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早上的修道院正在進行晨禱，蒙蒙的霧氣還未散開，身穿黑衣的修女們正在聖母瑪利亞的雕像前低唱贊歌，當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的時候，珍妮弗修女疑惑的讓小修女去開門，不明白誰會在這個時候來訪。

“克裏夫人？”

“早安，親愛的。”艾薇把自己披風上的兜帽放下，露出一張無瑕的臉，望着小修女說道。

“怎麽今天這麽早就來了？我們待會要吃早飯，你要來點嗎？”

“不，我已經吃過了，我是來找珍妮弗修女的。”

“院長正在晨禱，你先在這坐一會。”小修女說着把人帶到了會客室，遞給她一杯熱騰騰的紅茶。

過了一會，珍妮弗修女出現在會客室裏。

艾薇從椅子上站起來，“珍妮弗修女，我有件事需要您的幫助。”

待艾薇将事情的前因後果以及她想出來的解決辦法說完以後，珍妮弗修女嚴肅的說道“恕我直言，你這個辦法荒唐無用，縱使解決也會帶來無法挽回的名聲損害，我不會幫你撒謊的。”

艾薇把紅茶杯往桌前一推，“為什麽？”

“像其他人傳揚修道院前不就收留了一個得了梅毒的女人，而你因為幫忙照顧她而不小心也感染了梅毒這種流言。為此你不但需要說服我，還需要說服小鎮上唯一的醫生約翰，這就是你的計劃對吧！”

“對！您為什麽不願意幫助我？”艾薇滿面焦急的問道。

“這樣做是可以打發那個威廉先生，但是之後修道院怎麽辦？你以後怎麽辦？”珍妮弗修女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個不懂事的小孩，“這裏是侍奉上帝的所在，必須保持良好的名聲。哪怕是收留窮人幫助也都是那些正直幹淨的好女人，感染梅毒的人大多生活放縱無度，如果是一個女性感染，那她有九成可能就是一個女支女。如果要紳士們知道修道院收留了這種女人進來，那修道院也就完了！而你固然能打發的了威廉先生，但梅毒是不治之症，這種話一旦宣揚出去，他們或許會同情說一兩句，但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冒着被傳染的生命危險和你來往。更有甚者，一些龌龊猥瑣的人只會認為你是和別人有染才會感染梅毒，到時候你要如何辯解？”

珍妮弗修女的話說的艾薇面紅耳赤、張口結舌。

“這事只要你不願意，就找個地方私下說清楚，能暗地裏解決最好。光天化日之下，他還能強迫你不成？如果他真的敢這麽幹，你大可以威脅要四處宣揚他強迫你當情婦，哪怕造成不了傷害，他的名聲也會毀掉。到時候，沒有一個紳士會冒着名聲盡毀的風險只為包養一個情人。”

艾薇聽了在心裏暗暗苦笑。

她哪裏敢呀！現在的寡婦身份全是胡亂編造的，那個威廉可是知道她以前的底細，她若是敢威脅，他下一刻就能令人把曾經的事情宣揚出去，她會瞬間身敗名裂，名聲恐怕比宣揚自己得了梅毒還要臭一點，稍微要點臉面的人家都不會再和她來往。

珍妮弗修女不能幫她，就算願意，她也不能把修道院這幾十號人拖下水，艾薇起身告辭，打算再去找約翰醫生。

艾薇不打算放棄這個辦法，不過謠言需要改一改，說成自己為人不檢點才會患上梅毒，名聲敗壞就敗壞吧。

路上艾薇一直在斟酌該怎麽說這件事，特別是一想到昨天晚上才給對方發了好人卡，她就尴尬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什麽，不在？”艾薇站在醫生屋子的門口說道。

“對”醫生的助手站在門口臺階上，他背着手抵在門口前，腳尖在地面點來點去，看上去很不耐煩又帶着一點微妙的厭惡感，說道“約翰醫生從舞會回來後就一晚上沒睡，天一亮就收拾東西，說打算去他姑媽那度個假。”他意味深長的看向艾薇“醫生是個溫和高尚的好人，足以配得起任何一個小姐，不應該為其他人如此傷心。”

