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李叔?李叔?你在嗎?”

葉君書今日特地趕早去了李叔的家, 準備将昨日賣的獵物的錢給李叔。

然而往常這個時候正在練武的李叔卻不見人影,木門微開,院子裏靜悄悄的,而且屋子裏仿佛久無人住, 他喊了幾聲, 沒有得到一絲回應。

葉君書突然覺得有點奇怪。

他往屋裏屋外找了一圈, 發現很多不同尋常的地方,整個屋子收拾得幹幹淨淨,物品擺放得整整齊齊。

而且桌面上還有一個收拾好的包袱,似乎準備出遠門的樣子。

葉君書有點不祥的預感, 李叔這番行徑,該不會是要離開了吧?

正東想西想着, 李叔就從外面進來了,葉君書忙走上去問:“李叔……”話還沒說完,李宏英就說道:“來得正好。”

葉君書問:“李叔您這是……?”

李宏英沒有正面回答,反而道:“這段日子你和酒樓的人也相熟了, 我已經和酒樓的掌櫃打過招呼,以後就由你送獵物過去,他們會收的,你照常送去即可。”

葉君書沒有一絲高興的模樣,“那李叔您呢?”原來李叔這段日子叫他去送獵物, 是想讓他接手這條路子嗎?看來早就打算好要離開了啊!

李宏英道:“我該走了。”

“走?去哪裏?”葉君書追問,神色焦急擔憂,“李叔, 你不會是遇到什麽事吧?我可以幫上忙嗎?”

李宏英沒說什麽,他拍拍葉君書的肩膀,沒作具體解釋。

他取出差不多滿一袋子的沉甸甸的手掌長度的錢袋子,放到葉君書手裏,繼續交代道。“這些銀子你自己留着用,不用想着還給我。”

葉君書捧着厚厚的一袋銀子,這應該差不多就是李叔這麽多年的積蓄了。他不知道李叔到底是要去哪裏,為何不為自己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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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着臉說道:“李叔,我不能收您的銀子。”

李宏英說道:“不用覺得有負擔,這只是我其中的一部分積蓄而已,另外一部分我已經給過村長,讓他留着給村裏備用,剩下的我自己留着。”他的錢是分做三份了的,餘下半生,他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回這個寧靜祥和的小山村,這個小村子給了他這麽多年的平靜生活,他心裏還是很感激。

葉君書繼續追問:“李叔您是要到哪裏去?”

李宏英還是沒有回答他,轉而說道:“将來我們未必有還能有再見的一天,但這麽多年看下來,我對你算有幾分了解,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希望将來能聽到你出人頭地的好消息。”

葉君書垂頭沉默不語,他發現和李叔相處這麽多年,跟着他練武強身健體,去打獵。

但對于李叔曾經是什麽人,做過什麽事,遇見過什麽人,有着怎樣的過去,他一點也不了解。他所知的,李叔一直孤身一人,無兒無子無父無姆無夫郎。

雖然沒有正式拜李叔為師,但在葉君書心裏,李叔無疑是半個師傅。

他突然要離去,讓葉君書受到很大沖擊。

李叔到底為什麽要離開呢?他孤身一人在這裏住了十幾二十年,葉君書從沒看到過李叔的舊友來尋過他,李叔還有親人嗎?還是有什麽必須去完成的事?

葉君書的心情萬分沉重,他發現自己還是有點失責。李叔無意提起自己的過去,葉君書一直覺得不應該打探別人的隐私,萬一是傷心事呢?貿貿然提起,豈不是冒犯了?

葉君書此時卻有些後悔自己顧慮太多,他不想讓李叔離開,葉君書不得不承認,他對李叔,是有幾分依賴的,一直以來,李叔雖然寡言,但就站在他身邊,就像是他親近的長輩一樣讓他依靠,不至于讓他有時覺得撐不下去。

然而他卻發現自己其實根本就沒有立場阻止他的離開。

而且李叔的态度異常堅決,似乎是有非要離去不可的理由。

李宏英道,“舟小子,你有很多人都沒有的特質,你性格堅韌,心地純善但并不愚善,有念書的天賦,又不像大部分讀書人那般清高不懂迂回,而且有時你的很多見解,十分犀利透徹,比一些不知所雲的為官者好多了。

将來有機會的話,就去科考吧,我覺得你适合做官,說不定會有一番作為,我不希望你,浪費這份天分,孩子的事情你自己多想想,他們或許沒有你想的那般脆弱。”

葉君書從來不知道,自己在李叔眼裏的評價這麽高。

他突然懂了李叔的意思,他是想讓自己帶着孩子們出去闖,或者是将孩子們留下來。他出去闖蕩一番嗎?

葉君書默然,好一會兒才問:“李叔,您什麽時候走?”

李宏英根本不給葉君書接受的時間,他直接道:“我馬上就走。”

千言萬語,葉君書彙成一句話:“那您保重。”

此時天才蒙蒙亮,葉君書執意要去相送。

李宏英沒法,只得讓他送到村口。

村口的大柳樹下綁着一匹看上去十分神駿的棕色大馬,葉君書更加覺得李叔肯定有非同一般的身份,起碼不是一般的普通百姓,一般人,哪會騎馬?

