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親耕
建元二年的孟冬,梁國第一場大雪剛剛落地。
梁國天子龍厲突發重病,臨死前下了最後一道聖旨,将皇位傳給年僅兩歲的大皇子龍淵,召胞弟定國大将軍龍司回京,封攝政王暫代朝政。
第二年初,龍淵繼位,但新帝年幼,尚不能語,便沒有改元。
建元十二年尾,梁國攝政王龍司宣布卸下朝政,将朝政交還給了十二歲的少年天子龍淵。
第二年春,龍淵初掌大權,改年號為‘同彰’
同彰元年仲春亥日,是一年中籍田的日子,也是龍淵繼位十年來第一次天子親耕,意義重大。
是以文武百官紛紛嚴陣以待。龍淵亦絲毫不敢大意,天還未亮就率領着一衆朝臣來到郊外天子之地。
郊外高臺早已築起,皇帝要先率百官到先農壇祭祀先農,後在具服殿換上親耕服,再親自下地耕種。
春寒料峭,一陣春風吹過,龍淵冷得打了一了個哆嗦,只覺得又困又冷。轉過頭眼巴巴的望着身後的龍司,道:“皇叔,能不能換個日子?”
親耕關乎一年收成,日子都是欽天監算過的。
龍司微微搖搖頭,面色嚴肅“皇上,親耕乃是國之大事”
龍淵撇撇嘴走上先農壇拜了先農後,到具服殿換了一件漆黑色的祥龍錦衣。才慢慢的走到田邊,任由身旁的小太監為自己脫了靴襪,挽起褲腿。
龍淵擡腳試了試水溫,乍暖還寒的初春,田中的水很涼。
龍淵轉頭掃了一眼遠遠站着圍觀的衆人,心中更覺委屈,望着離自己三步之遙的龍司,道:“皇叔,你陪淵兒下去吧”
親耕一切事宜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與天子一道耕地的人禮部定的乃是右相陳貴。
站在一旁的右相聽到龍淵的話,臉頓時就沉了,當即便作揖道:“皇上,是臣陪您下去”
龍淵似乎沒聽見一般,只是擡頭看着龍司。
見龍司一點反應也沒有,心中也不高興了,用腳踢了踢田裏的水,陣陣水花濺起,散開的圈圈漣漪似乎是龍淵無聲的抗議。
龍淵既不說話,也不下地,就這麽站在田邊,不到半刻鐘,龍淵白皙的小腿就被凍得紅紅的。龍司看了終究還是于心不忍,上前走到龍淵身邊,道:“皇上,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皇上..”右相聞言急急開口,臉上神情極是不悅。
龍淵似沒看到右相一般,望着龍司笑着吸了吸鼻子,“恩”便拉着龍司的手,自己先一步下了田,龍司緊緊扶着龍淵,跟着走了下去。
右相見兩人壓根就沒理會自己,心中裝了一肚子氣,又沒處發,只能黑着臉站在一邊,眼中怒火幾欲噴出。
站在後邊的文武百官見了,氣氛一下子就凝重了。禮部定的人他們都是知道的,但是現在卻臨時換了人,都各自揣度着皇上的心思。
右相陳貴是皇上的外祖,攝政王龍司是皇上的叔叔,算是一家人了,可偏偏這兩人又事事都不合。攝政王掌控朝政十年,許多大臣都懷疑攝政王有不軌之心,可是攝政王卻猝不及防的将一切政務交還給了皇上。
衆臣心中感嘆了一句,如今這架勢看來,還是攝政王得皇上的心啊。
田裏的龍淵左手接過侍從呈上來的明黃鞭子,右手扶着鋤犁,手一舉鞭子便高高的揚起,還未揮出龍司便出聲提醒道:“小心點”
“恩”龍淵笑着應了一聲,一甩鞭子,前頭的牛便拉着鋤犁動了起來。龍司跟在龍淵三步之後,抛撒着稻種。
天子親耕,得要在田中耕三來三回。
龍淵也為了今日的親耕,早已演練了好些日子了。就在最後一回的時候,龍淵一鞭子甩下去,一直溫順的牛不知何故突然的發起飙來,瘋了似的向前竄去。
龍淵不察,便被牛拽着往前撲去,後方的龍司即刻反應過來,将手中的稻種一甩,便立即撲身伸手拉龍淵,手指只來得及觸到光滑的衣料卻沒拉得住人。瞬間眼一凜提着氣一個飛身急速的将撲到了鋤犁上的龍淵拉了起來。
水滴四濺,微微帶着些粉色,水一蕩,随即便散了。
“皇上...”“皇上”
田邊的一衆大臣只看到牛驚了,拽着龍淵摔了,卻不知道皇帝傷着沒有。全都慌了,紛紛圍了上來。又是一陣亂嚎,“皇上”“皇上怎麽樣了?”
