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充實的日子過得無知無覺, 葉君書臨時沖刺沉溺在四書五經中,直到先生說準備好行李後天一大早就出發,還半天沒反應過來。

準備?出發?葉君書恍然,哦, 差不多到院考的時間了。

他們縣城讀書人每一屆都不多, 每屆考試考生也不多, 特意設個考點,無疑是浪費朝廷的人力物力,所以豐城縣的考生院考是和隔壁縣城合并一起考的。

每屆院考都是由先生和兩位臨教一同,帶領本縣考生提前十天出發, 到臨豐縣縣城先适應适應。

考試的筆墨師姆已經準備好兩套,葉君書除了收拾下自己的衣裳和日用品, 其他的一概不用操心。

往常在家經常要上山幹活兒,葉君書的穿着很随便,基本就是窄袖緊褲腿的短打,沒什麽講究。

自來縣城住下後, 師姆親自給他做了三套學子對襟儒服,葉君書穿上覺得很不習慣,不自在。

但是既然要走科舉之路,那麽在日常習慣自然要向讀書人的生活習性看齊,格格不入的話, 容易被其他學子排斥,這不是葉君書想看到的。

所以他現在就得慢慢習慣穿戴上的區別,大不了以後想上山要幹活時再換其他的。

後天就要出發去臨豐縣了, 葉君書心有所感,便和先生他們說聲,自個兒回去村子一趟。

馬上就要去院考,這是家裏的大事,葉君書想着,不管怎麽說,都是要回村一趟,跟父姆說說。

葉君書買了祭奠用的紙錢和其他一些東西,才回去村子。

到底牛車趕車比較快,葉君書到各村子停放載客的地方轉轉,想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給他碰着了。

葉君書驚喜地快步走過去,“牛伯,您在這兒啊!真巧!”今天不是趕集日,碰上牛伯和他的牛車在,真是讓他驚喜。

牛伯見到換了衣服就算換個人一樣的葉君書,好一會兒才敢認,“是舟小子啊!你怎麽過來了?不是在縣城住着嗎?什麽時候回村啊?”

“牛伯,我等院考結束後再回去,您在這兒是在等人嗎?方不方便送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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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伯一邊聽一邊點頭,滿臉欣慰,他們村子要出個讀書人了!

“我這邊沒什麽事,等村長過來,就回去啦,不會等太久。”

“榮伯?”葉君書驚訝,榮伯作為一村之長,平時無事的話基本不會來縣城,今天竟然出來了,是出什麽事了嗎?

“上一任縣令王志高,不是被罷免了官職押去上京判刑了嗎?朝廷派來的新縣令前幾天到任了,這不,召了十裏八村的村長來認個臉了。”牛伯一個村裏的,消息比葉君書還清楚。

葉君書這段日子兩耳不聞窗外事,還真不知道新縣令到任了,希望這任縣令是個好的,不然,鄉親們又要受罪了。

兩人交談沒多久,村長就慢悠悠走來了。

葉君書率先打招呼:“榮伯。”

“舟小子。”榮伯還記得葉君書小時候去上學堂時也是穿着小小的儒服,此刻長大成人的模樣和孩童時重合,讓他既欣慰又驕傲,還有幾分心酸。

兜兜轉轉,舟小子最終還是走上科舉之路,也不知是好是壞,但孩子能上進,他們做長輩的,自然支持。

“你要回村?”

“是啊,回去給父姆說一下。”阿父阿姆在世時就十分希望他光宗耀祖,這次總算如他們願了。

“是該。”榮伯點頭,“科考是大事,不僅要告知你父姆,還要開祭祀告知列祖列宗。”

“……這會不會太興師動衆了?榮伯,我這次去院考,主要是積累經驗,以我現在的能力,不大有希望考上。”

“你是咱們葉氏宗族的一員,我們葉家子孫有出息,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自然該隆重。”

“不如這樣吧,榮伯,待我考完回來,如果我考上了再大行祭祀告知列祖列宗,否則,萬一我沒考上,讓祖宗們期望落空,那豈不是晚輩之過?”科考能不能上榜,七分靠實力,三分靠運氣,他希望自己運氣夠好。

榮伯想想,覺得葉君書說的也在理,便沒堅持,只想着等子舟考上秀才,村子也要大擺三天筵席,和祖宗們一起慶祝。

葉君書和榮伯對話之時,兩人已坐上牛車,牛伯趕着車往村子趕。

大黑牛跑得較快,車板搖搖晃晃的,習慣後,倒沒什麽。

葉君書又問道,“您見到新縣令了嗎?他人怎麽樣?”

榮伯點點頭,“新縣令姓江,待我們還算和氣,挺關心農事,為官清廉,隔壁村子村長偷偷給江大人塞銀子,反倒被當衆訓斥了,就是有些古板,不太會說話,性子有些……直?”

