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一回

東方微微露出魚肚白。

清晨清冷，街上基本看不到什麽人，除了三兩個大早上準備出來擺攤賣包子的攤主。潮濕的寒露與清冷的霧氣在空中相融飄蕩，由外到內的滲到人骨子裏。縱然穿得厚實，也不免感到一陣寒氣從四肢湧上心頭。

花無缺習慣早起，他一大早便拄着單琉璃給他買的拐杖小心翼翼地下了樓。高高的木質屏風，簡單圍成一間雅座，花無缺坐在裏面，吩咐小二若是單琉璃下樓便請她來這邊找他。

既是客人的吩咐，小二自是點頭應允，況且這位客人在這裏住了近半個月，沒少給他小費，就單憑這點，他啊就特別願意聽他吩咐，替他跑腿。

花無缺瞧着離去的小二，微微一笑。

等小二的身影消失在木質屏風後面，他才從腰上解下一塊接近透明的玉佩，玉佩形似龍狀的勾玉，白玉珠和淺棕色的穗子與它配在一起，相當好看，這是單琉璃給他的，而單琉璃她手裏也有一塊，不過那塊被她用一根紅繩串着挂在脖子裏。

這是一對的，叫龍鳴，是單琉璃給它們取的名字。

龍鳴是一對神奇的玉，身為持有者的單琉璃也不知道這對玉的前主人是誰，只知道她在得到這對玉之後，就神奇的擁有穿梭兩個世界的力量，除了限制攜帶人數和不能随意互搬兩個世界的活物，比如雞鴨魚這類動物，還有部分死物，比如碗筷桌椅這些東西外，它們幾乎沒有任何時間限制，也就是說，龍鳴可以随時随地帶他們穿梭兩個世界。

一對龍鳴能帶除了自己之外的四人，也就是一塊能額外再帶兩人往返兩個世界。限制人數這件事單琉璃是試驗過的，也就是說，單琉璃曾經用龍鳴攜帶過五個人，任意穿梭兩個世界。

不過，那五個曾經與單琉璃一起穿梭兩個世界的人是誰，花無缺沒有去問她，因為從單琉璃當時的表情來看，那五人起碼現在肯定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手指摩挲着龍鳴，白日裏看它越發的透明，就連裏面的紋路也如流水一般在流動，那麽的真實。如此寶貝，若是被懷有惡意的人得到了，豈非鬧得兩個世界大亂？想到這裏，花無缺不禁握緊了龍鳴，他想挂在腰上絕對容易丢，所以等單琉璃下來，吃過早點，就出門去買根線，串起來挂在脖子裏比較安全。

在雅間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單琉璃終是姍姍而來，此時太陽已升起，寒冷的氣息被陽光驅散。

打了個哈欠，單琉璃抓了抓僅束了一條馬尾的後腦勺，道：“花公子，你每天起那麽早，不困嗎？”

花無缺叫小二将單琉璃的早點端上來後，對她說道：“璃姑娘，不是讓你不要喚花某為花公子的嗎？”

單琉璃道：“你先改口不叫我璃姑娘再說。”

花無缺聽罷，笑道：“也是，那花某便改口喚你琉璃吧。”

單琉璃道：“好，那我就叫無缺。其實吧，總是一口一個花公子的，叫着真不是一般的別扭。”

單琉璃大大咧咧慣了，最受不了的就是文绉绉的行事作風，所以與花無缺認識之後，一直喚他花公子讓她別扭得要死。

這時，下去端早點的小二上來了，他将早點放在單琉璃面前，說了句慢用後便又走了。

拿起一個熱騰騰的肉包子，張嘴咬了一口的單琉璃看着花無缺，道：“你的腿傷在休息個半月也就好差不多了，有想過接下來要做什麽嗎？”

花無缺微一沉吟，道：“我已聯系上這次與我出行的移花宮人。”

單琉璃一怔，道：“你要回移花宮？”

花無缺搖頭，道：“不，只是和她們聯系罷了。這次在峨眉山出了那麽大的事情，我又失蹤那麽久，怕她們擔心，便先聯系了她們。”說罷，他微微蹙眉，道：“不過，有一事花某百思不得其解，兩個世界的時間為何不一樣？明明我和你在那個世界待了一段時間，可在這裏，卻只過去了兩天。”

單琉璃咬着肉包子，笑道：“兩天不好嗎？總比跟那個世界的時間同步，讓你門下的人興師動衆滿江湖的找你和荷露姑娘的屍體好吧？”

“琉璃說得沒錯，總比讓她們擔心好。”花無缺說着，将面前的茶杯端起，細細品起這剛泡好的普洱茶。

單琉璃吃完肉包子，端起面前的粥碗，小口喝起，道：“對了，我們是回來了，荷露姑娘怎麽辦？你想過什麽時候去接她嗎？”

