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葉君書基本是半走半跑趕的路, 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縣城。

他抹抹汗,馬不停蹄地匆匆往先生家的方向趕。

不知是不是他敏感過頭,縣城裏的氣氛似乎有點不一樣了,不過他沒心思去深究, 忙着去先生家裏。

深色油漆木門緊閉, 葉君書拉起銅環敲了幾敲。

“來了來了。”

不多時, 就有人來開門,“子舟?”

“師兄。”

來人正是秦耀良,不知是不是這兩天沒休息好,他看上去挺憔悴的, 葉君書心中擔憂更甚,先生不會病得很嚴重吧?

“子舟, 你怎麽來了?”秦耀良意外道。

“聽小致說先生病了,我來看看。”葉君書說着,和秦耀良一起進了門。

“先生的病情如何?大夫怎麽說?”上次他來的時候先生還是中氣十足的啊,不會是什麽急症吧?所以才來勢洶洶?葉君書越想越心焦。

“沒多大事。”秦耀良苦笑, “大夫說是氣急攻心,身體一時受不住,才病倒的。”

“氣急攻心?”葉君書看向秦耀良。

秦耀良頓時跳腳,“不是我氣的!你那是什麽眼神?”

“哦。”葉君書移開視線,這不怪他想歪, 師兄不靠譜的形象已經深深刻在他心底了。

“那是誰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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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秦耀良長籲短嘆,“你不在縣城不了解情況,咱縣裏來了位據說從上京來的貴人……”

“貴人?”這是葉君書第二次聽到這個人物了, 難道這位貴人有什麽問題不成?

“這個貴人嘛……”秦耀良一臉難盡,“人品不太好……”

秦耀良才剛說到這兒,他們就走到房門口,還聽到裏頭傳出先生雖有幾分虛弱,但仍憤怒十足的罵聲——

“……簡直是強盜行徑!如此恬不知恥!不成體統!氣煞老夫也!”

秦耀良一聽,忙推門進去,安撫道:“阿父啊!您消消氣,為這麽個人渣氣壞身子不值當,像那種喪心病狂無惡不作禽獸不如的人,遲早會有人收!咱不氣了啊!”

秦康泰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臉色漲紅不已,秦耀良連忙給他順氣,“大夫也一再說了讓您靜養,可別再生氣了。”

頓了頓,秦耀良忙将葉君書拉過來,讓阿父轉移注意力,“阿父,你看誰來了?”

秦康泰一看到葉君書,就收斂了幾分怒氣,“是子舟啊。”

葉君書順勢扶着先生的另一只手臂,和秦耀良一起扶着先生回床上躺着。

“學生聽說您生病了,所以特地來看看。”

“老夫能有什麽事?你們就愛大驚小怪,這看也看過了,趕緊忙你自己的事去。”他揮手道。

葉君書坐到一旁的矮墩上,面上帶着幾分委屈道,“先生,學生剛來您就趕學生走啊?我一聽您出事兒,就片刻不歇地趕來,至今都還沒喘過氣兒來呢!”

秦康泰一看,子舟竟然還滿頭大汗,也就不說了。

葉君書問:“先生,大夫怎麽說?可有大礙?”

秦耀良在一旁說道,“大夫說阿父起碼需要靜養個十天半個月的,而且情緒波動不能太大,不能再動怒了。”

秦康泰冷哼,“大夫就愛誇大其詞,老夫哪有什麽事。”

“先生您該謹遵醫囑才是,不然不止師姆和師兄會挂心,學生們也會擔心,不管遇到什麽不平之事,也不能事情還沒解決,反而把自己給氣倒了是吧?如果您倒了,那站出來說話的,不就更少了嗎?”

