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長公主(八)
“芸貴人,你說怎麽就這麽巧?偏生你一從我身邊過,我的手串便落到了湖中呢?”身着湖藍色宮裝的婦人端的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身後跟着一群健悍的婆子。
靳囡咬了咬唇,臉色有些發白,“臣妾惶恐,願下湖尋撈。”
這幾日是她有些放縱了,舒亦瀾答應同她聯手的事她還尚未和元澄言明,不知為什麽她不太願意去告訴他,于是心煩意亂的糾結着,準備在禦花園散散心。只是在沒想到會遇到容太妃。
元澄有告訴過她。容太妃是宮中少有的老人,因由容家幾乎掌握了京城所有商脈,故而就連老皇帝也不敢太忤逆她。
也不知容太妃是誰搬來的靠山。當前的權宜之計,只能一昧的順從。
“哦?你一個人嗎?”論宮鬥,靳囡絕不是容太妃的對手。一個空降後宮又毫無靠山的嬌豔美人怎麽鬥得過在深宮熬過了大半青春年華的吃人老虎。
靳囡看了看被容太妃的婆子緊緊縛住的相卉與桃杏,低下了頭,“是。臣妾一人足以。”
“不……”相卉還想說些什麽,卻直接被那粗使婆子一把捂住了嘴,只能從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如此甚好。還等什麽?快去吧。哀家就在這等着你。”
身後的婆子不知何時為容太妃尋來了一把坐凳。此日天氣尚為陰冷,是由前日剛下過雨,還未回溫。靳囡褪去鞋襪,撐着湖邊的石岸便縱身跳了下去。
湖底冰冷刺骨,足足浸沒到她的胸前。靳囡一次次地鑽入水中,指尖早已泡的發白皺縮,精心打扮的鬓發也散落,披在她的臉頰上,顯得十分狼狽。
容太妃看夠了熱鬧,才慢悠悠地踱步到池案邊,“為人做事還是要知道些分寸。”
靳囡此刻哆嗦得厲害,只能依稀看見容太妃高高在上的身影,“找不到的話就別上來了。”
她晃了晃,用手輕輕地抵住頭,“臣妾明白了。”
頭發上的水滴順着靳囡的下巴劃過,靳囡低着頭,掩蓋住眼睛裏的不甘,又重新紮入水中尋起了那串珠子。相卉和桃杏一被放開,也連忙下了水,幫忙找了起來。
容太妃弄得聲勢浩大,為的就是要讓靳囡丢盡臉面,形形色色經過的宮人不敢當面對她說什麽,只是總能聽到些許悉悉索索的嘈雜議論。
等舒亦瀾得到消息的時候,靳囡已經在湖裏泡了将近一個多時辰了。
靳囡半靠着池案,臉色蒼白得吓人,平日惬意的暖風在此刻變成了折磨。她的意識已經恍惚得不行了,相卉和桃杏一個勁的想要将她扯上岸,靳囡卻犯倔似的摳住池案邊的石頭不肯上來。
“為什麽不上來?”舒亦瀾的語氣帶了些怒氣。
“還沒…沒找到,太妃的手串。”靳囡連講話都費勁,一句話得掰成兩半才能說得出來。
舒亦瀾皺了皺眉,看了一眼同樣濕漉漉的桃杏和相卉。
桃杏反應比較迅速,“太妃娘娘她分明就是自個兒将手串扔下去的,然後硬說是我們主子弄掉的,讓我們主子一個人去撈。”
舒亦瀾依舊是面無表情,只是身邊的空氣冷了幾度,“我來找。”
她伸手将靳囡抱起,像抱着一個孩童一般。靳囡早就沒了力氣,無精打采地趴在舒亦瀾身上,像極了被霜打蔫了的茄子,“手串。”
她到這個時候也沒有忘記手串。
懷雁帶人守在不遠處,不讓任何人靠近。相卉被舒亦瀾打發去找禦醫了。舒亦瀾将靳囡将額前的碎發撥開,探了探溫,而後解開自己身上的披風将她蓋好後,跳入了湖中。
靳囡半掙着眼,看着舒亦瀾毫不猶豫跳下去的身影,掩蓋在袖中的手指動了動。
舒亦瀾只找了半刻鐘,很快在湖底的淤泥堆裏找到了手串。靳囡也才終于放心的閉上了眼,因而錯過了上岸後舒亦瀾的狀況。
舒亦瀾似乎是被水嗆到了,上岸後就一直在咳嗽,仿佛要将半個肺咳出來。桃杏望着舒亦瀾看向靳囡的眼神,感覺自己似乎參悟到了什麽。但她也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舒亦瀾讓桃杏在原地等禦醫,又讓自己手下的人将靳囡送回了榮華宮,才在懷雁的摻扶下緩慢地離開。
靳囡到底是身體底子好,只是愛嬌,身體略微發熱,到了晚上就已經恢複了。但舒亦瀾這邊可就沒靳囡這般好了。
聽聞皇後落了水,太醫院的大半禦醫都被連夜叫去了鳳儀宮,皇後高燒不斷,太醫院正在想辦法。
靳囡想起那個奮不顧身跳入水中的身影,一時有些沉默。好不容易熬到了半夜,她才換了個衣服蹑手蹑腳地溜了出去。
守門的是懷雁,看見是靳囡,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側身讓開了。
靳囡:???
靳囡小心翼翼地踏入殿中,像做賊一樣四處張望,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心虛什麽勁,但她此刻就是不想讓別人發現自己居然還去探望了這個應該稱之為自己對手的皇後。
空氣中彌漫着濃厚的藥味,床榻上,舒亦瀾蓋着被子安靜地躺着,整個人呈現出一股病态的虛弱。
靳囡坐在舒亦瀾的身側,心情有些複雜,“活該。”她小聲嘀咕道。
“那個,謝謝你啊。”靳囡有些結巴,将舒亦瀾身上的被子捂緊後還想再去碰碰她的額頭的時候,一雙滾燙的手猛地将她拽住,直接将她扯上了床。
靳囡一開始還想發火,只是一對上舒亦瀾布滿血絲的眼睛,靳囡就像被針戳破的氣球,心虛地別開眼,“對不起。”
舒亦瀾的呼吸吐露到她的臉上,帶着熱意,似乎還未退燒。她望着她,眼裏難得的晶晶亮亮,“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有一個女孩和我一起被人抓了。”
“她和我約好一起逃出去。”
“可是替我挨完鞭子後我再沒有看見過她。”
只留下了一個手鏈。
靳囡有些不明就裏,“關我什麽事?”
舒亦瀾望着她久久不語,良久,将頭埋在了她的肩膀上,“你忘了。”她的語氣帶着遺憾。
“我忘了?”靳囡笑了笑,打趣道,“你可別告訴我,這個女孩就是我。”
舒亦瀾沒有再說話,只是蹭了蹭靳囡的脖子。感受到脖子出傳來的滾燙,靳囡無奈地摟住了懷中的巨齡孩童,輕輕地拍着她的背,“等你醒來之後,很快就能好了。”
“好。”舒亦瀾難得乖巧地應了。她的視線正好觸及到靳囡的下唇,一時有些蠢蠢欲動,她吸了口氣,告訴自己還是應該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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