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無知無覺

連個鋼镚坐車都沒，坐不了公交，大太陽底下走得快變木乃伊了才到G城公安局，如果我向前張開雙臂，雙腳蹦跳着走路沒準會被考古協會供起來，可我沒這力氣，人都快脫水虛脫了，也就沒這個福氣了。

一路上愛美的小姑娘們都人手一把花陽傘，香汗涔涔，嬌滴豔美，各種模樣氣質的，真可謂百花齊放，各花入各眼，但是煞是再美的風景也無心留戀欣賞。

人家都說月光族，現在俺成了日光族了，出門到現在沒幾天便從貧民徹底變為了地地道道的無産階級，兩袖清風、身無一物，真是無顏再見江東父老啊。

曬太陽其實也算不得啥，正好多曬曬為身體補VD補鈣。如果現在是冬天的話，這驕陽似火的可就惬意了。再說農民都不怕曬，哪天不是在大日頭下在田裏低頭勞作？雖然我生來沒被允許插手過田間的事務，但好歹身體裏流着農民伯伯的血液，所以曬一下倒不頂事。但這饑渴的滋味不好受，雖然平時也吃得不多，但吃得少和不吃完全是兩碼事，所謂日光光、心慌慌啊。

沿途有好多飯館，再不濟也有賣包子的小攤，但俺唯能望梅止渴也。見到個乞丐模樣的阿奶，啥話都不用說，破衣爛衫的往人家門口一站，便能讨得一分半錢或換幾個包子的，此乃真氣魄也，我實在是做不出來。也想過伸出罪惡之手順手牽走個包子，如果挨一頓打能填飽肚子也值啊，可是我也做不出來。

別說我窩囊廢，衣食住行，吃乃人生第二大事也。所謂英雄也為五鬥米折腰，所謂英雄氣短、吃飯是大。只有吃飽穿暖社會才能安定和諧！唉，我又長篇大論了。但是實踐起來難，說起來頭頭是道啊。

其實我也沒啥大理想，衣能蔽體，食能果腹爾爾。

快午時了吧，各家飄來飯菜香味，還有那些位高權重的趕這趕那飯局勸酒碰杯的，吃飯有時候不僅是為了填飽肚子，而是一種形式！逢年過節、喪喜事、談生意、相逢離別……各種各樣的名目。

純粹是為了吃飯而吃飯的少之又少，我乃其中一個。挨過餓才知道糧食的可貴，見過農民田間的辛勞才懂得珍惜，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連沒上學的小兒都會背，當然會背和懂得是有差距的，而且不是一點點，也許是幾百裏寬大深溝呢！

今天又有多少人浪費糧食啦，垃圾桶裏又有多少剩飯剩菜來着，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熱’死骨。不要說我在抨擊浪費的自然現象，實則上我在表達我那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的敬意，因為多少流浪小狗小貓有美味可享用了，實乃行善積德的大好事。

在一人的帶領下終于見到了我哥，這激動之情真像是生離死別後的久別重逢啊！

擁抱擁抱！

不過誇張的說昨天也算是半個生離死別吧，我還真以為自己又得嗝屁了，沒想到又給老資活過來了,什麽意思嘛！

“哥，你吃了沒？”

“秋，吃了沒？”

兩人開口第一句話便這樣異口同聲的産生了。

好像除了錢，咱們說得最多的就是吃了。

我不好說我沒吃啊，但我呱呱直叫的肚子昭然若示我的饑餓，當然比肚子還要明白我的饑餓的便是哥的第六感。

我也就納悶了，哥咋就不關心我的身體呢，倒更關心我的胃。

“哥，你咋不問我好不好？”

“你都來了我都見着了還用得着多此一舉？”哥手支下巴昂頭挺胸一副俯瞰塵世衆生悠然自得的模樣，“再說我知道你沒事！”

“你怎麽知道的？啥時候成半仙了？”

“以前算命的說你起碼能活到50！”

“切，怎麽那麽迷信！現在都21世紀了！”

“這種事可信可不信，信之不信之也沒啥區別，我們又不知道命運怎麽安排的，人只要順天而行，順其自然，走一步算一步。”

“我噗！”笑開了我。

“笑什麽，臭小子！”

“我說你哪是蹲局子啊，明擺着是開壇悟道，修身養性，修煉曠世絕學！看這一晚上都開慧根了！”

“切，你哥本來就性情通達，看淡紅塵，超然世外！”

“好了，別臭美了！你只記得好的都忘了算命的說了我是災星是來世上讨債的！”

