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回

峨眉山山勢險峻，山道上下草豐竹秀、古楠聳翠、曲徑通幽。山巒上百株古松蒼勁挺拔、千姿百态，山風吹過，陣陣松濤回蕩在山谷之間。後山，是峨眉山景最為荒涼的一環，上山才不久，煙雲就從腳底袅袅升起，剛到半山，人已身在雲霧裏。

“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哇……”高昂清脆的歌聲配合此時此刻的翠山環繞，煙霧袅袅，還真不是一般的貼切，但顯然這首歌的詞有些不應景。

棕白二色的簡練服飾，高高紮起的黑色長馬尾，幾縷長劉海在側面散落下來，給走在山道上的英氣少女增添了幾分妩媚。腰間皮帶上前後各帶了兩只冰藍色的暗器镖，腰後挂着一根帶有綠色紋路的白色棒子，尾部蕩着的那一片如樹葉形狀般的吊墜随着少女的走動與紮在後面的長馬尾一致頻率的擺動着。

右手拎着個挂有骷髅頭配件的白色酒壇子，馬尾少女晃着腦袋，走路就跟個醉漢似的搖搖晃晃。高昂的曲兒唱到一半，不遠處一道嘶聲大呼硬生生把她即将從嘴巴裏吐露出來的小曲兒給逼回了喉嚨。頭往四周轉了轉，一雙靈動的漆黑眼眸裏閃爍着微光，馬尾少女晃了晃手中的酒壇子，決定去嘶聲大呼的來源處去看看，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喊得那麽凄厲，活像誰死了似的。

身形一動，身姿飄逸輕靈，才一晃眼，馬尾少女便消失在原地。

施展輕功往後山上頭趕去，不一會兒，她就找到了那道嘶聲大呼的來源處。

在不引起別人注意的情況下，靈巧坐上附近的參天大樹上，少女單膝屈起，後背直接靠上粗壯的枝幹，抱着酒壇子的她咧嘴而笑，露出了兩排雪白細牙。

後山上有五六名少女和一名少年，其中有四五名少女的着裝打扮如出一轍，同樣的白，同樣的冷漠冰霜。與她們穿着截然不同，但也是一身白的少女正拼命擊出拳頭，打那名背對着白衣少年身上。

那拳頭就像雨點般落在他身上，可白衣少年竟似全無感覺，任由少女打他。

也不知道那名白衣少年說了什麽，少女的身子突然一震，整個人踉跄地往後退了幾步，她嘶聲對白衣少年道：“既然不是你，為何不還手？？”

白衣少年正對着她，又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只見那名少女怔在那裏，表情複雜。驀地，她瘋狂般地沖到懸崖，對白茫茫的懸崖，嘶聲喊道：“小魚兒，你等着！我來陪你一起歇歇——！！”最後那句話，說得尤為凄厲，歇歇二字竟在後山回蕩了好幾聲。就在她谷欠縱身跳下去的時候，坐在樹上抱着酒壇子，喝着酒的馬尾少女不動聲色地将她挂在腰間的武器——霜月明給丢了出去。

白色的棍子直直插入地面，擋住了少女谷欠跨出去的腳步，就在她準備擡頭去看是誰出手阻攔她時，一道少女的聲音悠悠傳來。“誰死在下面了？一個人能安安靜靜的死在下面，是件多麽幸福的事。”不遠處，一條婀娜的人影，緩緩朝少女和白衣少年他們走了過來，就像一抹幽魂。當人出現時候，抱着酒壇子，正谷欠下樹的馬尾少女停下了動作，重新盤腿坐好，開啓了她的看戲模式。

至于，武器的事情，戲看完再去拿也不遲。

出聲的少女名叫慕容九，她的面容有些蒼白，一雙靈動而妩媚的大眼睛，失去了該有的光彩，竟有些癡呆。

想跳崖的少女叫鐵心蘭，她瞪着慕容九，咬牙道：“小魚兒死了，你開心嗎？他就死在這崖底，你可是要去看看他死時的模樣？”

慕容九聽罷，輕輕搖了搖頭，緩緩道：“他不會死在這裏的，死在這裏的，決計不會是他。”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突然咯咯笑了起來。“他早已死在慕容山莊了，是我親手殺死他的，一個人絕不可能死了兩次，你們說是不是？”她那一頭青絲長發在風中飛舞，那笑竟是那般的瘋狂。

白衣少年憐憫地瞧着慕容九，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麽，只見一名冷若冰霜，卻面容嬌美的白衣少女上前，拉起慕容九的手，谷欠帶她回屋裏去休息。