葉君書長篇大論,細細開解一番,“所以當務之急,您應該先養好身子,不管怎麽說,還有師兄和我在。”

秦康泰的心情平複下來,子舟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秦耀良在一旁悄悄給葉君書豎起大拇指。

沒一會兒,師姆捧着熱氣蒸騰的一大碗烏漆漆的藥進來。

“師姆。”葉君書站起身讓開位置。

“舟小子來啦!”師姆溫和地說道,“家裏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不要介意。”

葉君書彎彎眉眼,“是學生唐突了。”

“阿姆放心,子舟有我招呼着呢!”秦耀良插口道。

師姆笑笑,臉色也有幾分倦意,可能也是沒有休息好。

他坐到一邊,對秦康泰溫聲道,“該喝藥了。”

“那我先帶子舟出去了。”有阿姆看着,秦耀良也放心出門了。

葉君書便告退,帶着背簍和秦耀良走出房門。

“你趕得那麽急,一定口渴吧?來,喝水。”秦耀良找了水壺,給葉君書倒了水,子舟剛來的時候沒考慮這麽多,的确招待不周了,不過他們都這麽熟了,子舟一定不會介意的。

葉君書的确渴了,連喝了兩碗水,才問道,“這到底怎麽回事啊?”

“看你剛開開解阿父的樣子,我還以為你知道了呢!”秦耀良摸摸頭,下意識看看外頭,然後才壓低聲音道——

“子舟,這上京來的大人物,是個不好相與的,我活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世上竟然有這麽壞的人!”

葉君書緩緩皺起眉,秦耀良繼續說道,“昨天,杜員外的二夫人上街逛鋪子,被那位貴人看到,就看上了,當場就被強擄走了……那位真是行事無忌,一點兒倫理道德觀念也沒有,不管是結契還是未結契的,只要稍微有點姿勢能被看上眼的,都難逃魔掌,如今縣城裏人人自危,家裏有哥兒的都不敢讓出門了。

不止如此,他們還強占了霍家的房子,如今正大興土木改建,而且,有小道消息傳,這些人剛來咱們縣城,就已經鬧出了人命,只是被壓了下來。

我阿父和霍家有幾分交情,這不,聽到這些消息直接被氣得吐血了。”

葉君書聽着聽着,突然心裏一個咯噔,明阿姆說,華伯他們不正是來縣城做工修建房子嗎?

“縣令大人呢?他不管嗎?”

“管?哼!”秦耀良憤憤道,“縣令大人怎麽可能管?讨好別人都還來不及!我真是瞎了眼了,還以為縣令是個好的,誰知這就原形畢露了,為了巴結上大人物,助纣為虐!”

不然阿父也不會被氣成這個樣子,可惜他們沒有能力做什麽。

葉君書擰眉,“這麽說,縣令大人這次大肆招工,就是為了那位貴人?”

“是啊。”秦耀良看葉君書神情凝重的樣子,問道,“你村裏人不會去了吧?”

葉君書點頭,據他所知,他村裏能去的勞動力都去了。

他心中擔憂,有其主必有其仆,萬一監工的人也是個品性不好的,那他們是否會受罪?

不過既然是以縣令大人的名義招的,行事應該會收斂幾分吧?

秦耀良拍拍葉君書的肩膀,安慰道:“子舟,你不必太過擔心,他們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葉君書勉強笑了笑,又問:“師兄,你知道那人是什麽來頭嗎?”

“具體的我也不大知,但看縣令大人如此巴結讨好,後臺肯定非常大就是,據我所知,那人姓明,人稱二爺,又是上京來的,我想,應該和明相沾親帶故,不是嫡系就是旁支的。”

可惜,就算只是個偏遠旁系的明家人,他們小老百姓也惹不起。明相權勢龐大幾乎只手遮天,後宮還有榮寵在身的明貴妃,就算是達官貴人,也不敢輕易惹上明家。

他們想讨個公道,難上加難。

秦耀良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股腦和葉君書說了。

葉君書若有所思,明二爺?

既然是上京來的,又能稱為爺,身邊還有武藝高強的護衛保護,定是明家重要角色無疑。

明相的膝下有二子三哥兒,嫡子入朝為官多年,據聞頗有明相之風,至于次子,基本是默默無聞。

葉君書猜想,說不定這位明二爺就是那個嫡次子,而他本人就是個爛泥扶上牆的草包,所以才沒有名氣傳出來。

按他在縣城如此嚣張的行事,說不得在上京時,一直是明家在後頭為他擦屁股的,還得為他貪戀美色的名聲遮遮掩掩,十有八九是明二爺在上京惹出大麻煩,才被扔出來的。

只是為何會來這裏,就讓他有些不解了,難道是因為這裏足夠偏僻,就算惹出什麽禍事也難傳得出去?