葉君書在腦中勾勒新縣令的樣子,聽着似乎還不錯?只不知是不是初來乍到裝出來的。不過榮伯眼光毒辣,一般不會看錯人,既然能得他這般評價,應當是心中有數。

“你也知道,縣裏衙役死的死,被捉的捉,江大人只帶了一個師爺一個随侍,剩下的就是他的夫郎孩子侍從,縣衙急需人手,師爺提議讓我們推薦些人才補充人手,我為我們村争取了八個名額。”

其他村的看前段日子那些人死得那麽慘,擔心還會再出這樣的事,自然不願意将自己村裏人推出來,所以互相推诿。

榮伯若不是看新來的縣令和師爺性子都不壞,也不會要那麽多個名額過來。

葉君書自然想到榮伯的打算,心想榮伯為這個村子真是盡心盡力的謀劃,更是敬佩不已。

至于到時怎麽分配名額,想必榮伯已經心裏有底。

榮伯又說了點村裏的事,不知不覺就到了村口,葉君書辭別兩人,就直接去祭拜父姆,然後回家見了下明阿姆,才回縣城。

這一去臨豐縣,就有好長一段時間不在孩子們身邊,葉君書不可能帶他們去,只能對孩子們囑咐再囑咐。

所幸孩子們都已經懂事,連雙胞胎都拍着小胸脯保證自己會乖乖的。

葉君書強迫自己放下心中擔憂,和先生一起踏上路程。

此次前去參加院考的,加上他和師兄,一共有二十二名,年紀不一,大多在二十歲上下。

葉君書在其中年紀算偏小的,不過他這陣子長得快,修長的身形,寬肩窄腰的一看就比常年只知埋頭看書的弱質書生高大健康多了,他也就一張臉看着還有幾分稚嫩而已。

由此可見他們縣城有多貧窮落後,師資教育有多薄弱,整整一個縣城,也就先生這個私塾培養得出童生秀才之流。

先生租了馬車,加上家有薄資自帶交通工具的,一共有六輛馬車,每輛坐個四五個人,還要帶上各自行李,還是有些擁擠。

幸好路程不算很遠,不緊不慢的趕路,走一天歇一夜,第二天下午未時三刻就到臨豐縣縣城。

作為雍州府治下富裕城鎮之一,臨豐縣對得起這個名號,城門作為一個縣城的門面,建設得高大巍峨,還有身穿官服的城衛腰挎長刀來回巡邏和收入城費。

可能是院考在即,進入縣城的人很多,葉君書一行人下馬車排隊時,還看到長長的隊伍中三三兩兩夾着同他們一樣穿儒服的考生。

葉君書不着痕跡的四周看看。

他發現自己還真是個名副其實的土包子,臨豐縣在他當年考童生時來過,可是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當時的他估計在緊張考試的事,印象中對這裏沒什麽記憶。

如今一看,他才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古代,臨豐縣不愧是著名的中轉站,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随處可見的商人,大批大批的貨物,豐富多樣産品。

士子風流,百姓百态。

仿佛記憶中那副清明上河圖的情景在他面前鋪展開來,一筆一劃勾勒的景物具現,動态成眼前的一切。

葉君書心中激蕩,一時心緒起伏,局限在豐城縣那樣偏僻仿佛被遺忘的地方,不出來走走,還真是可惜了,完全和豐城縣不一樣的天地,不帶孩子們出來看看,将會是多麽遺憾的事。

“子舟,發什麽呆呢?快到我們了,快走快走!”秦耀良扯扯葉君書的袖子。

葉君書回過神,随着時間的推移,慢慢他們就排在前面了。

他注意到,城衛收入城費的标準不一,個人進城的,需要兩文錢,若是帶着貨物進城的,則根據貨物的價值酌量征收。

葉君書心想,每日來往那麽多人,光是入城費就十分豐厚了,不過收費标準應該在人們的承受範圍內,沒有太誇張,不然不可能不鬧事。

葉君書特意觀察,的确收的都不算多。

很快就輪到葉君書他們,幾人交了費用後,就在先生的帶領下,往一側方向走去。

一段時間後,鼎沸的人聲淡去,這裏的位置比較僻靜,環境優美。

先生在一處宅院門口停下,一個臨教去敲門,不多時就有一個頭發灰白的老漢前來開門,“你們來了。”

先生上前一步道,“叨擾了。”其他學子一同禮貌地行禮打招呼。

老漢笑笑,目光溫和,“不叨擾,久候各位多時了,快進來吧。”

于是,在先生的指揮下,一部分人牽馬車從後院進,一部分拎着包袱大門進,顯然,他們在臨豐縣這段時間,是在這裏落腳了。

房間分配是兩人一間,理所當然的葉君書和秦耀良一間。

兩人各自将自己的包袱放好,秦耀良就癱在鋪好的床上,感嘆:“考試好麻煩,好累啊!”

葉君書好笑道,“先生什麽都安排好了,還覺得累啊?”

“你不懂。”秦耀良老氣橫秋的感嘆。

葉君書搖搖頭,低頭整理自己的小箱子,将自己慣用的毛筆歸置好。

“诶,子舟,我們出去逛逛吧!”

葉君書斜眼,“你不是說累嗎?”

“出去走走就不累了。”秦耀良理直氣壯道。

這什麽歪理?

不過葉君書的确對臨豐縣挺好奇的,便沒太反對,只是道,“其他師兄不知想不想出去,先去問問吧。”大家一起來的,還是一起行動比較好,葉君書本來就和其他同鄉學子不熟,僅是點頭之交,再生分下去,就更不合群了。

“我這就去問!”

秦耀良一個蹦起,迅速下床飛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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