龍司看着懷裏的龍淵,面色慘白,已然是昏過去了。胸前有血不停的往外湧。刀口很利,還不知道傷成什麽了樣子。龍司連忙抱着龍淵上了馬車,道:“回王府”。
“等等”右相連忙伸手截住了太仆,走到馬車面前攔住去路,心中的氣登時有了發洩處。怒道:“不行,皇上不回宮去什麽王府?難不成你王府的大夫比太醫還要厲害?”
龍司心中焦急得不行,黑沉着臉朝着陳貴吼了一聲,“讓開”
右相直視着龍司,直挺挺的站在馬車前,半點挪開的意思也沒有。
百官看着僵持的兩人,心急如焚,可誰也不敢上去勸,那兩人哪一個都不是聽勸的,哪一個也不是他們得罪起的。只能紛紛擡頭看着左相。
朝中只有左相姜珩羽與龍司有私交,說得上話。
姜珩羽看着龍司懷裏的龍淵,面無血色。明顯是傷得重了,攝政王府的雲沙醫術精湛,梁國中無人能及。姜珩羽勸着右相道:“右相,天氣寒冷,這麽耽擱下去,皇上的龍體有恙誰都負不起這個責”
右相冷哼了一聲,道:“是誰在耽擱,大家心知肚明,何必..”
龍淵在龍司懷裏,龍司動也不敢動,不等陳貴說完,龍司便朝太仆說道:“沖過去”
聽到龍司的話,太仆後背冷汗都吓出來了,他只是個為皇帝駕車的小官,平日連右相的面的見不到,就算見到了也只有低頭哈腰的份,連大氣都不敢出,更別說沖撞了。
哆哆嗦嗦道:“可是.那那是..右.右相大人他..他....”
“叫你沖過去”龍司急不可耐的大吼了一聲。腿上有些濕潤,不知道是田裏帶出的水還是龍司的血。
“王爺”剛才龍司的聲音不大,衆官都沒聽見,現在一吼,人人都聽清了,也顧不得許多紛紛上前勸阻道:“王爺,不可啊”
“請王爺三思啊”
車頭的太仆頭上冷汗直流,順着臉流到下巴,有些癢,卻又絲毫不敢動,只能緊緊的勒緊缰繩,生怕馬被龍司吓到了會沖出去。
不過,片刻後,頭上冷汗就被風吹幹了,下巴也不癢了。因為他聽到龍司說道:“回宮”,簡直有如天籁。
右相輕蔑的瞥了龍司一眼,然後心滿意足的讓開了,叫了家仆去将右相府的馬車駕過來。放眼看了一眼有些慌亂的百官,鎮定的說道:“籍田還沒完,你們留下來繼續”然後看了一眼姜珩羽,道:“左相你留下來主持大局吧”
姜珩羽依舊是那副溫吞的樣子,說道:“珩羽年輕,此等大事還是應當右相主持”
“這點事都做不好,我看你這左相也別做了”右相冷冷的說道。
百官紛紛低着頭,一動不敢動。巴不得連呼吸也停了。
姜珩羽還欲開口,此時右相的家仆已經把馬車架了過來,右相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姜珩羽便徑直上了車,看着有些吃癟的姜珩羽,心裏痛快至極。
平日裏,龍司與姜珩羽沆瀣一氣,沒少給他添堵,今日終于讓兩個人都吃癟了。右相滿意的摸了摸花白的胡須,卻突然想起昏迷的龍淵,摸胡須的手又放了下來。大聲催着車夫走快些。
龍司一路催着太仆,太仆才撿回一條命,自然要萬般珍惜。于是不要命般的抽着馬,一路飛馳着回了皇宮。
“快傳太醫”到了皇宮龍司一邊抱着龍淵向宮中而去,一面急急說道。把龍淵小心的放到床上後,朝着一旁的太監道:“去王府把雲沙找來,要快”
“是!”太監領了命,一人匆匆往太醫院而去,一人急急去了攝政王府。
太醫很快便到了,“參見...”才剛開口就聽龍司急促的說道:“快來看看皇上的情況。”
“是”,衆太醫紛紛上前,看着龍淵的面無血色的模樣,心中都是一凜,親耕吉日怎麽會傷得這麽重?随即號脈的號脈,檢查身體的檢查身體,絲毫不敢馬虎。
龍司看着溫吞的太醫,更是着急,道:“傷在胸口,快止血”
傷在胸口,得要脫衣服才能上藥,但是時間有些久了,衣服沾了血便與傷口皮肉粘在一起了。太醫稍微一動衣衫,龍淵就疼的直吸氣。春天穿的又多,攝政王又在旁邊黑着臉站着,一衆太醫手忙腳亂的脫了一炷香愣是一件衣服沒脫下來。
随着時間過去,龍司的臉越來越黑,怒氣越來越盛,兩步走到床邊。
衆太醫還扯着龍淵的前襟較勁,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額頭豆大的汗珠滾下來,只好愣愣的站着。
龍司伸手去拿太醫手裏的衣服,太醫燙手似的連忙松開了。龍司把龍淵抱着坐了起來,對着一旁呆站着的太醫道:“扶着”
近旁的太醫連忙扶住了龍淵的肩膀。
“拿剪刀來”龍司道。
小太監很快的便把剪刀拿了來。
龍司以前只是看過雲沙這樣做,看起來倒是很輕松,但是他自己稍微一動,龍淵便疼得吸氣。只是現在越拖只會越嚴重,龍司只能放緩了動作輕輕的剪着龍淵胸前的衣服。
“嘶..”龍淵疼得猛吸了口氣,緊皺着眉,下意識的伸手要去捂胸口。龍司連忙抓住了龍淵的手,豆大的汗水滴到手上,不知道是龍司的還是龍淵的。
傷口的血一直不停的往外滲,看得龍司的心揪得緊緊的,朝着一旁的小太監吼道:“去看看雲沙到哪兒了?”