葉君書在先生家坐了會兒,确定先生修養一段時日就沒事後,就沒久留,将剛挖到手還沒捂熱的百年老參留給師姆備用後,他就告辭了。

出來後,葉君書明顯感覺到街上的氣氛和以前不一樣了,大家都行色匆匆的,臉上不見輕松惬意,而且年輕健壯的漢子不見幾個,難不成還強制征工了不成?

葉君書去了酒樓。

酒樓的生意可以說用慘淡來形容,他去了後院,胖叔正坐在廚房門口,愁眉苦臉的。

“胖叔。”

“舟小子,你來了!”

葉君書走過去,關心道:“胖叔,您這是有心事?”

“嗨!沒怎麽,你這是送野物過來了!”胖叔挂起笑容,伸手去接過葉君書的背簍,拿出獵物放籠子裏,“來,給你結錢。”

葉君書接過一串銅錢,“胖叔,我聽說咱縣裏來了位大人物,你見過嗎?”

“見了。”胖叔也沒隐瞞,“昨晚縣令大人在酒樓設宴招待。”他簡略說了下昨晚的事,随即面帶愁容,“舟小子啊,你這段時間沒什麽事的話就不要經常進縣城了,胖叔總覺得咱縣城自那位二爺來了後就不太平。”

“怎麽說?”

“那位二爺不好伺候,其底下的那些仆從狐假虎威,同樣招惹不得,別哪天沖撞了。”

葉君書道:“我曉得了,胖叔,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诶,注意安全。”

“好。”

葉君書想想還是覺得不放心,決定去華伯他們做工的地方看看,霍地主的宅子他經過幾次,知道位置,便拐步過去。

沒多久,他就看到霍地主的宅子,還隐約聽到有聲音,葉君書找了個視野較好又不易讓人覺察的角落觀察了下。

他看了許久,心中的擔憂放下一點,雖然監工脾氣似乎不太好,時不時會吼幾嗓子,但起碼沒有拿着鞭子看誰動作慢了點就打過去。

看上去雖然累了點,起碼生命有保障。

葉君書悄然離開。

他聽聞了這麽多,也沒心情逛街,去常去的那家點心鋪子買了幾包耐放的點心零食,又去市集買幾塊肉。

得知盼哥兒已經被雷叔送去外家,葉君書就放心了。

既然已經得知那位二爺是個好色之徒,那盼哥兒就得小心了,畢竟盼哥兒的長相在縣城裏也算排前頭的。

葉君書還向雷叔強調道:“在縣城這位二爺沒離開前,不要讓盼哥兒回來。”

雷叔道:“我已經托信給外家了,如果我沒親自去接人,盼哥兒就一直住在外家了。”為此,他還特地送了好多糧食過去,足夠盼哥兒吃到過年了。

關系到盼哥兒的安危,雷叔還是很嚴肅的。如果年後那位二爺還沒離開,那契禮絕對是要推遲,什麽也比不上他的盼哥兒重要。

葉君書點頭,如此甚好。

他可不想他熟識的人出事兒。

還好他家的小哥兒還沒長大,不然可得擔心死。

他家的小哥兒個個粉雕玉琢的多惹人愛,如果不是沒來過縣城,早就應該傳開了,毫不客氣的說,他還沒見過縣城裏有誰長得比他家路哥兒好看的。

葉君書萬分慶幸,還好外人不知道,也幸好孩子們還沒長大。

鄉親們看習慣了,最多就是覺得孩子長得順眼,可人疼,不會到外面議論。

他家小孩,最容易被心思不純的人盯上了,葉君書越深想,越覺得不放心,他還是早點回家看孩子吧。

葉君書疾步往村裏方向趕路,才剛看到村子的影子,就看到焦急在村口走來走去的一個小身影。

“子舟哥!你終于回來了!”

葉君書剛冒出個影兒,就被守在村口焦急張望的葉君致看到了,他連忙飛奔過去。

“小致?你……”怎麽在這裏?

“子舟哥,你快回家,出大事了!”小致連忙拉着葉君書往家裏跑,急得出了一身汗。

葉君書頓時有種不祥成真的預感,他臉色丕變,急速朝家裏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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