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薛凜番外四
距離喬松離開已經将近一個月了。
薛凜在想,他們怎樣才能合情合理地吵架?薛凜放下批改文件的鋼筆,攤在沙發上。
可以的話,完全不想思考這樣的事。
尖銳刺耳的鈴聲打破了辦公室死一般的寂靜,某個混蛋打來的電話。薛凜不可抑止地煩躁起來,怒氣沖沖地接電話:
“媽的!知道了知道了!我會離喬松遠一點的,會的!會的!我比你這個混、蛋更希望他好起來。”
“不,不是哦!喬松回來了,但是現在在我家,吶?你幹了什麽事?”
“我拿備用鑰匙讓文晖博取文件。”
“你傻【富強】逼嗎?”,李克己冰冷的聲音傳入薛凜的耳朵,讓他有種微妙的惡心感,“不過,這樣也不錯!嘻嘻嘻嘻,就算你瞎貓碰見死耗子了。”
薛凜想辯解,他并不知道喬松今天回來,他以為按照李克己對他的排斥程度,喬松即使出院了,也不會那麽快回來,大概率留在昆明修養。
樓道的燈壞了,一閃一閃的,短暫的光明既無法照亮世界,也無法讓人适應黑暗,一點用處都沒有。
薛凜摸索一會兒才把門打開,玄關處到處亂擺的鞋子不見了,薛凜打開擦的幹幹淨淨的鞋櫃,在一排碼得整整齊齊的拖鞋中找到了自己的那雙。
地板濕漉漉的,一踩上去就留下鞋印,茶幾上的一堆亂七八糟的外賣盒以及啤酒瓶都被清理幹淨了,沙發套從綠色的清醒小碎花換成了純淨的淡黃色,陽臺上晾着薛凜之前一直堆在髒衣籃的T恤和牛仔外套。
喬松的房間,卻一點都沒有打掃,整個房間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薛凜嗤笑,搞得好像喬松很久沒回來似的。
薛凜又轉了一圈,嗯,超級超級爛的打掃!他想象一下喬松超級智障地打掃衛生,哈哈哈哈哈哈哈比如不小心把水灑了之類的,傻透了!
薛凜戴好橡皮手套和口罩,從廚房開始,在頑固的污漬上澆上草酸,過幾分鐘,在用鋼絲球刷幹淨,接下來用水沖幹淨,最後用抹布擦幹。
冰箱比想象中的麻煩許多,把過期的牛奶全部扔掉,将隔板拆下來,用洗滌精洗幹淨,沖水後在用消毒水,水沖過後在擦幹。
薛田螺姑娘花了很多時間,終于在在半夜兩三點完成的所有工作。
上輩子欠他的!薛凜如是想。
喬松的房間很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最後是房間自帶的巨大衣櫃。
桌子上擺着一個樣式老舊的臺燈和塑料杯。
說不出來是那裏的問題,總覺得,有點壓抑。
薛凜用力扯開漆黑又厚重的窗簾,一絲清風悄然而入。
巴掌大的白色貝殼在黑夜就像漸盈凸月,喬松在裏面放上了類似寶石的東西,五顏六色,大小不一。
梯形那塊是紅色的,不是豔麗奔放的紅,而是更加溫和的、更加柔軟的淡紅色;有一塊是水滴狀的,飽和度不夠的深藍看起來更加清亮,它并不璀璨,溫潤,摸起來有種奇特的質感。
橙色的是一小顆,像珠子,它躲藏在大大小小,形态各異的或翠綠、或淡綠的寶石裏,像極了,漫山遍野的草叢中點綴大地的一朵野花,羞澀又靜谧。
薛凜看了半天,仍舊不知道這玩意兒是什麽。好看倒是好看,不過,不太像喬松的風格。
喬松從來都不喜歡單純的裝飾品,理由是懶得打掃,說得好像衛生是他打掃一樣。
明天還要去寵物店,接小松回來。薛凜最近實在是太忙了。
薛凜想起來,喬松曾經說過他絕對不養任何東西,無論是植物還是動物,嗤!結果還不是養了?
