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葉君書剛收拾完東西, 屋外就傳來秦耀良的喊聲,他走出去一看,院子裏站着七八個衣着大致相同的學子,端的溫文爾雅, 一派風流。

可惜秦耀良一說話就破壞了氣氛, 他嘴巴咧得大大的, 笑容燦爛地招手,“子舟,快過來!咱們出發了!”

葉君書走上前去,一一謙和地打招呼, “馮師兄,周師兄, 各位師兄好。”

“葉師弟。”被稱作馮師兄的年輕男子含笑道,“咱們同是同門師兄弟,着實不必如此客氣。”

葉君書亦笑道,“禮多人不怪嘛!”

馮師兄名叫馮立松, 是縣城鄉紳的馮家嫡長子,為人看着寬和,但葉君書直覺此人有些表裏不一,并不适合深交。

或許是對方若有若無的敵意引起他的警惕,所以對于對方的示好, 葉君書面上承情,心裏并不親近。

可以說,他和師父這屆年紀相近的學生都不太親近, 馮師兄的敵意還隐藏得深些,其他幾個和馮師兄親近的學子,眼裏的敵意十分明顯。

葉君書猜想可能是先生對自己的區別待遇太明顯,讓他們心裏不舒服了,自己沒有同他們一起進學,偏又得先生看重,每每都是獨自輔導功課。

如果是秦耀良他們還可以理解,畢竟他是先生的親兒子,但是葉君書就無法讓人理解了,明明只是一個鄉下的野小子,也沒見有多能耐,憑什麽得先生另眼相待?

葉君書嫌看書的時間都不多,他的重中之重是提高自己的實力,自然沒心思搞交際,也就當沒看見其他人的疏離。

秦耀良神經粗的完全沒覺察到他被排斥,他搭着葉君書的肩膀道:“客氣個啥?又不是第一次見,接下來還有十幾天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走,咱們早去早回!”

大家面上皆有幾分交情,自不必過多寒暄,幾人一同出門。

也許是大多數考生剛趕完路身心疲憊想歇息,或許是争分奪秒的抓緊時間看書,最後願意出去走走的,加上他就七個人。

他們繞了一段路,穿過一條巷口,就來到繁華的街道。

葉君書四周打量了下,還真是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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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還沒熱起來,馮立松就搖着一把扇子,步履從容。

馮立松連考過兩屆,今年是第三次來,對臨豐縣自然比其他人熟悉。

他走在同行人前頭中間位置,似是十分享受衆星拱月的待遇,面色自得。

馮立松開口道:“臨豐縣有一處雅軒,是學子談詩論賦學術交流之地。院考在即,衆多學子定然會在那裏進行交流,我們去那裏看一看,不僅能見識其他學子的風采,也能對競争對手多幾分了解。”

沒人有異議。

他們同為考生,自然只對這些感興趣。

葉君書也很想見識下其他學子的實力,他想知道自己的學識在同屆考生中,居于什麽程度。

馮立松帶領他們往一處雅軒進去,濃濃墨香隐隐萦繞,設計獨特的大堂上,三三兩兩的文人或站或坐,品詩論詞,自在悠閑。

他們旁若無人地,自然沒多少人注意到他們的到來,或許有些人看到了,但也僅是投以一瞥。

大堂正中央,學子聚集得最多,他們聚攏在四周,似乎在圍着什麽人觀看。

葉君書一行人在小二的帶領下上樓梯去二樓,尋了個空地坐着,視野還算好,往下可以看到大堂的全貌。

突然,大堂驚起一聲聲喝彩,“好字!好詩!”

“無限含春意,朔風吹未開。不知殘雪裏,已有暗香來。不愧是茂林兄,好才華!如此寓意深長,可敬可嘆,我等自嘆弗如!”

“依在下看來,此次案首,定是茂林兄奪得。”

“……”

十七八歲的少年,在衆多學子的恭維下,意氣風發,他眼裏倨傲,卻拱手作謙虛,“各位謬贊,在下還有待進步。”

“茂林兄謙虛了。”

“……”

葉君書饒有興致地觀看,可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這個少年看着只比他大一兩歲,文學造詣竟如此之深。

果然不能坐井觀天,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只有看到這個世界有多大,心境才會開闊。

葉君書又聽了幾首學子們的即興作詩,對比一下自己,只能說,幸虧他這次是抱着汲取經驗來的,不然得受多大打擊。

馮立松見衆人的心神被大廳的人吸引住了,便清清嗓子,開口道,“這位茂林兄是縣城餘家的嫡次子,自幼拜得名師門下,天資聰穎,年方十歲就考取童生之名,據說如果不是他老師見他年紀過小,怕傷仲永,便沒讓他繼續考下去,而是厚積薄發,否則,恐怕臨豐縣就要出一名十歲稚齡的秀才了。”

周師兄,周陽飛憂慮道,“他這次參加院考,咱們更沒希望了。”有這麽個強大的對手在,他們今年恐怕又出不了頭。

馮立松面色有些僵硬,無論餘茂林參不參加,他們本身就沒什麽競争力,根本沒資格做餘茂林的對手。

秦耀良不以為然道,“子舟也是十歲就考了童生啊!”

