
「你當我擔心他心不定?!」紅衣高挑女子一手狠狠拽過這位曾在她心裏奉為神明般的男子……哦,當然這是上兩世的事了,「咱兒子長得那麽可愛,萬一被花娘再拐走了怎麽辦……」
有着深邃雙眸的男子痛苦扶額,「十七……你擔心的點,可不可以更正常一些……」
「我告訴你,歸一要是沒了,我跟你沒完!你今晚就滾出去住!滾出去!」
「十七,十七你先別哭了……」又将女子攬在肩裏打算哄一哄,眼一側便瞧見遠處被舉高高的歸一了。
「小兔崽子你……」咆哮剛起,腹部便被搗了重重一拳,沉瑟吃痛閉嘴,眼看着十七歡快的撲過去抱住了放在人間也不過三四歲的小娃娃。
自己的親生兒子,面對自己現今這般慘象,是悄悄歪頭咧嘴比了個耶的手勢。
一鑽進他媽懷裏,又是委委屈屈的腔調——「娘親,爹爹打我屁股打的好疼,人家又不是故意學不會的……」
「天賦比起我之當年,連個二三分都不曾,你還有臉惡人先告狀了!」
簡直是另一個活生生黑心的蘇提燈!
只不過好歹有外人在,需得要維持下形象,甚麽事關了門再解決,嗯,還要想個法子把十七支出去同陌上一起談談心交流交流之類的時候再整治這小兔崽子……
這時才有功夫同來人道句謝的沉瑟,眸光忽然凝住了。
薛黎陷的臉上,也是一副既驚恐又恍惚的模樣——半挑着眉,微張着嘴,雙手還保持着微微空舉的姿态,喃喃了半天,「沉,沉瑟?你是沉瑟?」
明明模樣沒變……
怎麽覺得氣場變了這麽多呢……不是一個人吧……可是旁邊那個女子是十七啊……
十七也詫異擡臉,這人身上仙氣好強,可是也莫名有點鬼氣,甚麽來頭?知道自家夫君是赫赫有名的戰鬼,該不會……是仇家找上門來了吧?
「你,你認識?」十七有點緊張的拉住了沉瑟的胳膊。
沉瑟直起腰,又換做了活在人世常有的那副冷面,「別擔心,這是我一位……」
「故交。」薛掌櫃咧開了一口白牙傻樂。
真沒想到……啊對了,這人在這兒……那麽……
幾乎異口同聲——
「蘇提燈在你這兒嗎?」
話一出口,兩人臉上失望之色自是不用多言。
「罷了,」沉瑟擺手,「進來喝幾杯吧。你竟然也來了這裏,當是該慶祝慶祝。」
「沉大公子……能不能別老這麽損人了?你當我是願意的?莫名其妙就被抓來了……」
「也罷也罷,管他這許多呢……」
及至桂花樹下二人把盞,薛黎陷忽又一愣,「十七姑娘不識得我了?」
「嗯,我遇到她是轉世才定下的緣分。」
「你又能喝酒了?」
「嗯,做鬼沒甚麽忌口了。」
「也是。」
「你,你孩子那是?」
「嗯,我和十七的。」
「咋,咋叫歸一呢,這名字,不知道的還以為皈依佛門呢。」
「扔給歸冥玩了。反正歸冥需要将來替他攬事的新君。正好我又不喜歡小孩子。尤其是皮的要死的小男孩。你都不知道,天天纏着他娘……」沉瑟忽然住了口,怎麽了,這是年紀大了,於是也突然話多了麽?
