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惹不起老虎惹貓

裘姨娘想叫住安若墨,終究卻沒開口——叫住了又能怎麽的?說我就是不想讓她當姨娘之前的話都是借口?那不是找着把自己往善妒的槍口上送麽?

那裘姨娘是院子裏出身的,最是知曉男人的負心薄幸喜新厭舊。便是安勝居的心此時還有大半在她身上,她也不敢冒險去和那小狐貍精玉芝一決勝負——若是贏了,安勝居多少也對她有點兒看法,若是輸了,下場便更加不堪揣想了。

善妒犯七出,那是正妻做了都會被掃地出門的大罪過。更何況她一個早就惹得婆婆不順眼的姨娘。

于是,她就只能這麽看着安若墨出去,一口銀牙咬碎,硬是找不出半點兒法子。

她是姨娘,不算正經主子。連安若香都比她有資本在這院子裏說話——若是她的女兒說話,安若墨還不能這麽肆無忌憚開口嘲諷呢!

在這一刻,裘姨娘深深體會到了她教不會安若香小心謹慎的原因所在。安若香便是庶出,也是個姐姐,只要不是錯得太過離譜的,斷然不會被趕出家門。這和她做娘的一個妾室的身份實在是天差地別!

只可惜,這樣的事兒不能讓安若香來同安若墨說。裘姨娘只覺胸中塊壘借酒都澆不化,跟了安勝居十多年以來,她第一次這樣絕望。

但她不授意,不代表安若香自己不會采取行動。

安若墨出了裘姨娘的房門沒幾步,便叫安若香給截住了。彼人看着她——安若香的眼尾上挑,很有點兒狐貍的妩媚勁兒,只是如今目光兇狠,便實在不招人待見了。

“怎麽?三妹妹?”安若墨心情卻是好得很,含笑問道。

“二姐姐也好意思問我……你的生母可是正妻啊,若是知道自己養下的姐姐為她夫君尋花問柳,該做如何想?”

安若墨噗嗤一聲便笑了:“三妹妹還是多讀讀書吧,尋花問柳這詞兒,不是這麽用的。說起來,爹爹和裘姨娘的邂逅,那才叫尋花問柳!如今我只不過是想着爹爹年近半百,膝下竟然只有榮哥兒一個男丁,實在很需要開枝散葉,才提點了那玉芝,一片純孝之心天地可鑒。我娘是個心正的婦人,若是知曉爹有了旁人,能給安家多添上幾點香火,想必也是高興的,斷斷不會妒忌!”

安若香冷笑道:“哦?為了給爹開枝散葉——你就是怕爹膝下只有榮哥兒一個,今後我們母女得勢,你過不了好日子吧?”

“随你怎麽想好了——卻原來你是想着,今後憑借弟弟好叫我過不上好日子啊?三妹真是個坦誠人,不過,現下就坦白,大概還是有點兒早了。”

安若香面色一白:“誰,誰這麽說了?!你斷章取義……”

安若墨輕輕笑道:“不用這樣着急反駁,你看,爹也不在附近,祖母也不在附近,你便是承認了,我也尋不出旁的證人來……再說了,我娘怕是真養不下哥兒來了,我盼着別人生幾個又怎麽了?”

“你就是故意壞我……我姨娘!”

安若墨點了點頭:“你既然都這麽認為了,那就這麽的吧。不過你也想開點兒,裘姨娘也是四十的人了,她大概也不能再養下哥兒。我爹有錢,人也朗俊,換個年輕漂亮能生養的疼愛一番,到底不虧。”

安若香氣得臉色發白:“你簡直與你那老不死的祖母一樣無恥!白手起家的苦,是我姨娘陪着爹吃的,如今爹手上有了銀錢,你們就……”

“哦,原來三妹不把祖母當祖母?那麽今後也不必去祖父面前伺候了,祖父膝下可沒有小婦養出來的旁支賤種,可以不認正房夫人的。”安若墨說話也不客氣起來:“至于什麽白手起家——若不是爹當年去青樓被誰人榨幹了銀錢,祖父一怒要和他斷了牽連,他至于抛下考了一半兒的功名做商人麽?!你給我收斂點兒!”

“怎樣?!”安若香仿佛沒意識到安若墨此刻全然不想收斂的意味,還當這嫡姐是紙老虎,接着頂嘴。

一聲脆響過後,安若墨道:“就這樣。”

安若香捂着半邊臉,驚怔片刻,随即便要反擊。卻被安若墨一把抓住了手腕:“省省吧你。我上一回若不是捧着祖父的水碗,會叫你給打到?再沒大沒小的,仔細再叫爹揍一通!”