慕容九被白衣少女牽着走，還不忘咯咯笑道：“我親手殺死了他，我親眼瞧見了他的鬼！哈哈，你們瞧見過鬼麽？你們能親手殺死他麽？” 她的狂笑愈行愈遠，而慕容九的笑聲還未消散，鐵心蘭随之狂笑起來。“你們誰也殺不死他，世上唯一能殺死他的人，就是他自己！！”那狂笑陡然變成了哭聲，她跌坐在懸崖邊，放聲悲呼道：“但他終于殺死了自己，他終于毀滅了自己，為什麽聰明的人，總是會自己毀滅自己呢？？”鐵心蘭不懂，她真的不懂，小魚兒為什麽一定要給自己尋這條死路。

鐵心蘭的傷心谷欠絕，令白衣少年不忍，他上前，伸出手，準備将又哭又笑，竟似瘋狂的她扶起來，可手剛伸到她的面前，卻被鐵心蘭用手給拍開了。她對着白衣少年露出一抹慘然的微笑，接着就看到她抓起那根白色的棒子，急速往後退。見她退到懸崖邊，白衣少年不敢妄動，他的身子硬生生頓在原地，目光更是溫柔，道：“鐵姑娘，你已退不得了，後面……”

她就站在懸崖邊上，她的足下，便是雲霧缭繞的萬丈深淵。足跟已經懸空，只要在後退半步，她就能跟小魚兒在下面團聚了。

那麽想着，鐵心蘭竟真将自己的身體往後仰，她手裏依然握着那根白色的棍子，在白衣少年上前谷欠抓住她的手時，那根被鐵心蘭握在手裏的棍子突然豎起，往前一送，阻攔住了他的出手。

“不要過來！”她嘶聲道：“你不知道，他在下面，孤零零的，多麽孤單，我要去陪……”後面的他字還沒念出來，一個人突然出現在她身邊，抓住了她那只握着白色棍子的手。

抓住鐵心蘭的人是馬尾少女，她叫單琉璃，一名連三流高手都挂不上名號的游俠。這場鬧劇鬧騰了那麽久，見它遲遲沒落幕，單琉璃忍不住出手了，她真的有些看不下去，在保持看戲模式下去，她可憐的霜月明就要跟着一起陪葬了。

手被單琉璃抓住，鐵心蘭一驚，拼命掙紮，使出吃奶的力氣，最後迫不得已松開了握在手裏的白色棍子。見霜月明脫離魔爪，單琉璃連忙松開抓着鐵心蘭的手，轉而去抓她可愛的小白棍子。

單琉璃的突然出現，令白衣少年有了可以制止鐵心蘭跳崖的機會，他上前也想抓住鐵心蘭的手，制止她做出輕生的念頭。手只觸及到鐵心蘭的衣袖，卻因為對方腳步踉跄，一個回身，避開了。

一個避開令白衣少年的手推上了剛抓住霜月明的單琉璃，背後一個施力，單琉璃身體往前一沖，雙腳腳跟懸空，足尖站在崖邊，搖搖谷欠墜。

見單琉璃被他的失手差點兒推下去，白衣少年連忙伸手抓住她手中那根白色棍子，正谷欠施力将她拉回來，卻不料對方慣性将白色棍子往她自己這邊扯。于是，踉跄跌坐在崖邊，沒有掉下去的鐵心蘭，眼睜睜看着白衣少年和單琉璃失足掉下身後那萬丈深淵。

“公子！！”單琉璃與白衣少年剛掉下去，一道白色身影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定睛往下看去，竟是白衣少年身邊随侍的荷露，她将慕容九扶進屋安頓好，一出來就看到她家公子與一名姑娘失足跌下了懸崖。沒細想，她急忙沖過來，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與先前失足跌下的兩人相比，荷露的驚叫聲，尖銳而短促，她的聲音在後山一聲聲響絕不停。鐵心蘭跌坐在懸崖邊，目光空洞地瞧着懸崖下面的濃霧，光潔的額頭上竟滲出一粒粒汗珠。

想死的人明明是她，可她卻害死了三個無辜的人。

“不——！！”

鐵心蘭悲呼痛哭着，可此時在痛哭也沒用，因為那三人的身影已經堕入濃霧之中，什麽也看不清了。

單琉璃在掉下去的時候，就懵住了，心裏千萬匹的白色神獸在心裏奔過，她睜大着眼睛怎麽也想不到自己一個看戲的人，反倒成了個悲劇。

身體不受控制往下跌，風聲呼呼地從耳畔響過，單琉璃想着，今天真不是個好日子，剛出門踏個青，就不利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以上部分對話摘自古龍原着《絕代雙驕》第二十四回死中求活。

新坑開啓QAQ，請大家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