「……」薛黎陷腦門隐隐可見黑線,感情沉大公子是随手把孩子扔出去的。
「他大師傅二師父幹爹一大堆啊都甚麽亂七八糟的。」
「大師傅鬼主歸冥,二師父毒尊幽葉,幹爹……就是那個花瘋子罷了。怎麽,他又炫耀甚麽了?趕明兒揍一頓,叫他狂妄自大。」
「欸欸欸你別老揍孩子,你小心将來全報應在你身上。」
「他敢!」
沉瑟擺手,示意不談小孩兒這個話題。煩死了,自從有了他,天天纏着他娘睡覺,都甚麽玩意啊,多大了,他八歲就殺人了,歸一現在都八十多歲了還纏着他娘睡……嗯,雖然鬼的年齡不能和人比……頓了會兒,忽又道,「改天有空我們痛痛快快打一架。」
「可別,我忙。」薛黎陷愁眉苦臉道。
「好吧……」沉瑟點頭,他一直要替歸冥斬殺怨氣太過濃重的鬼魂,萬一真跟薛黎陷動手起來傷了也不大好。欸……聽花卿那意思,那鬼魂其實放着不管也有死靈的人去處理,畢竟死靈是靠怨氣滋長的嘛,幹嘛要麻煩自己閑着沒事出去跑幾趟的,只不過也是虧了歸一的出生,自己有更多借口坐鎮冥府,多點時間和十七在一起了。
又待喝幾口,鼻尖忽入一陣合歡花香,沉瑟表情微變,「不好,快走快走,我們換個地方,花卿要來了。」
「嗳?他來了又怎麽了?」
「他就是來搶歸一的,他也想要個團子玩,看幽葉家團子可眼饞了。但是我家團子又被歸冥預訂了,於是他就只能繼續眼饞……」換到了一處僻靜屋檐上,沉瑟繼續淡定的同薛黎陷解釋。
薛黎陷半天沒聲。
沉瑟詫異回頭,才發現對方正用一種很微妙的眼神瞧着自己。
「怎,怎麽了?」
「以前還在人世的時候,我不是沒幻想過,冷面暴脾氣的沉大公子走在街上,一群姑娘們撲上去的場景。」
「可惜在腦海裏勾勒無數次,也總是難以一測到底是如何場面。」
「今日忽覺,獨獨一只修羅狐大人,足以抵得過上百個姑娘了。哈哈哈哈哈……」
「……」沉瑟無奈搖頭,「不談這些。男人有酒便應覺是快意事了,來來來,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好!」
似又回當年少年意氣,薛掌櫃也發自內心的展露了一個爽朗的笑容——今夜,好像能微微抵消還沒尋至他片刻影蹤的悵然呢。
總有一日的,撥雲見日,總有一日。
*******
「今日有勞先生了,古卷難已鑽研,博學亦不比得先生一二。」
「哪裏的話。小生無非是在人間多留駐過幾年,所以關于凡間的藥材習性更為了解些罷了。」蘇提燈緊了緊身上狐裘,在幽葉的陪伴下,往自己的懸燈處所趕回。
似乎已經習慣了兩三百年就與幽葉聚一聚,聊一聊藥草的事了。
倒是見他比見歸冥頻繁,起初百年還得一見,後來索性是夜鴉去引了燈盞。
凡間晃眼一百五十年,堪堪一盞燈籠。
自己鎮日困在那懸燈處,雖談不上煎熬,畢竟小時候都習慣了,只能說是将思念日益膨脹至發慌。
若不是得了幽葉引藥草一論,估計自己是難消心中惆悵。
「呀,人間落雪了。」
幽葉微有詫異,「起先看先生穿狐裘,還以為是為了故意氣花卿……」
「他不是不在乎這些麽?」似乎是想起有趣的事,蘇提燈微微垂眸笑了笑。
也得謝謝花卿那個話唠,閑着沒事會去自己那懸燈處坐一坐,大抵是要先笑話一下自己功德寥寥,然後又談論他搶孩子計劃作戰失敗。
這人,倒也真是畜生心性,自己生不了孩子,便要死活去搶別人家的孩子了……真真是無理啊……
但同樣,也不知是遇到了怎樣一戶頑固的人家,死活不肯再要一個孩子,随手扔給他『玩』了。
日後深思又極恐,心說小孩子還是不要給花卿這樣的人帶了,不然不知會變作怎樣一個怪胎。
一路回想着那日這人醉酒發潑,險險摔了自己好不容易用天地靈氣淨化好的這一盞燈籠,腳下不由得又有些增快,總覺得好像稍微離家一會兒,便隐隐要出甚麽大事一般。
「先生?」
快臨至門口,剎那凝步。
倒是晃了在一旁細心撐傘的幽葉一個措手不及,雪花脫離傘下結界亂舞眼前,忽然便化開了面前那一襲小小的一團綠。
「先、先生?」幽葉又喚了一聲,順着他目光看去,才發現那裏好像有一個快凍死的凡間小孩兒。
