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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瀾蹲在勞動市場西大門口,咬了一口半冷的煎餅果子,另一只手掏口袋,摸出一張身份證和兩張紅票子,這是他全身上下最後的家當。

掐指一算,周圍最便宜的筒子樓旅館也要六十一晚,一天怎麽着也得吃兩套煎餅喝一瓶水,也就是說,三天內,他必須找到工作和住處。

剛開春,北方的天氣還是冷得厲害,一場雪下到早晨才停,勞務市場門口被人踩出一條彎曲的小道,地勢不平,融化的雪水彙成細流淌到馬路邊,變成一個個髒兮兮的小水窪。

寧瀾就蹲在其中一個水窪旁,一陣寒風吹來,他往手心裏呵了幾口熱氣,再用力搓了搓。在這所謂的勞務市場進進出出的大多是黑中介或者第一次進城啥都不懂的農民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跑這兒來找工作。

要不是年末剛結的工資一毛錢沒剩,還得東躲西藏,不敢在幹了幾年的老行當裏露臉,他也不至于淪落到要去工地搬磚的地步。

他已經在這兒蹲了快一上午,一個願意用他的包工頭都沒有,原因大概是他腿細胳膊細,看着就沒什麽力氣。

瓶裏的水喝光了,寧瀾艱難地咽下最後一口煎餅,食道都要燒起來了,狠狠地罵了一聲:“媽的……”

晃悠悠站起來,拿着空瓶和塑料袋扔垃圾桶,走到跟前才覺得自己宛若智障,周圍垃圾滿地,他居然還想着為首都的環保事業做貢獻?

把手上的東西丢掉剛要轉身,一只易拉罐咕嚕咕嚕滾到腳邊,撞了一下他的腳側又彈開。扭頭一瞧,一輛大紅色的小轎車停在路邊,車窗開着,投籃技術不到位的女司機摘了墨鏡笑着道:“不好意思啊小兄弟,沒扔準。”

寧瀾心情很不爽,出于多年養成的職業習慣還是回以一個笑容,彎腰把易拉罐撿起來扔進垃圾桶,然後雙手插兜悠哉地返回西大門口,繼續觀察為生計而愁的行色匆匆的人們,順便思考下午是不是該換到東大門口蹲着試試。

在這種塵土飛揚的城鄉結合部,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小兄弟,找工作啊?”

寧瀾擡起頭,剛才的女司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分秒之間,他就把這個三十上下的女人全身的行頭掃蕩一遍,然後迅速做出反應,粲然一笑:“是啊,小姐姐要給我介紹工作嗎?”

張梵把寧瀾帶到星光娛樂大樓26層企劃辦公室,直接從辦公抽屜裏拿出一份合同擺在他面前:“看看吧,同意的話在最後面簽字。”

來的路上,張梵已經把寧瀾的基本資料問了個遍,包括身高體重年齡籍貫學歷星座甚至鞋碼,寧瀾到這會兒還沒太弄明白讓他過來幹啥,合同上密密麻麻全是字,他看着就頭暈。

張梵見他發呆,拿過合同用記號筆刷刷刷圈出重點:“三年約,工資從入職起開始發放,底薪加獎金,獎金包括專輯、商演、節目等各項公開收入,有本事就掙得多,公司絕不會阻攔你的發展。”

“底薪多少?”這是寧瀾現在最關心的問題。

張梵說了個數字,比寧瀾之前在酒店工作的底薪高出一倍。

他直接翻到最後一頁,在簽名欄寫下自己的大名。

張梵有些意外:“不再看看?”

寧瀾把筆一丢,伸個懶腰:“不用看,姐姐您看着就不像江湖騙子,再說我一個窮光蛋,有啥可騙的?”

張梵:“你就不怕我給你簽的是賣身契?”

寧瀾道:“法治社會,真有那些個地下交易,您也不會把我帶到這四面都是窗的地方來……再說了,合同上不是寫了我還有幾個那啥隊友嗎?有人陪着,我怕個屁。”

張梵被他逗笑了,沒想到自己無心插柳居然找來這麽個妙人。

“身份證拿出來。”張梵朝他伸手。

寧瀾掏出卡片放在桌上,張梵接過來一看,挑眉道:“這不是才18歲嗎?剛才車上幹嘛說自己23了?”