雲沙經常到宮裏給龍淵號脈,是以皇宮的太監很多都認識他。
“是”太監剛剛走到門口,就見到雲沙帶着幾個人匆匆而來。慌忙迎了出去,語帶哭聲道:“雲沙公子,您可來了”
雲沙點點頭,快步走了進去。見到龍司,拱手行了禮,道:“王爺”
“快過來看看”龍司見到雲沙,也稍稍放下心來。
右相進來的時候,攝政王府的人正扶着龍淵,雲沙在為龍淵剪胸前的衣服。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看着一旁呆站着的太醫,怒道:“你們站着幹嘛,還不快去看看皇上怎麽樣了。”
太醫們都垂着頭大氣不敢出,右相他們可惹不起。因為雲沙經常為皇帝診脈的事,每月右相都要去太醫院發一頓火,說教半天。
右相見沒一人動,更氣了,道:“還不快點...”話未盡,就聽到龍淵悶哼了一聲,像是疼極了。連忙走到床邊,看着面無血色,昏迷中都緊皺着眉頭的龍淵,心疼極了,朝着雲沙道:“你到底會不會啊?不知道輕點啊,沒看見皇上...”
“皇叔..”右相正說道興頭上,就聽到昏迷中的龍淵喃喃的叫了一聲。立馬噤了聲,聽清龍淵說的話後,心霎時就沉到了谷底,冷觑了一眼一旁的龍司,甩了甩袖子,憤憤的走到邊上。
郊外
一陣倒春寒風吹過,吹得在場衆人後背發涼。
姜珩羽把衆位大臣召集起來,面色嚴肅,“今日之事,決不可有半字傳出去”
籍田乃是天子為祈求一年豐收而舉行的,況且今日又是當今聖上第一次親耕,原本大吉的日子卻發生了如此大不吉的事情,若是傳揚出去,被有心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衆大臣自然也明白,低頭稱是。
只是籍田意義重大,前來的人不僅有官員更有百姓。
前來參加耕耤禮的人,黑壓壓一片,壓根分不清哪些是百姓哪些是禁軍哪些是百官。
姜珩羽皺着眉頭思索片刻,叫來了禁軍統領嚴奇與刑部尚書宇文商,“嚴統領,宇文尚書,百姓就交給你們了,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都決不能讓今日之事流傳出去”
“是”嚴奇與宇文商應道。
百姓都在外圍,自出了事後,禁軍便把衆人圍了起來。外圍隔得遠,根本就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只是見前面的官員亂哄哄的,隐約聽到在喊‘皇上’,才在猜測是不是出事了。
嚴奇走到外圍,讓百官将自家的仆人帶走了。最後掃了一眼剩下來的人,發現攝政王府的人還在裏面,便吩咐了一聲将人放了出來。
攝政王府的管家離清想嚴奇道了聲謝,便不再多言語。龍司已經走了,郊外也沒什麽事,離清便帶着攝政王府的人向嚴奇說了句告辭準備回王府。
嚴奇面色嚴肅,囑咐了一句,“離管家,今日之事,還請府內之人守口如瓶”
離清點頭,道:“嚴統領放心,王府之人今日什麽都不知道”
攝政王府的人,嚴奇還是信得過的,囑咐一句不過是确保萬一,讓離清帶着人離開了。
等離清走後,嚴奇下令将所有的百姓全都扣下,等着宇文商将刑部的人帶來後,便将人交給了宇文商。
離清走到半路,就見到王府門衛急急而來。連忙停住了馬車,問道:“怎麽了?”
門衛喘着氣,道:“管家..王.妃到了..”又是一陣哈赤哈赤的喘氣聲。
“你說什麽?”離清一聽,這魯國公主不是下月才到?怎麽今天就到了?心中狐疑不已,連忙叫車夫趕了車,回了王府。
“王妃..”門衛還在答着離清的話,誰知才剛說出兩個字,就見馬車絕塵而去,揚起一陣細細的風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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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