衆人的目光落到葉君書身上。

葉君書擺擺手,“比不得,比不得,我放下書本好幾年了,連在座各位師兄都比不上。”

葉君書解釋的同時,隐晦的瞪秦耀良一眼,真是的,怎麽把他拖下水?很拉仇恨的啊!

秦耀良被瞪了眼,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他有說錯什麽嗎?他說的是事實啊!

葉君書幾人聽了快一個時辰,喝了好幾杯水和點心,他不清楚馮師兄他們怎麽不去和其他學子交流,他來過臨豐縣幾次,應該有認識的人才是。

那些學子顯然都是互相認識的,他們人生地不熟,不好貿貿然過去,便只做圍觀群衆。

即使只是聽着,葉君書也覺得受益良多,他還想着有時間多來聽聽。

只是時辰不早了,再晚點回去,先生該找人了。

葉君書意猶未盡,不過還是跟着大隊準備回去。

馮立松結了賬,一行人前後下樓梯,剛好在樓梯口和幾個面生學子碰上,馮立松和周陽飛看到這些人面色頓時一變。

為首的二十來歲青年,環視一圈幾人,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揚起音調道, “喲,瞧瞧瞧瞧,這不是豐城縣那山旮旯裏來的窮酸子嗎?”

一聲聲噗笑響起,大堂裏其他學子的視線掃視過來,隐隐有些鄙夷。

“七個人?你們豐城縣越來越窮了嗎?偌大一個縣城,只供得起七個讀書人?下次,該不會就沒有人了吧?”

“你說什麽?!”周陽飛頓時怒漲紅臉,瞪向說話的那人。

“怎麽?莫不是小小年紀就耳鳴聽不到別人說話了?本少爺說啊,你們這些山旮旯裏來的窮酸子,竟跑來科考,這不是笑話麽?識相的還不打哪兒來回哪兒去,這丢人的,都沒眼看了。”

“可不是嗎?”

“還跑到這裏來,真是有夠不要臉的。”

“難道是想來探探咱們臨豐縣的底細?就是打探到了,有用嗎?”

“也是,哈哈……”

秦耀良聽了也是氣,他上前一步,譏諷道:“人的話當然聽得見,但畜生的叫聲,我們聽不懂啊,畢竟我們是人。”

為首的青年面色一沉,“膽敢說我們不是人?好大的狗膽!別忘了這是誰的地兒!”

“這是誰的地兒恐怕是你忘了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道你還想說這是你家的地兒不成?”

青年冷笑,“好利的一張嘴,本少爺倒要看看,這個地兒,到底是誰做主!”

青年話剛落,身旁兩側人上前,似乎是想對他們動手,馮立松下意識退開幾步。秦耀良和周陽飛氣不過,撸起袖子想正面幹架。

葉君書一看情勢不對,忙快步走到前面,站到秦耀良面前,正要開口說話。

“住手!”一聲厲喝突然傳來。

葉君書一頓,正要動手的幾人看看說話的人,又看看青年,也收了勢。

站出來說話的,正是在大堂被衆人恭維的餘茂林,他站在不遠處,下巴微揚,“考生考前鬧事者,一律禁考,蔡大少爺,你不想科舉了嗎?”

站在餘茂林身邊似乎沒什麽存在感的青年,亦開口道,“蔡大少爺,您三番兩次地惹事兒,就不怕丢你父親的臉嗎?您也不想茂林兄到你父親面前告狀吧?”

葉君書聞言,頗為驚詫地看那個青年一眼,這似乎是餘茂林的狗腿子?這麽說話,不是在給餘茂林拉仇恨嗎?

他又看餘茂林一眼,下巴還是揚着的,完全沒覺得身側那青年說話有什麽不對。

是他多想了嗎?

蔡大少爺冷哼,略微陰沉地看了餘茂林一眼,衣袖一揮,“我們走!”

馮立松一等蔡大少爺那些人走完,忙上前走到餘茂林面前,“茂林兄,久仰大名,在下馮立松……”

沒等馮立松說完,餘茂林瞥都不帶瞥一眼的,視若無睹地走了,餘下馮立松在原地還拱着手行禮,葉君書看了都替他尴尬。

秦耀良清咳一聲,道,“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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