寧瀾一愣,他差點把這事兒忘了。

“真的是23,身份證上有問題。”他解釋道。

張梵一揮手:“不打緊,以後出去就說自己18歲。”

寧瀾應了,反正給錢的就是大爺,只要錢給夠,讓他裝8歲都OK。

簽約完畢,張梵朝他伸手:“你好,我叫張梵,從今天開始就是你的經紀人了。”

寧瀾笑嘻嘻伸手回握:“請多關照。”

中午張梵帶他到公司餐廳吃飯,寧瀾發現這個公司裏的員工個個都打扮得光鮮亮麗,跟那些進出星級酒店的賓客有得一拼。

再低頭瞧瞧自己,身上是穿了兩年的破棉襖,搭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要是破在膝蓋上還能說是時尚,然而破在褲腳,看起來要多寒酸有多寒酸。寧瀾琢磨着等發了工資得先去買身像樣的衣服,好歹也是靠臉吃飯的,走出去不能太難看。

飯畢,張梵把他領到一間有整面鏡子牆的空曠房間,道:“接下來的半個月你就在這裏好好學習。等下舞蹈師會過來,盡快把動作學會,歌詞什麽的還比較簡單,也不會讓你真唱,上臺的時候對好嘴型就行。”

寧瀾稀裏糊塗地點頭答應,張梵走後不久,舞蹈老師就過來了,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自我介紹姓徐名蕊。

“徐老師,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寧瀾被按着壓腿,呲牙咧嘴地說。

徐蕊看着斯斯文文一小姑娘,手勁兒卻極大,按着他的肩膀一點沒放松:“你問。”

寧瀾氣喘籲籲:“你們公司,哦不,咱們公司……找伴舞……不去劇團啊舞蹈學校啊啥的,都到大街上抓啊?”

徐蕊疑惑地看他:“你是從大街上抓來的?”

寧瀾:“昂。”

徐蕊拍拍他的腰和大腿,讓他保持姿勢:“嗯,怪不得,一丁點基礎都沒有。就你這條件就算想做伴舞,公司也不會收。”

寧瀾:“啥?”

徐老師用手指懸空點了點他臉上若隐若現的酒窩:“不過當愛豆嘛,拾掇拾掇還是可以的。”

愛……豆?

寧瀾吓懵了。

張梵聽電話裏的寧瀾大呼小叫,不由得失笑:“別緊張,就上臺唱唱歌跳跳舞,能不能成真正的明星,還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寧瀾手機都拿不穩了:“那那那我我我什麽時候上電視?”

“怎麽,幹壞事了怕被通緝啊?”

寧瀾舔舔嘴唇,心虛道:“沒有啊,就……做個心理準備。”

“下個月,FocusShow音樂盛典,出道首秀,別怕,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寧瀾想起來了:“我的隊友呢?”

張梵:“晚點就能見到了。”

下午休息時間,徐蕊給寧瀾科普,他要加入的男子組合叫AOW,出道陣容共有七名成員。

寧瀾翻微博上的出道預告,嘿嘿直樂,這不七個葫蘆娃麽。

組合目前已經公開的成員有三個,寧瀾匆匆掃過去,三人都十八歲封頂,嫩得能掐出水。這幾個孩子總不至于都跟他一樣是改年齡的吧?

“也就是說,要不是那小子作死,根本就輪不到我?”

聽完徐老師的一席話,寧瀾對自己為什麽能加入組合有了清晰的認識。

AOW早在去年下半年已經成軍,出道單曲都錄好了,就等年後發行。誰知過個年,其中一個叫馮丘的成員在老家不安分,上街打架鬥毆被抓進局子裏去了,還上了地方電視臺,本來不是什麽大事,壞就壞在這馮丘是選秀歌手出身,具有一定知名度,再加上對外的形象是可愛單純的萌系少年,聚衆鬥毆的視頻一出,人設立馬崩到南極洲,粉和路人怒而轉黑,聯名請願讓他滾出娛樂圈。

“嗯,可以這麽說。”徐蕊道,“出道時間不能變,公司只好另擇新人,挑來選去一直沒找到合适的,大家都以為七人組合要改六人了呢,你就橫空出現了。”

寧瀾莫名有種臨危受命之感,又覺得這公司實在草率得過分了,就不怕随便抓來個壞人?

徐蕊笑着拍他肩膀:“張梵姐的眼光出了名的好,V-wish知道嗎,每個成員都是她親自挑選的,剛出道的時候沒一個人看好。愛豆嘛,業務能力是次要的,而且都可以後天訓練,戳人萌點的特質卻是與生俱來的。”

V-wish是如今紅遍亞洲的女子組合。

“再說,大概在剛知道你名字的下一秒,她就差人去各種系統裏調查過了,要是有什麽黑歷史,她肯定在半路上就把你丢下,頭也不回。”

寧瀾跟着笑,心裏卻浮起一層雞皮疙瘩。他高中畢業後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自認社會經驗豐富,然而他再長袖善舞也舞不到這麽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心想還是小心謹慎的好,以免跟那位馮姓兄弟落得同一個下場。

得到這麽個光鮮亮麗的飯碗可不容易,而且……聽說當明星來錢很快。

他實在太需要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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