說完這句話以後助手就轉身幹脆利落的關了房門，發出“碰”的一聲響聲。

艾薇盯着眼前關緊的大門深深地嘆了口氣，扭頭打穿先回卡爾家。

再想其他辦法吧，還忍不住苦中作樂的想，嗯，至少不用尴尬的想怎麽對剛剛被自己發了好人卡的人說話了。

家裏卡爾夫人正坐在沙發上編制一個女士的花帽，看見艾薇回來，高興的迎了上去，“艾薇寶貝”。

艾薇站在樓梯上轉身問道“有事？”

自從那天發生沖突以後，她前幾天還和自己互相冷戰，後來看見艾薇一直不理她以後，又慌亂起來，态度軟和下來找了自己好幾次，看見自己一直态度冷淡沒有改變，又漸漸的不再來房間裏找自己。

卡爾夫人不大好意思的笑道，“家裏面沒有錢了？”

“我前不久才給了你十英鎊！”艾薇瞪大了眼睛。

一英鎊的價值非常高，像貝蒂這樣主人家包吃包住的女仆每年的工資也只有五鎊多，哪怕是約翰醫生每年的純收入也不到一百英鎊。

“查理傑克那些同學們都是好人家出來的子弟，他們和朋友交往的時候雖然不能出手闊綽，但也至少不能落個吝啬小氣的名頭……”卡爾夫人說着看到艾薇憤怒的臉色，連忙轉移話題，“快要入冬了，家裏需要提前準備好各種物品，巴頓太太的工資也要結算，咱們也該做幾身新衣服……”

“行了行了”艾薇沒興趣聽她唠叨，從屋子裏取出錢交給她。

“這麽少？”

“足夠你買過冬的煤炭了！”

“但是查理和傑克……”

“他們應該好好學一學什麽叫勤儉節約。”

說完後就關上了房門，她曾經猶豫過要不要甩開這吸血蟲一樣的家人，最後還是選擇繼續養他們。

因為艾薇·卡爾。

她占據了她的身體，哪怕并非出自于本意，艾薇也覺得非常抱歉。她擁有原主的少量記憶，也看過那些被珍藏的書信，原主深愛着她的家人，一直希望他們過上好日子，那她自然不會違背原主的意願。

雖然，她覺得他們都是一群裝腔作勢的人渣。

艾薇在房間裏冥思苦想，卻實在想不出什麽好辦法。

她需要早做打算，她當然可以縮在房間裏當做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或是僥幸抱着希望認為那天威廉只是随口一提，沒有再放在心上。但是對方有錢有勢，只要稍微認真一點，她就有可能落得當年艾薇遇見老侯爵的下場。

今天查理傑克兩兄弟會回家，艾薇囑咐貝蒂待會把晚飯端上來，她就不下樓去吃了，打算窩在房間裏面。

遠方傳來達達的馬蹄聲，一輛頗為豪華的雙駕馬車從路上走來，徑直停在了卡爾家門口，查理傑克說說笑笑的打開馬車門走了下來。

他們怎麽會在那輛馬車上？

艾薇一驚，湊近了二樓窗口，隔着玻璃窗仔細觀察。

緊接着馬車上又下來一個人，卻是威廉！

“媽媽！媽媽！快點出來！家裏有貴客到訪。”查理打開房門大聲嚷嚷道，傑克去吩咐巴頓太太泡最好的紅茶。

威廉從馬車上下來，上下打量了一下卡爾家，眼角閃過不為察覺的輕視，慢條斯理的走進了屋子裏。

艾薇心頭一緊，再也看不下去了，連忙穿上見客的襯裙下樓。

“艾薇快過來，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貴客！威廉·霍克利先生，霍克利伯爵的二兒子，男爵大人的侄子，哎呦，查理傑克居然能有幸認識身份這麽尊貴的大人物。”卡爾夫人喜氣洋洋的說道“霍克利先生，這是我的大女兒艾薇。”

昏暗狹小的客廳裏，幾只白蠟燭點在燭臺上，帶來微弱的光線，威廉先生坐在沙發中央，查理傑克兩兄弟正一左一右的圍着，一臉小心翼翼的谄媚，正在說着奉承話。

這位貴客擡起頭來，正看見站在樓梯邊上一手搭着木扶手的艾薇，望着她微微一笑。

“卡爾夫人，我早就認識艾薇小姐了！”

艾薇的心都快緊張的蹦出來了。