衣櫃一打開,入目的是幾件挂着的外套,除此之外,全部都是放得很整齊的箱子。說起來,他從前就是這樣的,老喜歡把衣櫃當書櫃用,還相當理直氣壯地說:“都是櫃子?能有多大區別?”
薛凜十分坦然地打開一個又一個的箱子,完全沒有他在亂翻別人衣櫃的自覺。
第一個箱子是一堆手辦還有耳機。外包裝被完好地保存下來,在薛凜的印象裏,喬松,是個宅,所以看見卡卡西的手辦,還有新垣結衣的寫真集,他一點都不驚訝,說起來,他不是喜歡花澤香菜來着嗎?
為了學會唱戀愛循環還特地學了日語,至于成果,你還指望一破鑼嗓子唱戀愛循環唱得很好?
除此之外,全是書。
有些很新,看起來沒翻過幾次。書裏夾着一張信簽紙,就當是書簽了,找不到信簽紙就折一下書頁,有時候他還會一邊吃東西一邊看,也有不小心把辣條的油滴到書上的經歷。
當然,這是在書是喬松自己的情況下。
相比喬松巨大的閱讀量,薛凜讀的書比較少,因為他看的書不是什麽可以粗讀或者略讀的作品,都是那種反反複複看還要用草稿紙算的磚頭本。
兩者沒有什麽可比性。
薛凜曾好奇地問喬松:“你看那麽多書幹嘛?”
“興趣而已,我看書和我打游戲一樣,都是為了放松,不是什麽其他高尚的理由。”
“只是興趣?”
“只是興趣。”
“那你讀《純粹理性批判》也是讀着玩兒?”
“這取決于,我想讀到什麽程度。”
薛凜意外地發現,有些書裏的信簽紙寫着文字,于是他興致勃勃地從最低下的書開始翻找。
自帶數據庫和GPS的男人,薛凜差點笑死,這是在福爾摩斯探案集裏找到的。
諸如此類的還有一些史書,什麽位面之子劉秀、人形GPS霍去病、開挂的秦始皇……
也有正經的,比如《蘇東坡傳》喬松寫的就是: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最後,薛凜心驚肉跳地在《斜陽》中發現了嶄新的信簽紙,字跡也很新,大概是最近寫的,筆跡很亂,也很變扭,有大片大片塗改的痕跡,這并不妨礙薛凜找到其中的內容。
他連蒙帶猜地拼湊出幾句,直接百度。
正面是一首小詩,詩名《一千零一面鏡子》:
我越是逃離
卻越是靠近你
我越是背過臉
卻越是看見你
我是一座孤島
處在相思之水裏
四面八方
隔絕我通向你
一千零一面鏡子
轉映着你的容顏
我從你開始
我在你結束
背面是泰戈爾飛鳥集中的一小句詩:
長日盡處
我來到你的面前
你将看見我的傷痕
你會知曉我曾受傷
也曾痊愈
薛凜不是個會讀詩的人,他很難理解所謂詩意的世界,喬松可能比薛凜好上一點,不過,也就那麽一點而已。
詩很美。
但薛凜更加在意的是,喬松在看斜陽的時候,是抱有怎樣的心情,寫下這兩首詩的。
薛凜小心翼翼地揣測着,最後,龍飛鳳舞地寫下《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他将兩張信簽紙疊在一起,嚴絲合縫地折起來夾進書裏,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回原位。
喬松什麽時候會發現呢?薛凜喜滋滋地想。
附:《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茨維塔耶娃
在某個小鎮,
共享無盡的黃昏
和綿綿不絕的鐘聲。
在這個小鎮的旅店裏——
古老時鐘敲出的
微弱響聲
像時間輕輕滴落。
有時候,在黃昏,自頂樓某個房間傳來
笛聲,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此刻你若不愛我,我也不會在意。
在房間中央,一個磁磚砌成的爐子,
每一塊磁磚上畫著一幅畫:
一顆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
而自我們唯一的窗戶張望,
雪,雪,雪。
你會躺成我喜歡的姿勢:慵懶,
淡然,冷漠。
一兩回點燃火柴的
刺耳聲。
你香煙的火苗由旺轉弱,
煙的末梢顫抖著,顫抖著
短小灰白的煙蒂——連灰燼
你都懶得彈落——
香煙遂飛舞進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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