“災星才好，才能長命百歲！不都說好人不長命？”

“要活那麽久幹嘛？做人也累！我只要活到30就阿彌陀佛了！”

“不行，你起碼得活得比我久！”

“為啥？”

“你先死我傷心，我先死便留你傷心，劃算！”

“我靠！不過這都由不得你說了算，聽天由命吧！”

“看來你也迷信！”

“才不是，我是信仰！兩回事！”

“好吧，你大學生，文化水平比我高我說不過你！”

“對咯，你餓了吧！”哥說着從口袋裏掏出個紙袋，打開，哇，紅果果的一只白面饅頭！“我中午吃剩的就藏起來了！”

“哇，正好，我都餓扁了！”我一把接過掰成兩半，直接把半個往嘴裏塞，兩腮頓時鼓囊囊，一定活像只倉鼠！“嗯，真香，還熱乎！”

我想這時候如果有一只饅頭，還有一顆兩克拉的鑽石給我選，我會毫無猶豫的選那只饅頭！人窮志短，餓死事大啊！

“那是，這天氣是天然保溫桶！”

哥津津有味看着我胡吃海喝，嗯，不過好像沒喝的，幸好還有口水不然難以下咽，如果被饅頭噎死了那還不得囧死，那真得流芳百世，或遺臭萬年了，子孫後代每個人會在歷史書上看到：某某人于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時某某公安局因饑不擇食被一只饅頭活活噎死，然後再亂七八糟渲染一番，不定屍體還能被科學家拿去研究一番，創作出什麽《人是怎麽被饅頭噎死的》之類的研究論文。

待整個饅頭塞進胃裏，偶開始打量哥，除了頭發亂成雞窩面色紅潤有光澤像吃了阿膠膠囊太太口服液之類，整個人還挺神清氣爽的，不知道還以為局長的遠房親戚來這做客的。

不過這亂發也說明他曾擔過那麽點心，因為他這人一着急便抓耳撓腮扯頭發的，幸好他頭發濃密不然早就斑禿了。這麽想着心裏也安慰不少。

“哥，你局子蹲得還挺享受的！”

“那是，包吃包住的，還有人免費陪你聊天！”

“聊天？”

“是啊，進了幾趟審訊室！”

“你你你……真是世界上最沒出息的哥！”

“那是你沒見過更沒出息的呢！對你說跟我一起進來那個，公共場合公然搶劫，他說他故意的呢！”

“這圖的啥啊！”

“就圖進來有口飯吃，有個地睡！再說搶個包啥的又不會判重罪！”

“唉，怎麽有這種人，社會敗類！”

“屁，你不懂了吧，人要餓死了啥事做不出來？”

“我說他有手有腳難不成找不到工作？就做這種龌蹉的事！”

“哼，你有所不知，他本來在工地的，老板拖欠工資，最後攜款潛逃,白白幹了一整年啊，想死的心都有了呢！家裏還有老有小靠他吃飯呢，他大過年都沒敢回去，說對不起家人啊!”

“唉，是挺可憐的！”心裏突然酸酸的，什麽指責的話都說不出來了，要再說便成了滿口道義光說不做的僞君子了。

“他一條腿都被人打斷了，沒錢治，骨頭都長歪了，一條腿都短了一截，走路腳高腳低一瘸一拐的！”哥突然一臉痛心疾首，又開始抓頭。

“唉……”不知是不是吃太多太快了心裏堵堵的，只好唉聲嘆氣，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怎麽做。

可恨之人皆有可憐之處吧！在這世界上尚且自顧無暇又有何精力資格去說別人的事呢！

衆說紛纭、八卦謠言、以訛傳訛都是那些吃飽了沒事幹的人聊以消遣的把戲而已，誰知其中真假、個中辛酸。

“哥，有個壞消息！你要不要聽？不過你早晚也得知道！”

“什麽，說呗，你哥抗壓能力比較強大！”

“錢沒了？”

“啥？！”抗壓能力如此強大的哥也瞬間驚跳起來，一臉震驚以及不可置信！嘴長得大大的能塞進去一個肉包子，唉！好久沒吃肉了，“你說啥錢沒了？”

“啥錢都沒了，你帶出來的那些錢一個子也不剩了，都被人順手牽羊了！”

“唉……”哥一聲嘆息又重新坐回了去，在震驚、痛惜、無奈、失落等表情一一掠過後複又風平浪靜。

“哥，對不起，我沒看好包袱！”

“這不怪你，怪我自己多事！為了逞一時之快把事情弄成這樣！”哥低頭以手掩面，看不清表情。

“啊！你認罪了？你真打她了？”

“沒有，沒做過的事情死都不認！”

“那人家好好的幹嘛污蔑你啊？你是啥大人物？她很缺錢？還是你得罪她了？”

“大概我得罪她了，其實我就推搡了一下她而已!”