蘇提燈的眼睛忽然亮了亮——入了這懸燈處,那我扣魂,歸冥也不會多說甚麽了。
不好意思啊鬼主大人,這一盞魂,我得私吞了。
「在下險險誤了先生大事。」
「不礙事,這一個,本身就不會給歸冥。」提出來的魂魄不收納至燈籠,反而放入心口供着。
年輕的毒尊臉上滿眼滿眼的不解。
「這是……小生的一個孩子。」
蘇提燈緩緩躬下身,拂去他額上落雪,「綠奴,這一次,我不會再把你推開了。」
不會像上一世一樣,把你丢回南疆……
*******
「先生?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呀?」
「或許是吧。」百十年後的某天夜裏,細心給蘇先生溫着粥的小小少年,曾愁眉苦臉的這麽問過。
「可是,可是我總看你好眼熟啊……而且,當時都已經走過你這裏了,因為敲了半天的門沒人應,可門口又亮了好多盞燈籠,卻又不像是做生意的,還以為你是故意不願給我開門呢。可是走了幾步又繞回來了,也不知道怎麽,就忽然不想走了。」
「小生好靜,那天本是被朋友接走去談論點草藥飼理之事,一時盡興便回來的晚了些。」
放在以前,他從不曾跟他解釋過自己緣何出門、要做甚麽、何時歸來。
「先生你真好。」
「嗯?」有點詫異的放下寫了一半的燈籠紙紗,蘇提燈不解擡頭,「我怎麽就好了?」
「先生心善啊。先生老是在救人……嗯,救魂!我前幾日到鎮上去采購食材,聽得來鎮上辦事的鬼使說,若是得不到淨化的鬼魂就不能投胎,會直接被鬼主派出去的戰鬼将軍斬殺的!還會被恐怖的死靈吞噬掉……反正只有在你這兒得到淨化啦,他們才有下輩子……」
「下輩子,也不一定是好的下輩子吧。小生不一定是在救贖,或者,反而是在造孽。」
眉目如畫的男子笑起來有些淡淡的憂愁,眸光透過窗外,盯着那圓月看的忽又哀傷起來。
「先生,你要往好的方面想嘛!反正在我眼裏,先生就是最好的!綠奴希望能永生永世陪着先生!」
「傻孩子……」你曾經說過這話,而如今,做到了。
反而是應下承諾的我,毀過一次約……真是個糟糕的大人啊。
「永遠不要長大,綠奴。永遠不要長大。」
綠奴眨眼,「為甚麽不要長大,不長大怎麽幫先生分擔更多?我看先生每次淨化完怨氣,都很累的樣子。」
「沒關系,那是我在贖罪。」
……
「你媽叽哦給老子站住!猴子投胎麽!」薛黎陷又狠狠扔出一個灌注了仙力的石子——堪堪碰上前一秒又落空,這魂簡直了,跑的好像後頭追趕它的不是英俊風流帥過三界的自己,而是甚麽恐怖鬼氣森森的死靈似的。
搞毛啊搞!
「乖乖鑽入哥哥的袋子來~~哥哥不傷害你喲~~」估計是跟花卿鬥嘴久了,薛黎陷覺得自己現在一張嘴簡直油腔滑調,自己都快難以忍受自己了……
「你給我站……欸,哪兒去了?」
四下張望一圈不得蹤跡,該不會這裏有甚麽結界吧。
真翻下了雲頭,薛黎陷反手藏着束魂袋溜溜達達的四處轉悠着。
在懸燈院落外澆花澆草的綠奴就瞧見面前走過了一個穿的……嗯,穿的雖是粗布麻衣算不得破,但是頭發有點花白,手上還提個袋子,很像要飯的呀,就那種甚麽布袋乞丐之流……
「大爺……呃,大哥哥……」看起來還很年輕啊,怎麽有幾縷白發,綠奴撓了撓頭,大晚上的異常明顯,「你別往前走了,前面荒郊野嶺更沒人家的,我家裏還有些飯,我拿來……呃,呃你抓着我手幹嘛呀……」綠奴委委屈屈的縮了手,這人手勁好大,該,該不會不是要飯的,是來打家劫舍的……怎,怎麽辦,不能讓他知道先生在哪兒……
「你家在哪兒?!」薛黎陷有些激動的咆哮起來,突然又蹲下身一把抱起來綠奴,「你和你家先生住一起吧?!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薛黎陷啊!我是你薛大哥!綠奴?綠奴!你看看我呀,我是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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