李叔道,“你回去吧。”

葉君書站着沒動,沉默的看着李叔,心中的滋味五味雜陳。

李宏英動作利落的翻身上馬,看了葉君書一眼,牽着馬缰調轉方向,叱了一聲,騎着馬快速離開。

葉君書目送李叔迅速消失在視線內,默默站了良久,才轉身回去。

可能心情有點低落,面上不自覺帶出幾分來,孩子們今天很乖巧的都沒有鬧他,反而貼心的陪着他。

葉君書看一圈萌萌噠的一群孩子,很快就打起精神。

算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他想再多也沒用,日子還是要過的。

有緣的話,将來肯定還能再見面,如果到時李叔還是一個人,那,他就将李叔接到家裏來奉養,也算全了李叔這幾年盡心教導他的恩情。

而正在路上的李叔正坐在一個平坦的草坪上,旁邊馬匹悠然悠閑的在吃着草。

他仰望着澄清碧藍的天空,目光深邃。

二十年了。

他躲到這個偏僻的小山村,兩耳不問世事,已經足夠了。

他從懷裏取出一個桃木的雕刻,似乎是主人經常摩挲表面的線條,如今已有點看不出原先的模樣。

他的眼神透露出一點點懷念眷戀,還有釋然。

都過去了……

村裏人對李叔的突然離開倒是議論了好些天,雖說來往得少交集并不多,但畢竟當了十幾二十年的鄰居,還是有些感情的。

大家紛紛猜測,躲避尋仇啊追夫郎去了啊等等說什麽的都有,不過大家都傾向于李叔找到家人和家人團聚去了。

葉君書聽到種種奇葩猜想,暗道,鄉親們的想象力還是挺豐富的。

雖然知道李叔可能不會再回來了,但是葉君書有時間還是會去那間茅草屋打掃一下,算是留一個念想。

他将注意力轉移到孩子們身上,決定過幾天去縣城一趟,想到孩子們都還沒有去過,又準備游說他們。

所以這幾天他晚上和孩子們說了好多縣城裏的趣事,他認識的人和事,酒樓裏的胖廚師,酒樓的老板,還有經常去買肉的那一家豬肉攤老板。

還有鎮上人們賣的很多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可比他買回來的多多了,而且那裏還有很多很多的人、很熱鬧的事情。

雖然他的形容得不怎麽好,但是那些他嘴裏說出來的事情也惹得孩子們非常向往,他們基本上都鬧着要去,除了路哥兒。

雖然帶着這麽多孩子,會有點不方便,會擔心孩子,怕這些可愛漂亮的孩子被人販子盯上,但是葉君書去縣城這麽多趟,這麽久還沒有遇到過,有什麽豪強奪取的事情。

可能是由于他們這裏太貧窮了,基本上連小偷都難得一見。

單純的生活環境,讓這些百姓的性格也十分的樸實。

雖然可能還是會有些極品,但這種人畢竟還是少數。

而真正的壞人基本上是沒有的,葉君書想,可能這些鄉親們,還沒有見過什麽叫做真正的壞人。

豐城縣的縣令大人,在這裏做了快二十幾年的縣令,雖然說有些愛貪小便宜,但也是小打小鬧,能力平庸,性格屬于趨利避害的,葉君書有幸看過一眼,對他的觀感不是很好,可能是由于這裏沒有什麽可謀取的地方,到底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

總體上縣城還是安全的,只要他能看住孩子,葉君書還是想帶他們出去走走,也想帶去拜見一下先生一家,六娃再過兩三年,就該啓蒙了,先去刷個存在感也好。

況且孩子們都鬧着要去縣城,唯一沒有明确表态的就是路哥兒了。

他看着葉君書的表情糾結,欲言又止的似乎想說些什麽,葉君書鼓勵的看着他。

最終路哥兒在葉君書的期盼的目光下,最終開口,他說道:“大哥,你說的那個盼哥兒……漂亮嗎?”

葉君書:“……”

他回想盼哥兒的模樣,這裏的審美大部分都是越女性化越僞娘越漂亮,盼哥兒長得,确實是個雌雄莫辨的美少年。

所以,是漂亮的吧?

于是葉君書說道:“挺漂亮的。”

路哥兒的表情更加糾結了,他有咬咬手指頭,一臉的為難。

葉君書心想,路哥兒該不會以為他有什麽想法吧?正要開口解釋,路哥兒又一臉猶豫的問道:“大哥,盼哥兒有沒有什麽親戚朋友,他是住在縣城的嗎?能不能去其他地方住一段時間呀?”

“這個大哥就不清楚了哦。我只知道他和他的阿父相依為命,住在縣城裏。哦,還是今年談的契,定的人家也是縣城裏的,明年開春就正式結契了。”所以,他沒有對對方有意思啊!

不過,路哥兒問的這些話倒是挺奇怪的。

“哦……”路哥兒聽完,低垂了小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麽。

葉君書問道:“那路哥兒,你要去縣城嗎?”

路哥兒瞬間搖頭說不去,然後又補充道:“勤哥兒也不許去。”

勤哥兒在一旁撅起嘴,不過他是聽話的好孩子,就沒鬧。

葉君書:“……”誘惑失敗。

于是最終他去縣城時還是孤身一人,雙胞胎倒是哭鬧着想去。

但是葉君書考慮到現今天氣這麽熱,孩子們長期曬着容易中暑,就答應了等天氣涼下來後再帶一大兩小去縣城玩,至于一直不肯去的兩個哥兒,葉君書實在無可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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