“只是這樣？”

“就是這樣啊，誰知道她這麽不好惹，就推了她一下便像個潑婦似的往地上一坐便鬧開了！我不就不小心摸到了她一下嘛！有必要麽？”

“你摸她啥了？”

哥一副難以啓齒的樣子，臉頰瞬間見紅！他擡起右手拍了拍胸脯然後伸出食指在上面畫了兩個圈最後點了兩個點，緊接着又是搖頭嘆氣。看得我目瞪口呆，瞠目結舌，嘴張得比他先前還大，估計能塞進去一個大肉棕。

“大冬瓜，你怎麽饑渴到這地步了！”我用玩味的眼神仔仔細細掠過他所有的敏感地帶，然後掩嘴偷笑。

這下大冬瓜炸毛了，我說過的惱羞容易成怒，他習慣性似地伸出兩只魔爪來掐我脖子。我一聲尖叫大地仿佛抖了三抖，不過土地公公沒有被我驚動，而是外面監視的人一下子竄了進來，怒吼一聲“什麽事？”大地又抖了三抖。

“哦，沒事大哥！跟我弟鬧着玩呢！”大冬瓜迅速擺出小媳婦受了委屈的樣子。

“注意影響，你還沒被放出去呢！難不成想多呆幾天？”

“你說真的，大哥？我能多呆幾天？還一天三頓嗎？”大冬瓜沒有被吓住反而起了反效果。

“臉皮還能再厚點嗎？你這種人叫啥，社會的蛀蟲！”那人一臉輕蔑，“對了，探視時間到了，趕緊的！”

“呵呵呵……”大冬瓜傻笑三聲，對別人的指責一點無知無覺，這臉皮估計鋼鑽也鑽不透。

等那人出去，大冬瓜又在口袋裏掏掏掏，不知道會有啥寶貝，我屏息拭目以待。就像小時候過生日他變魔法似的掏出些小玩意小零食之類的，真是每次都滿懷期待啊！

一毛，兩毛……一塊，兩塊……不多不少，湊合一下正好十塊。

“我還有點零錢，你先拿去，等我出去打個電話叫媽再彙點過來！”

“家裏一屁股債哪還有錢？”

“這叫債多不愁，虱多不癢！”

“唉，哥，等我大學畢業了就找工作賺錢好好孝順你們！”我滿懷憧憬，壯志酬籌。

“就你？算了吧！自己都養活不了自己吧！”

“你可別看不起我！”

“好好好，我就等着看得起你！”

“哼！光會損人，就不能鼓勵鼓勵我？讓人家也有個動力。”

“呵，我要天天說秋啊好好念書以後賺大錢，看你煩不煩！”

“對牛彈琴！”

“比牛對人彈琴好！”

“你說誰是牛？”

“明知故問！”

“謝謝哦！”

“謝毛？”

“你說我牛啊！我的确很牛！”

“我倒！真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有文化！”

“……”

正滔滔不絕之際，看門的又進來了，比了個手勢說時間到了該出去了。

“哥，你等着我馬上給你弄出去！”

“弄什麽弄，我覺得挺好的！”

“再說好我揍得你滿地找牙！”真是殺了他的心都有了，罪過罪過。

最後和警官談判的結果是如果受害人肯私下和解的話頂多賠點錢就可免了牢獄之災！

真遭罪，我又得往醫院跑！我不舍得乘車。

一路走着，那n多鋼镚在口袋裏蹦蹦跳跳的發出悅耳的聲音，沒事我還拍一下捏一下故意弄出大聲，這聲音別提多好聽了，也許剛吃了個饅頭，這走在路上別提多趾高氣揚的了。

或者金錢真能給人帶來安全感、幸福感！

不過想到可能賠償不少，這安全感、幸福感馬上又消失殆盡了。剛才還像只鬥雞充滿戰鬥力似的，這一下子變成了只瘟雞了。

啊！快樂為什麽不能多停留一刻？為什麽那麽短暫？難道往後的生命只能用來追悼那短暫的快樂了嗎？

那轉瞬而逝的快樂，幸抑或不幸？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