“爹不會揍我……”

“曾經是不會吧。可我來這兒的第一天,你不就挨過一頓了麽?”安若墨冷冷笑道:“不知道如今爹聽說區區一個庶女敢打他唯一的嫡女時會是什麽感受……”

安若香面色劇變,她的手在顫抖,安若墨能感覺到。

她也不相信安勝居會護着她了呢。

“要不,咱們倆都去告一狀試試?”安若墨道:“我可先告訴你,我是會哭的。想到我娘遭的罪,我什麽時候都能哭出來。至于你麽,能不能哭出來,哭了爹信不信,我可就不敢說了。”

安若香猛然甩脫她的手,惡狠狠地盯着她:“你這不要臉的東西……”

“你可要注意說話啊三妹妹。”安若墨冷笑道:“我不同你計較,但是你總是用這般難聽的話來糟踐我,早晚會成了習慣。到時候叫爹和祖母聽到了,我一定不會替你說好話的。”

安若香也笑了,笑得很猙獰:“你不就是指望那玉芝能養個哥兒,好分了我姨娘的寵麽?我可告訴你,未必誰得了疼愛都能生養呢。譬如你娘,這麽多年,也只下了一顆蛋……”

安若墨臉色大變,狠狠一腳朝着安若香的肚子踹了過去,竟将安若香給踢倒了。她上前一步踩在安若香身上,怒道:“不許你說我娘!再多說一句,我讓你這輩子一顆蛋都下不下來,你信不信?!”

安若香被她踢得面色慘白,雙手捂着肚子,疼得幾乎站不起身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我……我要告訴爹,你竟敢這樣打我……”

“告去啊!”安若墨冷笑:“爹信你麽?你撩開衣裳看看,有青腫沒有?請個郎中看看,有內傷沒有?平白無故捂着肚子說自己被打了,我也會!便是爹信了,将我趕回老宅去,我也有的是法子治你!”

“你……”安若香登時便慫了,氣勢大頹,卻仍然嘴硬道:“你都回去了,還有什麽法子欺負我?!”

“簡單得很,我拖個十來年不嫁人伺候爹娘就是了。”安若墨退了兩步,抱臂看着驚恐的安若香,道:“不嫁人,我就是娘家姑姑,是縣太爺要表彰的孝女,你呢?我做二姐的不嫁人,誰能跳過我娶了你?過個十來年,我借着我娘留下的嫁妝,總能找個不錯的嫁了,你麽……縱使去給人家當妾,會有人要個三十歲的老婦麽?”

“你……你這歹毒的賤丨人!”

“我是歹毒啊,可你又有什麽法子呢?去不去和爹告狀,要不要勸他把我趕回老宅裏,能不能勸成功,成功了又有什麽好處……”安若墨道:“三妹妹好好想想吧。”

安若香抿着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眼神憤恨,可安若墨壓根兒也不在意,只丢下一句:“你若是瘋了,想徹底報複我,那也大可試試。我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和你姨娘連挑塊墳地的機會都沒有。”

她這話絕不是大話,以庶謀嫡,放在這個時代乃是離經叛道棄市而斬的大罪。安若香又折騰不出什麽聰明法子能斷送了她還不牽連自己,咬碎了牙也只能忍着。

但安若香沒法子對付她,不代表她沒法子對付如今還不是姨娘的玉芝。

安若墨一個疏忽,玉芝便不知犯了什麽事兒,叫安若香罰着跪在了庭中。待得安若墨聽說此事匆匆趕去,玉芝已然在春雨裏被澆了個透,凍得唇青面白的。

安若墨看着不禁咬牙,便将傘撐在了玉芝頭頂上:“這是怎麽的?你犯了什麽事兒,讓你跪在這裏……”

“三姐姐說是奴婢将她的羹湯端給了二姐姐……”玉芝面上的水跡分不清是雨還是眼淚,聲音顫着,內裏的仇恨卻是壓抑不住:“奴婢哪兒會弄錯那個!那只青瓷盞子裏的銀耳羹,分明就是二姐姐的……”

安若墨冷笑一聲:“我說那銀耳羹今日甜得膩口呢——那青瓷盞子是我的,裏頭的東西難道就一定是我的?她就是騙着你犯錯,好給你個下馬威看看。”

玉芝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起來吧。這春雨怪凍人的。”安若墨道:“你先回我房中去……”

“奴婢不敢。”玉芝苦聲道:“三姐姐今日說,奴婢若是不跪,便是仗着爺……仗着爺被奴婢迷了心竅,不尊主上。奴婢不敢起來。”

安若墨一怔,随即卻想笑出聲來,安若香這殺威棒打得也真徹底——她罰的哪兒是丫頭玉芝,她罰的是今後可能做上姨娘,成為長輩的玉芝啊。

但是,就憑這點兒本事,也想叫玉芝心服口服?玉芝要真是那麽容易壓得住的一個人,也不會有心思去勾搭安勝居了。

“起來吧。”她和聲道:“我叫你起來,你是聽她的,還是聽我的?”

玉芝眨着淚眼,終于站起了身,卻因為跪着凍了太久,險些跌倒,還是安若墨扶了她一把。

“跟我回去吧,喝點兒姜湯,再不濟也喝些熱水,換一身幹爽衣裳。”安若墨道:“凍病了可不是好玩的。”

玉芝點點頭,極小聲道:“多謝二姐姐垂憐。”

“說不上垂憐不垂憐,”安若墨半開玩笑道:“你也不必自卑,若是實在委屈,今後做了姨娘,養下哥兒來,也讓你的哥兒罰裘姨娘跪在雨裏好了。”

玉芝看了她一眼,垂下頭去。她沒有答話,可緊抿的青白雙唇仿佛也昭示着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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