花無缺好看的一雙眉微微蹙起，他有想過，可現在的他如何去接荷露？腿傷未愈，若是貿然回去，保不準在碰上他們上次遇上的敵人。

“琉璃，我們在這裏，李統領吩咐交托的信又當如何是好？”他們被人襲擊，跌下懸崖，回到這個世界都過去半個月了。這裏的半個月，恐怕那裏都得好幾個月了吧。信延遲交過去，那天策府那邊不就……

單琉璃擡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花無缺的瞳孔，道：“你放心好了，那封信早就到謝盟主手裏了。”

花無缺一怔，不明道：“怎麽會？難道……”似想到了什麽，花無缺突然明了般的接着道：“李統領可真是深謀遠慮，花某佩服。”

單琉璃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無缺果然聰明，你想得沒錯，我和你只是幌子，李承恩給我們的信是一封空白信，真正寫內容的信早就交給夢陽姐姐了。她跟我們一天出發的，不過比我們稍晚了一盞茶的功夫，而且方向也不是馬嵬驿，而是洛道。她會繞些遠路，本來只要從洛陽到楓華谷，再從楓華谷往西面趕路便可，但她必須進入洛道，在洛道轉那麽一圈，再從洛道轉出來，趕去楓華谷。”

花無缺微沉吟道：“如此雖費些時間和腳力，也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好方法。”

單琉璃點了下頭，道：“是啊，早猜到令狐傷會派人盯梢天策府上下，他派的人發現李承恩讓我們捎信給謝盟主，便早早派人半路阻攔我們。只可惜，狐貍聰明歸聰明，卻反被聰明誤，他壓根不會想到，我們從一開始就只是做戲給他看。”

提到令狐傷，花無缺臉上出現了嚴肅之色，“令狐傷這人不簡單，在你與他過招之際，我便發現他的武功深不可測，若是我與他一對一單打，決計不是對手。”

單琉璃道：“那令狐傷可是西域第一劍手，迄今為止鮮少遇上過敵手，這次我讓他吃癟，也多虧我使了少年時自創的一套亂七八糟的障眼劍法，并出其不意地制住了蘇曼莎。對了，說起蘇曼莎，那個女人可不簡單哦，別看她長得漂亮柔弱，手段可是安祿山手底下幾位長老中最為血腥殘酷的人。那蘇曼莎似乎是令狐傷的徒弟，年紀輕輕功夫不容小觑，但跟令狐傷比起來，就差遠了，假若與蘇曼莎一對一認真對戰，我絕不會輸給她。”

花無缺看着單琉璃，那骨子裏隐隐散發的傲氣，讓他忍不住笑道：“我相信琉璃絕對不會輸給那蘇曼莎的。”

單琉璃沖花無缺高高擡起下巴，她拿起粥碗将已經冷卻的粥咕嚕嚕喝下了肚，而桌上的配菜她是一動都沒動。

吃完後，他們就去了四海鎮上閑逛。待了半月的時間，這小小的四海鎮幾乎被他們逛遍，不過花無缺和單琉璃卻不覺得膩，每天逛差不多的風景，看不怎麽變化的人，倒也沒想象中那麽無趣。

時間很快過去，半月如白駒過隙，一閃而過，花無缺的腿傷差不多在前一個星期左右，就已經徹底好了。他能跑能跳，去柳大夫那邊看的時候，柳大夫也誇獎他的恢複能力比一般人的好。

腿既然好了，四海鎮自然也就不留了，離開四海鎮的前一天，單琉璃提出要暫時與花無缺分道揚镳，她要回趟那個世界，處理些事情，順便替花無缺去接荷露。

只要事情處理完，她就可以帶荷露回來。

花無缺本來是想陪單琉璃一起去的，可就在前兩天，一名白衣少女出現在四海鎮，并在客棧裏找到了他。

白衣少女是他移花宮門下的人。

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白衣少女，花無缺知道他不能随單琉璃一起走，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于是，他們分道揚镳。

單琉璃騎着馬在一條夾道處，目送着花無缺和來接他的白衣少女離開的。

在兩人的身影一點點從她的目光裏消失，單琉璃才往另外一條夾道騎馬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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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琉璃回到那個世界時，發現她依然在楓華谷，下游時不時飄來的屍體，讓她忍不住蹙眉。

從屍體飄來的方向來看，應該是從楓林戰場那邊飄過來的。那裏的仗打了那麽久，還是未見結果。戰死成為死殍的不計其數，無論是狼牙軍還是唐軍，還是崛起來當義軍的武林人士，每天都能在這裏發現好幾具。

似乎已經司空見慣了，單琉璃看那些屍體的目光裏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仿佛在看什麽平常物一般。

屍體一具具浮在河流上，那些戰士的臉有好些腐爛腫脹，除了以衣物來分辨他們是何方陣營的外，基本上那些戰士的面貌已看不清什麽了。

沒再去多看一眼，單琉璃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

她要去惡人谷，因為莫雨在那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